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站在窗前,只覺得晚風來疾,不禁生出一絲寒意。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微微地垂下眼皮,覺得有些乏。
到底在等什麼,到底在盼什麼?
像是過了許久,又像是只有盞茶功夫,外頭傳來腳步聲,有人在書房外道:「四爺!?」
是戴錦的聲音,因書房裡沒有掌燈,所以他有些不敢確信四阿哥到底在沒在此。
四阿哥側身往椅子上坐了,道:「進吧!」
聽到四阿哥吩咐,戴錦方才推門進來。
滿室幽暗,眼睛一時適應不急,他很想問問用不用掌燈,但是曉得這位主子最不喜自作聰明之人,便忍了沒問,說起正事。
「四爺,已經傳回消息,萬歲爺手諭,噶禮之母叩閽一案由刑部審訊。」說話中,他已經是帶了幾分歡快,到:「這下子,那位怕是要覺得咬手了!」
「刑部審訊!」四阿哥沉聲道:「那隆科多呢,曹顒呢,他們兩個如何行事?」
戴錦道:「隆……大人為了防止噶禮等人遁走,帶著人將噶禮家圍了,將噶禮家上下人等都拘了,待到刑部來人交接後才離去。曹大人則是在覺羅氏被押送刑部衙門時,便從步軍都統衙門回府了!」
戴錦也是頗為乖覺,早先同四阿哥提起這兩人時,還直呼其名。如今,見四阿哥言談之中,對這兩位頗為看重,便說了稱呼。
畢竟說起來。隆科多同曹顒都是皇親,他戴錦不過是個外頭瞧著體面的奴才。
四阿哥聽了,沒有簾言聲,過了好一會兒,方道:「照你看,皇阿瑪既是將這案子交給刑部審訊,那他是想要個什麼結果?」
戴錦思量了片刻,回道:「四爺,照奴才看,怕是萬歲爺他老人家也不曉得自己個兒想要個什麼章程。或許。他只是想看看那位如何行事。」
因進了屋子有一會兒了,戴錦看東西也不那麼費勁。昏昏暗暗中。
他只瞧見四阿哥的嘴角微微上挑,就聽一聲冷哼。
四阿哥沒有看戴錦。而是看著書案上擺著的一塊玉石,心裡有些拿不定,皇父這般,是要歷練老八?還是尋由子再收拾老八一頓?
同四阿哥一般,等著「叩閽」案消息地,還是八阿哥同九阿哥。
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聽到康熙手諭是「刑部審訊」時。八阿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色有些茫然。
九阿哥也是皺眉不已。但是見八阿哥如此,不願意再說嘮叨話引得他心難受,便道:「刑部審訊也不怕。八哥這些日子趕巧兒正稱病,甚少理會部務。就算刑部那邊兒最後不合皇阿瑪的心意,按理兒也牽連不到八哥頭上去!」
八阿哥抬起頭來,臉上帶了幾分自嘲,道:「九弟,說這些話,你自己個兒能信麼?你不必安慰我,皇阿瑪這是容不下我了,挖坑讓我跳啊!」說到最後,很是沮喪。
九阿哥見他如此,擺擺手,道:「怨不得八哥近日容顏清減,原來是心思過重的緣故,這想得也忒多了些!雖說忤逆弒母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但是畢竟是一家一戶之事,無需三司會審也是有的。不過是事情湊巧都趕在這節骨眼兒上罷了,哪裡就如八哥所說的什麼容不容的了,皇阿瑪不是還點了八哥隨扈麼?」
八阿哥摸了摸眼前的茶盞,只覺得涼到心裡,喃喃道:「皇阿瑪在防我呢……」
九阿哥不傻,有些事兒心裡也曉得,見八阿哥如此,便也不再勸他,道:「既是八哥這麼想,那也不能就這樣等著皇阿瑪給編排罪名!
