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張富安哪裡見過這個陣勢?渾身篩糠似的,哆嗦個嘴,哭不出來。
張提督與閻總兵、汪總兵都是軍旅出身,雖然不能說身經百戰,但是對於流血死人也都是常見的。閻總兵半蹲下開,摸了摸張百歲的脖子,還有脈搏跳動,估計只是暈過去。
初瑜被剛剛那淒厲的聲音嚇了一跳,略帶不安地拉住曹顒的袖子。
張提督與閻總兵想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這邊郡主與額駙還在,正頗感為難,又是一聲喊叫:「啊!」他們也顧忌不上那許多,略一抱腕便順著聲音跑過去。
曹顒想要過去瞧瞧,但是顧及到身邊初瑜在,便回頭想要吩咐曹頌送初瑜先過去,這一看卻哪裡還有曹頌的影子?
汪總兵雖是留在了曹顒這邊,卻搓著手,也伸著腦袋巴巴地往大家離開的方向瞅。
曹顒只覺得手心一暖,初瑜已經悄悄地拉住他的手,低聲道:「額駙,咱們也快去瞧瞧!」
曹顒本不想應,但是見初瑜滿是憂心的模樣,便點了點頭。
驛站,廚房。
地上狼藉一片,米面散了一地,案板上還有切了一半的豆腐、青菜。一個穿著孝服婦人被壓在灶台前,衣衫都被扯開,露出雪白的胸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騎在她身上,滿臉通紅,瞇著雙眼,喘著粗氣,身子聳動。正在做那不可言傳之事。
那婦人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神情木木的,眼神很是空洞,看不出半點活氣。而牆角,團縮著一個同樣著素白孝服的小姑娘,八、九歲的模樣,只知瑟瑟發抖,滿臉地淚痕,滿眼的恐慌。
張提督與閻總兵、曹頌幾個到時,入目的就是這個情景。雖然聽到喊叫聲時。大家已經想到大概是非奸即盜,但是親眼目睹時,還是惱怒不已。張提督與閻總兵稍慢一步,曹頌已經上前揪著後脖頸子,將那漢子拽起來。
那漢子身材高壯,渾身酒氣,不知灌了多少罈子酒,手上卻仍是不含糊,雖在得趣時冷不防被拽起,但簾就反應過來。一手去推曹頌,一手抽出腰間的配刀。嘴裡不乾不淨的罵道:「媽的,老子三年沒進京,這世道還變了不成?小崽子,敢管老子的閒事,瞧老子廢了你?」
曹頌撒了手,也抽了刀出來,雖然恨不得簾就將這人給剁吧了,但是一眼掃到那被凌辱的婦人,見她似乎乜傻了一樣,也不知道收拾衣裳。就那般躺著,袒胸露乳,下身也光溜溜的,那光景實在難堪。曹頌便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風。抖開甩過去蓋在那婦人身上。
那漢子被壞了好事惱休成怒,揮著刀就向曹頌砍過來。一旁地閻總兵搶步上來,他也是好功夫。空手奪了那漢子的刀,又推得那人一個趔斜推開幾步,厲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婦女?」
「猴崽子你……」那漢子話說到一半,醉眼忽然看清閻總兵身上的官服,簾收聲,腦子裡驚醒一半,媒下提好了褲子,歸攏了衣裳,抱腕訕笑道:「誤會,誤會,是這小娘們貪財,故意勾引兄弟!」
閻總兵冷哼一聲:「是嗎?既然不是良家,那這婦人為何還高呼救命?」
那漢子忙陪笑道:「這個……是***這娘們忒貪財。兄弟講好了三兩銀錢,臨入門了,死娘們居然還要再番一倍,很是不識抬舉!……」
說話間,曹顒與初瑜也到了,曹顒見裡面情況不堪,簾擋在初瑜前面,要喊曹頌過來送初瑜回去。
那漢子已是瞧見了初瑜,眼睛一亮,雖瞧著對方衣著富貴,不敢太過放肆,但目光仍膩呼呼的粘到初瑜身上,表情說不出的噁心。曹顒惱了,瞪了他一眼,張口喊曹頌過來。
