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損壞的橋也已修復,數百名全副武裝的英武衛騎兵護衛著朱標一行,隨時準備出發。
「李捕頭是隨我一同進京,還是先回家一趟?」出發前,朱標微笑著問李維正道:
李維正苦笑了一聲道:「殿下既然叫我捕頭,自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是臨淮縣小吏,我這次是公務出差,即使要跟殿下走,也須回去交了公事再說,還要和父親告別,我安頓好了再來京城尋殿下吧!」
朱標笑了笑,他注視著李維正半開玩笑半當真道:「好吧!我就給你半個月的假,半個月後我必須要在京城見到你,否則我就告訴皇上你們臨淮縣護衛不力。」
他又取出一張紙寫下了地址,連同一塊玉牌,一起遞給了李維正,「來京城你是進不了東宮,就找到這個地址,把玉牌給管事的就行,裡面人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多謝殿下,祝殿下一路順風。」李維正躬身施了一禮,又向方孝孺拱手道:「方先生保重。」
方孝孺冷著臉向他拱拱手,卻一言不發,李維正微微一笑,催馬便向北疾駛而去,朱標含笑望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他才回頭一揮手,「出發返京!」
數百士兵護衛著太子朱標一行,浩浩蕩蕩地向南而去。
張二虎和賈老六等幾名衙役因參與護衛有功,太子朱標每人送給他們一匹馬,每人又另賞了五十兩黃金,並囑咐他們要保持沉默,眾人大喜,皆拍胸脯保證不會出去亂說。
有了馬匹代步,眾人的回程明顯快了很多,當天下午,一行人便抵達了臨淮縣,望著遠方灰濛濛的城牆,李維正忽然想起了朱標說過的話,便將弟兄們叫來商議:「我聽太子說咱們縣老爺私設牢獄之事已經被告發,此時回縣衙不是太好,不如我們各自回家,探聽了消息再說。」
眾人的懷中皆有一隻沉甸甸的金元寶,胯下是高大神駿的馬匹,這樣回縣衙當然不妥,李維正一提出回家,大家紛紛表示贊同。
「索性大家回去多休息幾天,過了十五後再來。」賈老六是個懶人,身上有了五十兩黃金,便開始考慮休假了。
「大家隨便吧!」李維正笑著和眾衙役分了手,卻給張二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下來,待眾人走遠了,李維正取出公文交給張二虎道:「我可能不會再回縣衙了。」
「五哥準備跟隨太子嗎?」張二虎並不傻,他也猜到了一二。
李維正默默點了點頭,他從皮囊中取出一錠臨行前太子給他的黃金,遞給張二虎道:「這五十兩黃金替我交給王三豹的妻兒,以後我也顧不上她們了,這就算是我對三豹的最後一點交代吧!。」
張二虎接過黃金,他感動地歎了一口氣道:「五哥如此竟信得過我,我張二虎雖然品行不端,但這朋友之義還是要講,你就放心吧!這金子我一定轉交給她們。」
「二虎,自己保重!」李維正翻身上馬,一拱手,便向城內疾馳而去,「五哥,保重!」張二虎向他招手告別,忽然又大聲喊道:「五哥將來做了高官,可別忘記弟兄們。」
「我不會忘記你們。」李維正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
告別了衙役們,李維正換了一身衣服,繞過縣衙,走小道來到了住處,他要把啞妹接回老家去,院門緊閉,還上了鎖,李維正不由一怔,啞妹不在家,她會去哪裡?
