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兵圍衛公府
馮文瓚回到長安城,才知道太子也到了終南山,不得不馬不停蹄又往終南山去。
這一來一去,繞了一圈兒,到達翠微宮時,便比薛仁貴晚了兩個時辰。
馮文瓚心中暗急,恨不能立時飛回西域,告知蜀王李愔,聽到有關「一個和尚與一個年輕書生」的事兒。卻又擔心薛仁貴已將此事告知聖上,心下更急。
一路心急火燎,到了翠微殿時,剛好看到朝會散去。
殿中只剩李世民、太子李治,還有薛仁貴。
不待內侍傳報完畢,馮文瓚已匆匆進到殿內。
剛好看到薛仁貴正被李世民問話。
「臣去衛公府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人,似是東天王。」薛仁貴略一遲疑,緩緩說道。
「東天王?楊甲?」李世民詫道,「三年了,他也杳無音迅……」
李世民不自主地用了一個「也」字。的確三年來,又豈是只有東天王無蹤無影。
李世民心頭不自主的一緊,閃過一個綠色身影。愣了片刻才悵然歎道:「他想做個隱士,也由他去吧。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隱在長安附近,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不被人知。」
薛仁貴點了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馮文瓚搶了話頭,說道:「聖上,西域軍情。」
「是你回來了,有些日子不見你了。」李世民抬眼看了看馮文瓚,這個馮文瓚也是皇帝外甥,是長沙長公主的兒子。不及問軍情,卻先問道,「蜀王可還好,有沒有受傷?」
簡簡單單一句問候,令馮文瓚心中一暖,知道聖上掛念蜀王,心中更是一喜,忙上前行禮答道:「蜀王很好。這次破了龜茲,已將龜茲王拿下,正押解往京師……」
馮文瓚一邊說一邊將公文呈上。
李世民卻指了指一旁的太子李治,說道:「你向太子匯報吧。只要蜀王沒受傷便好,這孩子這些年總閒不住,一心去征戰……」
不及說完,扶了扶額頭,微微皺眉。武眉兒卻知道李世民這個動作,乃是頭痛的厲害,忙扶了他斜倚在御榻上,閉目養神。
見說向太子匯報,馮文瓚心中不由有些不情不願,卻也不敢表露出來,重又向太子行禮,將公文呈上。
太子又問了些西域戰事兒,馮文瓚勉強打起精神一一作答。
待說到郭孝恪戰死,李世民倏然張開眼睛,痛呼道:「孝恪死了?他怎會如此大意!朕……又失一肱骨之臣,邊疆失一定心秤砣矣……」
說著竟然不自主地垂下淚來。
「孝恪跟隨朕多年征戰,幾度身陷陣中,一起出生入死,想來恍如昨日。沒想到他竟然死在西域……」李世民已是悲不自勝,眉峰如聚,竟在額頭立時起了一個疙瘩。
眾人嚇了一跳,忙著去傳太醫,李世民卻揮手止住。武眉兒乖巧地上前為李世民按揉,又有李治在一旁不住溫言相勸,半晌李世民才皺頭稍展。
馮文瓚與薛仁貴心下憫然,見聖上對諸將如此情深,不由暗自感動。
馮文瓚卻不由想起蜀王李愔,這些年與李愔一起作戰,出生入死,已建起比兄弟還要真切的情義。當年聖上派他去作李愔護衛,卻也不無存了讓他監督兒子之意。沒想到馮文瓚這些年反成了李愔的心腹……
馮文瓚恍然想著心事。卻聽太子李治問道:「只是郭將軍後事如何處置?要不要將他接回朝中,厚禮安葬?還請父皇定奪。」
「不用,就地安置即可。」李世民沉吟片刻,卻道,「將他奪官去爵,只按一般將士之禮安葬罷。」
「一般將士?!」馮文瓚與薛仁貴幾乎同時驚呼出來。二人面面相覷,大出意料之外,剛才見李世民對郭孝恪如此情義,沒想到卻下這樣的旨意,不由有解地怔住。
卻聽李世民接著說道:「孝恪此次帶兵不慎,累及千餘士卒姓名,原該重罰。只是他一生戰功也不能只在此一次便完全抹殺。而且他自己也身死此役,乃是為國事而死。將來迎他回朝,恢復封爵,嘉其忠義之事,便太子來日再作吧……」
馮文瓚與薛仁貴聽了,相對而視,更是一臉茫然。不解聖上既然並非真心要奪郭孝恪的爵位,卻又為何先要將他重罰?
殿中一陣寂靜。薛仁貴與馮文瓚相互看看,轉身告退。
未及出殿,薛仁貴卻被李世民突然叫住。
「你帶飛騎禁衛去將衛公府圍住,不准放一人出府!」李世民忽然說道。
「兵圍衛公府?!」薛仁貴駭聲詫道,幾乎有點不能想信自己的耳朵。
馮文瓚更是驚得幾乎靈魂出殼。
貶斥李世勣,重責郭孝恪。如今又要兵圍衛公府,聖上到底要做什麼?當真是聖意難側!