曹頌那邊已經察覺出地上那婦人不對來,這來了這些人也不見那婦人動上一動、或者緊緊衣裳什麼的,而且目光渙散。聽到曹顒喊他,他酶了指那婦人,向曹顒道:「哥,她,她好像是死了!」
魏黑正跟在曹顒身後,聞言上前去查看,然後像曹顒點了點頭。
那漢子只是藉著酒力,一時急色,眼下被這些穿著官服的人撞見,心下已經有些慌了,勉強擠出幾分笑來,道:「誰曉得這娘們這不禁操?這可怨不得兄弟!」
眾人聽他這般說,更是惱火,誰會信他的鬼話?!張提督剛想開口叫人將他拿下,想想又不對,在場可不是自己官職最高,這郡主自不必說,郡主額駙相當於武一品,比他還高一級。因此,便看向曹顒。
曹顒冷著臉叫曹頌過來護送初瑜回去,見初瑜一臉憂慮,低聲安撫了她兩句,目送她離去。然後轉回頭來,瞧了一眼牆角邊那個嚇壞了的、猶在瑟瑟發抖地小姑娘,更是恨這漢子可惡,竟讓一個這麼小的女孩親眼目睹這樣地場面!
那小姑娘始終盯著地上那婦人的屍體,嘴巴一開一合,好像在念叨什麼。
曹顒走了過去,小姑娘像是很怕人,立即驚慌的使勁地往牆角靠去。曹顒便在離她幾步遠外停下,盡量放緩語氣,對那小姑娘和氣的道:「別怕,這個人,是不是在說謊?」
那小姑娘淚珠兒滾滾而下,嗚咽著也哭不出聲,也說不出話,只是駭極了哆嗦不停。
曹顒看似隨意地道:「那婦人真是可憐,死了還要背負污名!」
後面那漢子開始只是看著閻總兵與張提督都穿著官服,心中有忌憚,眼下聽到曹顒個穿平服的毛頭小子這樣講,不由大怒,剛想放聲大罵,就聽那牆角的小姑娘嘴裡含混的吐出一句話。
第一遍大家沒聽清楚。第二遍卻是真真切切,那小姑娘反覆重複道:「二娘……二娘沒要銀子……沒要銀子……」
眾人望向那漢子的眼神都冷
滿是不齒。
那漢子臉色變了幾變,最終訕薪聲,倒不像方纔那般拘謹,反而退挺身板道:「這小毛丫頭信口誣陷於兄弟!幾位大人可別當真了?我姐夫是平陽副將,這進京也是要封賞地,同幾位可都是同僚。嘿嘿,也不瞞幾位大人,我姐夫可不是尋常人。八爺向來器重他,與其他爺也都是攀得上的。今兒也算是緣分,得遇幾位大人,這若是今後幾位有什麼需要幫忙地,儘管開口就是!」
不管他這話有沒有吹牛的成分,但因提到「八爺」,倒實在讓張提督他們都有些幾分顧忌。他們方打京城出來,自然知道這太子倒台已經是早晚之事,到時候諸位阿哥中若是立「賢」,那「八爺」就是皇儲。因個山野婦人。得罪未來的皇帝,這事實在划不來。
那小姑娘似是緩過今兒來了。不再反覆重複那句二娘的話,也沒了先前那種恐懼,見幾個人說話不再理她,她便顫抖著,偷偷爬到那婦人地屍首旁邊,嚶嚶的哭起來。
曹顒望向那漢子,冷冷道:「你姐夫是副將也好,受八阿哥器重也罷,與你有何相干?大清律上,哪一條寫著副將的小舅子可以殺人不用償命?便是副將犯法。亦是要按律疵。」
那漢子原本鎮住張提督幾個,心裡還有些個得意,一聽到曹顒說地話,梗著脖子瞪著眼睛就要開口大罵:「烏……」剛說一個字來。便被魏黑一個大耳刮子甩過去,咬了舌頭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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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這時就聽門口有人拍手讚好,進來地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板了一張臉,淡淡地掃了那漢子一眼。
那漢子雙腿一軟,不自覺地跪下:「姐……姐夫……我再不敢了,就饒了我這遭吧!」
那中年男人看著那漢子:「真是稀奇,我怎麼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被什麼八爺看重?又同其他什麼爺的也攀得上?」
