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 第八十四章 藍玉請罪
    待馬隊走近,朱標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騎士所簇擁的男子不就是他們正在談論的藍玉嗎?他知道藍玉這兩天要進京,卻沒想到會在大街上遇到他,更沒有想到剛剛被父皇教訓的藍玉,竟還如此囂張。

    「去把他給我叫來!」朱標對左右侍衛令道。

    一名侍衛騎馬飛奔上,攔住了藍玉一行的去路,低語幾句,藍玉的馬隊停住,只見藍玉翻身下馬,向這邊跑來,他奔至太子面前,伏身跪倒在地悲聲道:「請太子殿下為我做主!」

    朱標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起來吧!」

    藍玉似乎感受到了太子的冷淡,他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徐徐道:「我藍玉為陛下征討西蠻,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沒想到等待我的不是嘉獎和封賞,而是血淋淋的屠刀,請問殿下,情何以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早有御史彈劾你縱容假子飛揚跋扈,在雲南販運私鹽,在漠北有人說你私占北元皇妃,縱馬叩關,這些事情我並非親見,並不敢全信,可今天我卻親眼看見了你的張狂,這裡可是京城,天下腳下,你還這樣肆無忌憚,你以為皇上會因殺你兒而諒解你的心情嗎?」

    朱標的話說得很重,他也知道藍玉今天並非是因為囂張,更多是為了兒子被殺而悲憤,一時想不通皇上的無情,只是他並沒有看懂皇上其實是警告他,若他再不知好歹,恐怕晚上就是他藍玉人頭落地了。

    朱標一片苦心,但藍玉並沒有領情,他沉聲道:「我長年在外征戰,以致假子疏於管教,確實有危害鄉民之舉,殺他們我無話可說,可我兒藍綽深居宅中,從無作惡之舉,卻也慘遭屠殺,人頭懸於縣門,請問殿下,殺他何以依憑?」

    這時,李維正在旁邊插口道:「錦衣衛的報告我知道,年初藍綽丟失了信件,引發掀然大波,皇上為此震怒,下令處罰貴公子。」

    藍玉一怔,他看了看李維正,不由詫異地問道:「你是何人?」

    李維正躬身施禮道:「在下李維正,現任錦衣衛百戶。」

    聽說李維正是錦衣衛,藍玉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現在最恨的就是錦衣衛鷹犬,但藍玉畢竟是征戰半生之人,雖然他反感此人,但李維正卻和太子在一起,這就意味著他的身份不同尋常。

    李維正見他目光冷漠,便微微一笑,繼續道:「追查信件之事我也有參與,確實是貴公子大意所致,但皇上只是用此做文章,希望涼國公能理解太子的深意。」

    藍玉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道:「一個小小的百戶也有資格教訓我嗎?」

    李維正立刻閉上了嘴,朱標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有心給藍玉講清楚原委,但這裡是大街,他和藍玉不能多言,朱標便壓低聲音道:「大將軍,我最後再勸你一句,不管你有多大的悲憤,你都要立即去向皇上請罪,或許藍家還能逃過滅族之難,否則就恕我不能相助了。」

    望著藍玉的馬絕塵而去,朱標回頭對李維正歉然道:「此人一貫驕傲,以後有機會我會向他說明你對他的幫助,讓他當面向你道歉。」

    「殿下的好意我領了,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而並非是為涼國公,和他有沒有交情並不重要。」

    李維正知道,洪武二十六年將爆發藍玉案,稍和藍玉有點交情的人都會被牽連進去,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改變歷史尚不清楚,他可不想把自己先吊在藍玉這個即將枯死的樹上。

    朱標笑著點了點頭,「好吧!我不會勉強你,現在時辰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他叫了兒子,上馬車離開府東街,直接返回了東宮。

    今天的早朝沒有什麼大事,朱元璋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有幾份奏折急待他批復,朱元璋坐下,隨手取過案頭上的奏折,這一本戶部標有加急的奏折,是由廣東行省緊急送來,廣東遭遇強風暴襲擊,損失慘重,大半稻子被毀,尤其瓊州府和雷州府一帶受災最重,早稻顆粒無收,請求朝廷救災。

    朱元璋微一沉吟,便批下奏折:免去廣東災區今年賦稅,受災最重的瓊州府和雷州府免三年賦稅,並著令廣東地方官府可開官倉放糧賑災,派安撫使寫到這,朱元璋的筆停頓了一下,他本來想從朝中選一重臣去廣東安撫災民,但他忽然生出個念頭,他的兒子們已經逐漸長大,眼看封王在即,這個機會為何不讓他們去鍛煉一下呢?