一日數驚,二人不由惶惶然不敢多言,薛仁貴忙領命退下。
「父皇,衛公……」李治也不由詫異地望著李世民。
「朕怎麼早沒想到,眼皮子底下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李世民擺手止住李治,突然哈哈大笑。
……
三原交匯,河流縱橫。衛公府一如既往,人煙稀少。
若大一個大草原一般的跑馬場上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偶有一兩群飛鳥在「草原」上悠閒的散步、啄食。
突然不知自何處飛來一對灰毛大鷹,一個俯衝,驚得「草原」上的眾鳥「嘎嘎」,四散逃開。然而那對灰毛大鷹卻並未落下來,似是故意開那些可憐的小鳥們的玩笑。將近貼到綠草之即,突然一個滑翔,重又飛起。一張一息,展開翅膀,飛越「草原」與「江南」之間的綠樹屏障,飛到「江南」的一個亭台水榭處,迴旋盤還。
衛公府「大漠」與「江南」的結合也一如既往。
「江南」水榭四面環水,唯有一道九曲迴廊與之相通。池中原本種有蓮花,只是還未到蓮花盛開之時,水面上只漂浮著朵朵嫩綠的蓮葉。
雨後初霽,春花爛漫開在枝頭,點綴在水榭四周,帶著雨水洗過的嬌媚,與亭台池水掩映,將江南的靈秀蘊在其中,果是一個「江南」水鄉的盛景。
水榭前有一張石桌,石桌旁坐著三個人。三個人卻有三種身份,一個和尚,一個農夫,還有一個年輕書生。
「你若想走,現在就走吧。否則只怕來不及了。」突然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
然而無論是和尚還是農夫,或者書生均未開口,說話的是三人身旁臥榻上的一位老人。老人髮鬚皆白,一身道袍,手中緊緊握住一支拂塵,紅色木柄依舊鮮艷奪目,卻也越發顯得那聲音吵啞蒼老。
年輕書生有點不解地看了看老人。
老人突然口中呼哨,對著那對灰毛大鷹一陣「咕嚕」。那對大鷹似是聽懂老人之言,突然收翅落到老人臥榻的扶手上,對著老人一陣「咕嚕」。
年輕書生瞅著老人與鷹,突然笑道:「這鷹兒當真如此靈性?」
「聖上派了上千人過來,只在三里之外。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要到了。到時候衛公府只怕要被圍個水洩不通,你再想走也來不及了。」老人停了口哨,放飛鷹兒,轉頭向身邊的年輕書生又催促道。
「祖父這個本事還不曾教過孫兒。」聽了老人的話,年輕書生卻並不吃驚,反笑著說道。
老人也笑了,只是笑容已十分蒼老,有氣無力地道:「你三叔公精通鳥語,卻不是我能比的。這對鷹兒還是你三叔公送我的。你要想學,只怕要找他去學了。」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老人有些喘不上氣來,不住吸氣咳嗽。他身邊的和尚見了,忙上前扶老人直起身來,大口吸氣。
等到一還過點氣來,老人卻又大聲向那書生問道:「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年輕書生皺了皺眉,說道:「祖父這個樣子,叫孫兒如何放心走?」
「我何用你管!你要走就快走,莫要到時候說是老頭子不中用,拖累了你。」老人突然氣惱地大聲叫道,然而一怒之下,帶累他出差了氣,又一陣急喘。
「當然不是老頭兒不中用,只是老頭兒太狡猾。」年輕書生突然嘿嘿一笑,伸手探向老人掖下,作勢要去呵癢。
老人原本正在急喘,見了飛來之手,反而停下喘氣,一面躲避,一面拿了拂塵去打。
年輕書生到也不是真要呵癢,見老人還有力氣還擊,當下停了手,呵呵大笑:「祖父的意思是要我留下來?」
老人被識破鬼計,乾脆氣惱地道:「我的意思又有什麼意思,反正老頭子行將就木,你不必來管我什麼意思。」
年輕書生見老人像孩子一樣耍賴,不由笑道:「祖父先別著急,我並未說過要走。」
「悅兒……」和尚聽了,卻遲疑地道。
「父親也不用太過擔心。這次只怕想躲也躲不過了,反而不如見上一面的好。」年輕書生報一無奈之笑。
正如馮文瓚與薛仁貴所想,他二人在渭城驛站見到的農夫正是東天王。而東天王所說的和尚與年輕書生正是李二郎與楊悅。不過,三人並非不相識,而是常在一起。此時三人便正坐在衛公府,與衛公閒話。
回看一眼東天王,楊悅突然笑道:「東天王大概早已想到會有今日的結果,看來你的意思也是讓我留下。」
東天王嘿嘿一笑,言道:「原來瞞不過公主。屬下見到李世勣,想起公主說過李世勣若被貶,定然是聖上病急,在安排後事,因而便自作主張多說了兩句。」
「聖上無故貶英公出京,只因太子無恩於英公,待太子繼位定會加恩於英公,調回京城重用。房相去逝,尚書省左僕射之位一直空著,只怕此位正是為英公所留。」楊悅笑了笑,並無責怪之意,打個拿舒展,說道。
然而說到此處,臉色卻忽然一暗,寂聲說道:「只是由此看來,聖上的確病急,是在安排後事兒了。」
衛公與東天王對視一眼,眼中皆閃出一絲欣賞。唯有李二郎暗自皺眉。
便在此時,突然衛公府上的門人匆匆走來,急道:「不好了。突然有大批飛騎禁衛將府上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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