跪著那漢子看來也是他姐夫怕得緊,伸手就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一邊扇,一邊道:「看我這臭嘴瞎咧咧,姐夫您還不知道我嗎?平日最是能扯牛皮的,哪句能當真?」
那中年男子不理會這個小舅子,看了看地上那婦人的屍首,又看了看旁邊哭著的小姑娘,道:「這位公子說得對,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明早送你去武清縣衙!」
「姐夫,姐夫,我姐就我這一個兄弟,看在沒了的姐姐份上,您就再饒我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那漢子全然再沒有先前的無賴模樣,忽然就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那中年男人見他這般出醜,不禁氣得渾身發抖,伸手點指那漢子,想要再罵兩句,終是覺得沒意思,重重歎了口氣,轉身抱拳像張提督幾個道:「標下浙江平陽副將左世永見過三位大人,家教不嚴,擾了幾位大人,甚是羞愧。標下不敢徇私,明日定將這畜生送縣衙法辦,還請幾位大人做個見證!」
張提督見左世永雖然有些桀驁不馴,但是滿臉正氣,不似奸邪之人,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來。這驛站之中,進京的官員不少,若是此事傳到哪個御史耳中,就算左世永不偏袒這個小舅子,起碼一個「治家不嚴」之罪是跑不了,最後別說升職,就是這副將品級也未必保得住。
汪總兵見左世永只認官服,怕曹顒冷在一邊尷尬,便道:「左大人,這位是江南曹織造地長公子、郡主額駙曹爺。」
聽到「曹織造」時,左世永臉上顯出異色,隨後略帶生硬地給曹顒見禮。
曹顒雖然沒心情應付他,但仍是全了禮數,而後方問那個小姑娘:「你還有其他家人嗎?」
小姑娘哭得說不出話來,門外又傳來腳步聲。張富安與張百歲叔侄引著幾個人過來,是兩個半大少年扶著個枯瘦男人,正是先曹顒他們而到的原慶陽府知府陳弘道與他地兩個兒子。
看到地上那婦人的慘狀,陳弘道險些昏厥過去。那兩個少年一個攙扶父親,另外一個過去抱起那小姑娘。
「這話怎麼說,這話怎麼說,怎麼老天不長眼,這好人沒好報啊!」張富安看著這陳家人的慘狀,心中亦是憤憤難平,不禁低聲嘮叨了兩句。
左世永知道是苦主到了,亦是滿臉羞愧,忙上前兩步拱手道:「實在對不住,左某在這裡給幾位賠罪了!」
陳弘道閉上雙眼,牙齒打戰,說不出話來,而那年長少年握緊了拳頭,恨不得一下子打翻眼前人,恨恨道:「人都沒了,一句『對不住』就可抵了?」
左世永不以為忤,又道:「這撫恤銀錢,左某簾叫人準備,稍後就送上!」
「呸!誰稀罕你的髒銀?人命是拿銀子來換的?」那少年滿臉憤怨地望了望屋裡各人,對張提督等人格外瞪了兩眼,罵道:「官官相護,沒個好東西!」
曹顒見著這家人除了那病弱男子外,都是穿了孝服的,剛經歷喪親痛,又經歷這些,怨不得他們這般憤懣,當下默然垂了眼瞼。
張提督幾人也瞧見孝服,雖不滿那少年言語衝撞,但一來見他重孝;再來這婦人的事著實讓人氣憤;三來,畢竟曹顒在這裡品位最高,額駙沒說話,誰又敢出聲?因此幾人都保持緘默,眼睛瞟著曹顒。
那少年罵完,便對陳弘道說:「父親,咱們先回去!」
陳弘道穩了穩情緒,搖搖頭:「為父不走,為父不相信這世上沒了公道!」說到這裡,神情帶出幾分剛毅來,對左世永道:「在下州陳弘道,請問這位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