咱們得想個折,探探聖意,看看皇阿媽到底想要如何定案。省得出了差池,送上門引起皇阿瑪發作!」
八阿哥往椅子裡一靠,道:「九弟,別忙活了。要是皇阿瑪不想發作我,那怎麼定案都對;要是皇阿瑪想發作我,怎麼定案都是錯兒。」
九阿哥聽著這拐彎話,心裡有些躁,道:「八哥,那咱們也不用就這樣束手等著啊。八哥就是倦怠,那老九我使人去打探。我倒是不信了,皇阿瑪老糊塗了不成,這些個皇子阿哥中,還能有誰比得了八哥強去!」
八阿哥沒有接話。而是反問道:「老十的病怎麼樣了?我前些日子問過太醫院那邊,並不曾見老十傳太醫過去的記錄。老十……老十是不是將我這個哥哥當成喪門星了,能避則避?」
九阿哥原就煩躁,聽了這話,「騰」地一聲,從座位上起來,帶著幾分怒意道:「八哥,這是怎麼了?就算你要多心多尋思,也不該往自己兄弟身上想啊!老十那個草包模樣,什麼時候會跟人耍心眼了?老十的病,弟弟私下裡逼問了他好幾次,實在急了,他坑吭吃吃地說是屋裡地事。八哥近日因朝廷上的事煩躁,可留意道老十都瘦了一人?如今還這般想他,實在是令人心灰!」
八阿哥曉得自己是誤會了,滿臉羞慚,到:「九弟,是為兄地不是了。因老十向來生龍活虎的,沒想道他是真不舒坦……」
怕是真正關係案情如何,而不是康熙心思如何,皇子阿哥如何動態的,就只有曹顒了。
雖說初瑜已經叫人收拾了屋子給靜惠,但是因掛心祖母的狀況,靜惠還在等曹顒回來。
想起這半日的凶險,曹顒心中對靜惠就多了幾分憐惜。他將覺羅氏往刑部衙門之事說了,告訴她已經打點仔細,斷不會讓老人家遭罪就是。
靜惠再次含淚謝了,曹顒同初瑜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因天色盡黑了,曹又是剛打外頭回來,靜會再留下去不方便。
便向兩人別過。
初瑜叫喜彩、喜煙兩個引她們主僕過去。因見靜惠身邊只有一個老嬤嬤、一個丫鬟,她便吩咐喜煙帶著兩個小丫鬟一道兒跟過去侍候。
待靜惠她們主僕出了屋子,曹顒才往炕上一坐,摸著肚子道:「不行了,餓得直想吐,快打發人送些吃的上來。」
初瑜早想著此事,已經使人將飯菜溫著。
曹顒換了衣服,飯菜也都擺好了。曹顒凌晨起床到現在,就吃了幾個龍眼包子,一碗粥。實在有些餓大發了。
也顧不得是肉不是肉,是葷不是葷了。他扒拉筷子,三口兩口便吃了一碗。
因吃的太快。他卻是有些噎住,忙撫了撫胸口。初瑜見他如此,親自送了盞茶上來。
曹顒接過喝了,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一道香菇油菜。他夾了一口,送到嘴裡,想起覺羅氏所言地毒蘑菇,心有感觸。
這個世界。若是想要謀殺。也忒容易了些。不說別地,就是家家戶戶都有的夾竹桃。弄點干葉子,混道飯菜裡,也是催命地。
初瑜見他吃著蘑菇愣神。也想起初惠所提之事,帶著幾分內疚,到:「是初瑜粗心了,應該把這份菜去了,省得影響額駙胃口。」
曹顒聽了,搖搖頭,笑道:「不必如此,說起來,這世上天災趕不上人禍。牛羊、雞魚、還有這,它們本身有何過失?往後咱們院子,該吃什麼還是吃什麼,你肚子裡有孩子呢。」說到這裡,指了指自己的空碗道:「你瞧,這不是窮講究是什麼,還是沒餓著,餓著了挑食的毛病便自己個兒好了!」