    朱元璋做出了決定,可是他的兒子頗多,又選哪一個出使比較好呢?他沉思了片刻,便提筆寫道:命戶部侍郎羅子齊為廣東宣慰使,十七皇子權為宣慰副使,即日赴廣東視察災情。

    朱元璋寫完,便輕輕放下了筆,並令當值夏官文淵閣大學士宋傳世戰記燃文納草擬詔書下發。

    這時,一名等候在牆角的太監見皇上處理完了手中之事,便稟報道:「陛下,涼國公在殿外求見陛下。」

    「他終於來了嗎?」朱元璋自言自語地冷笑一聲,便道:「宣他覲見!」

    「陛下有旨,宣涼國公覲見。」

    「陛下有旨,宣涼國公覲見。」

    在大漢將軍們威武的喝喊聲中,命令被傳達下去,片刻,兩名侍衛引著藍玉匆匆走進了朱元璋的御書房,藍玉一進房間,便戰戰兢兢跪下,磕了三個頭道:「臣藍玉特向皇帝陛下請罪!」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朕不明白,你何罪之有?」

    饒是藍玉反應再慢,也聽出了皇上的不滿,皇上沒有用『藍愛卿何罪之有?』而直接用了個『你』字,意味著他藍玉的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他心中惶恐,又連連叩頭道:「臣管束家人不嚴,導致他們為惡鄉里,壞了皇上愛民的聲譽,這是臣的大罪,臣願意接受陛下的懲罰,另外,臣今天進京時心情焦急,發生了擾民之事,臣已知錯,也一併請罪!」

    藍玉在太子面前雖然心中不滿,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他對皇上的不滿,無疑是自尋死路,他甚至沒有回府,便直接來向皇上請罪。

    聽藍玉說得誠懇,朱元璋臉色稍緩,現在他的諸子尚年幼,藍玉等人還能發揮作用,不是殺他們的時候,所以這一次只是警告藍玉,朱元璋並沒有動殺機,他便點點頭道:「你能認識到自己有罪,足見你還不糊塗,朕已經處決了你的兒子,你可有什麼想法?」

    藍玉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道:「臣子死有餘辜,臣只恨不能親手大義滅親,現在臣唯一的想法就是盡快、盡全力補償被傷害的鄉民。」

    「嗯!」朱元璋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又道:「本來朕準備嚴厲處罰你,現看在你認罪誠懇,又平息西蠻有功,功過相抵,朕就暫時不追究你的罪責了,望你多讀點聖賢書,多聽讀書人的勸告,明白君臣之禮。」

    「陛下教誨,臣銘刻於心。」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朕公務繁忙,就不和你多說了。」

    待藍玉緩緩退下,朱元璋便問一名剛剛進來的內侍道:「什麼事?」

    「陛下,錦衣衛送來最新消息。」

    「拿來給朕。」

    朱元璋接過報告,上面墨跡未乾,顯然是剛剛寫成,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就喜歡錦衣衛如此盡心盡力,能讓他在第一時間掌握局勢,打開了報告,竟然就是藍玉進城的描述,朱元璋頓時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趣地讀了起來。

    錦衣衛的報告寫得簡潔明瞭,藍玉二十五騎囂張進京,驚擾百姓,但在府東街遇到了太子,被太子阻止,據查,太子是帶皇孫探訪民情,去看望了一家叫『顧記』糕餅店的新鋪,在蘇州時,太子曾給此店舖題字。

    朱元璋的眉頭皺了起來,剛才藍玉已經承認進城擾民,但路遇太子之事,他卻沒有說,雖然朱元璋也知道這只是一個巧合,但這種巧合還是令他心生不快,太子與藍玉的關係路人皆知,但這種關係恰恰是朱元璋所詬病,藍玉意味著軍權,他從前無人可托,只能將軍權托於這些老軍頭,隨著他的兒子們漸漸長大,這些老軍頭的軍權是到該收回的時候了。

    朱元璋背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家即是國、國即是家,大明江山也是他朱家的天下,從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朱元璋深知軍權的重要,他效仿隋唐府兵制,以衛所分天下之兵,將領不統兵,全**權集他朱元璋一身,但這還是不夠,戰時大將就會統兵數萬,從而形成一段他無法掌握的權力空白期,藍玉、馮勝、傅友仁這些隨他一起打江山的大將,在軍中權威極高,如果他們在這時造反,後果將是極其可怕的,朱元璋一直以為,只有由他的兒子們在各地掌握了軍權,才可能真正做到家國天下。

    也只有等到那時,他才能真正實行文治大明,只要軍權完全掌握在他朱家的手中,他才不怕那些讀書人還能反了天去?現在他的第一批兒子都已經漸漸成長起來,能獨擋一面,但人數還少,尚得依賴大將,眼看第二批兒子也即將長大,最後收穫的季節也終於快到了。

    朱元璋不由又想起了長子的身體,自己命御醫小心給他調養,可一個月過去了,幾乎沒有什麼效果,這是朱元璋最擔心的一件事,如果太子身體虛弱,那他將來又怎麼治理大明江山?

    想到這,朱元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傳旨擺駕,朕要東宮!」

    他要兒子的身體情況,同時也要提醒他,無論如何,不能和藍玉走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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