這時,他忽然發現門縫裡插著一張紙條,李維正抽出紙條,迅速打開,是啞妹娟秀的小字:『大哥,父親接我先回老家了,見我不在勿急。』後面落款是啞妹,還畫了一朵小花。
李維正輕輕鬆了一口氣,他見時辰已經不早,便騎馬向李家村而去。
到李家村時,天已經黑盡了,他剛進門,一名家丁便大聲喊道:「少爺回來了,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
「大郎回來了嗎?」李員外激動得跑了出來,後面跟著滿臉笑容的楊纓。
「父親,我回來了。」親情溫暖了李維正的心,濠塘鎮的驚魂儘管才發生在昨天,他竟有了一種隔世之感,李維正握著父親溫暖厚實的手,又對楊纓笑著打招呼道:「繼娘!」
「我以為你要先問你的妹子呢?」楊纓有些曖昧地笑道。
一句話提醒了李維正,他左右看了看,不見啞妹的蹤影,他詫異地問道:「她人呢?難道沒有回來嗎?」問神道sodu
「回來了,昨天下午我特地去把她接回來了。」李員外歎了一口氣,「昨天縣裡簡直亂成一團。」
「縣裡出了什麼事?」李維正隱隱感到了一種不安。
「你難道還不知道麼?」李員外驚訝之極,「前天晚上,也就是你出去公幹的當夜,張縣令和李縣丞二人便被錦衣衛抓起來了,聽說已經被」
他話沒有說完,楊纓便攔住了他的話頭,她對李維正笑道:「剛才啞妹正跟我學做針線,聽說你回來了,便跑回屋去了,好像很生氣哦,你快去哄哄她吧!」
「好吧!我先她,回頭再和爹爹敘話。」
李員外還想說什麼,卻被楊纓一把拖回屋去,老遠還隱隱聽見她的抱怨,「死老傢伙,你蠢麼!」
李維正搖了搖頭,快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剛一進門,只見黑暗中一個嬌小的身軀飛奔而來,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歡喜得像只小麻雀,李維正笑著拍了拍她的臉,「怎麼,才三天不見,便想我成這樣了嗎?」
啞妹的臉騰地紅了,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一下子推開了他,身子背了過去,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他,李維正忽然想起了她胸前那兩個小小的肉丘,心中一蕩,一種異樣的感覺在胸腹中悄悄升起,他從後面攬住了她削瘦的肩膀,有點粗暴地將她身子扳過來,又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啞妹滿臉通紅,眼睛緊緊閉著,身子微微顫抖,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
李維正盯著她紅潤的小嘴,眼中充滿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感情,他忽然丟下她,快步向房間裡走去,啞妹一動也沒有動,半晌,她緊閉的眼睛裡慢慢流下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李維正坐在桌上,目光緊緊地盯著牆壁,沉默不語,這時,一張紙條從後面悄悄遞在他面前,『因為我是啞子嗎?』
李維正驚異地回過頭,只見啞妹正站在她的身後,臉色蒼白,正呆呆地望著他,李維正笑著向她輕輕搖了搖頭,攬著她的腰,把她摟在自己面前,歎了一口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嫌棄你是啞子。」
啞妹的頭低下了,白玉般的臉上慢慢沁出了一抹動人的嫣紅,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她忽然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她唯一依靠的男子,用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道:「那是因為你不喜歡我嗎?」
「都不是。」李維正眼中閃過一絲慚愧之色,「是因為你太小了,還不能承受男歡女愛之重。」
啞妹剛剛染上朝霞般的臉驀地脹得通紅,一下子推開他跑進了裡間,半晌,才見她丟出一個紙團,李維正打開紙團,不由啼笑皆非,只見上面寫著:『你怎麼老想那種下流事。』
他的心一下子輕快下來,原來小妮子只想和他談談情而已,那種事情他想都別想。
「你出來吧!大哥向你認錯,保證不再想那種事了。」
過了一會兒,啞妹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走到椅子前坐下,離他足有兩丈多遠,李維正笑了笑便道:「我已經決定辭去縣衙的職務了。」
啞妹點了點頭,眼中沒有任何驚訝,李維正忽然明白過來,她一定以為是張知縣和李縣丞之事,他立刻道:「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我昨天遇到一個貴人,我要去京城做他的幕僚。」
啞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走到他面前,迅速在紙上寫道:『什麼貴人?』
「你就別問了,等我去京城安頓下來,便來接你過去。」
『不!你一定要告訴我,是什麼貴人。』啞妹忽然間變得異常倔強。
「這」李維正猶豫了,見她態度嚴肅,他便輕描淡寫道:「其實不是什麼貴人,只是個王爺而已。」
啞妹的臉驀地再次變得通紅,但這種紅不是剛才的羞澀,而是一種憤怒,她的眼睛裡燃燒著怒火,李維正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憤怒,也不由怔住了,「啞妹,你這是?」
啞妹飛快地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撕下紙條,放在李維正面前:『朱家人都是惡魔,我不要你和他們打交道。』
「啞妹!」李維正看見啞妹的眼睛流露出極其痛苦之色,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啞妹渾身顫慄,四年前那悲慘的一幕如潮水般湧來,她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哀痛,猛地撲進李維正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嘴裡竟喊出了兩個含糊不清的音節:「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