這話,曹顒卻不是頭一遭兒說。他雖然因各種原因,有些挑食,但是卻不願意初瑜也如此,尤其是初瑜有了身子後。畢竟對於孕婦來說,除了需要忌口地,其他的要吃得全乎些才好。
雖說這不是初瑜第一次生產,但是曹顒心裡卻實在有些個擔心。因初瑜這次懷孕同上次不同,上次是喜歡吃東西,身子也圓潤了許多。
這次卻是什麼都不耐煩吃了,她每頓飯都是強嚥著吃。不過,好像吃的營養都到肚子上去了,肚子見大,卻不見她身上長肉。
初瑜接過曹顒的空碗,又幫著盛滿。
曹顒又吃了半碗,肚子裡有東西打底兒了,看看窗外都黑了,方才說道:「打發人往園子叫小二了,這個點兒還沒趕回來,怕是隔在城外了!」
初瑜聽丈夫提起此事,道:「下晌同靜惠說話,話裡話外,我問了幾句。瞧著她的意思,對小二甚是感激。」
「感激?」曹顒初還不解,想起前年遇到靜惠地事,放下筷子道:
「嗯,說起來還是小二看到的靜惠。要不這寒冬臘月,就算是江寧,壯碩漢子在外頭凍一晚也不好受,更不要說是個小姑娘。」
初瑜道:「話說回來,這次董鄂家地變故,怕是會使得靜惠這丫頭的處境更不堪,想想實是令人憂心。」
曹顒也為覺羅氏同靜惠祖孫倆擔心,不過怕初瑜憂慮傷身,畢竟是身子重時,便道:「有什麼不堪地,小二的孝期還有四月,要是這兩個小的真看上眼兒了,咱們想法子幫襯一把就是。」
初瑜見曹顒如此自信,疑惑道:「額駙想到什麼好主意了?畢竟有二太太在上頭,不是說得就得之事。」
曹顒心中也猶豫,雖說他這做哥哥的,心疼弟弟,想要幫小二達成心願也不算罪過。但畢竟干係到靜惠的下半輩子,兆佳氏又是那麼個脾氣。
見曹顒這般神情,初瑜便曉得他還沒有章程。
兆佳氏盼著長媳進門可是許久了,只盼著額駙能在那之前想到好法子,她心中這樣想道。
曹顒吃完飯,清水漱口,喜雲帶著兩個小丫鬟撤桌子。
曹顒見初瑜腆著肚子,看著甚是笨拙,滿是關切地說道:「要是累,別站著、坐著,能歪著就歪著。衣服也是,挑兩件寬鬆的,省得束著你難受。」
初瑜摸了摸自己個兒的肚子,臉上現出幾分慈愛來,道:「額駙,初瑜能感覺到孩子折騰呢。太愛動了,這孩子看來比天祐歡實,將來倒是能跟恆生做個伴兒。」
曹顒想起那頭頂三個旋是將軍地說辭,笑道:「那敢情兒好,咱們家就再添個將軍兒子,跟著小二一道混武職,也是美事兒,咱們祖上也是有軍功地……」
小兩口兩個正說著話,便聽到院子裡有人道:「二爺,您怎麼在這裡站著?」
是喜彩的聲音,曹頌回來了。
雖然趕上關城門前進城,但是曹頌到了梧桐苑,反而有些不敢進去。
這一路上,他已聽小滿簡單提過,曉得是董鄂家家變,靜惠才過來地,心神不禁有些恍然。
這個傻丫頭,實是既倒霉又可憐。
心裡千想萬想的,但是想著靜惠含淚的模樣,曹頌這心裡就有些受不了,因此才徘徊再三。
眼見已被丫鬟叫破,曹頌便少了幾分顧忌,大踏步地進了院子,走到廊下扯著嗓子道:「哥,嫂子,弟弟回來了!」
曹顒聽他聲音裡有些抖,心裡明鏡兒似地。哥倆兒從小一塊長大,小二遇到什麼正經事兒,或是心裡怕了、沒底了,便擺出這幅小老虎模樣仗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