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祭孔(2)
「祭孔大典結束了?」燕德妃問道。
「還沒結束。」李世民眨了眨眼笑道。
「沒結束,聖上怎麼回來了?」徐充容也奇道。
楊悅微微一笑:「大典結束了,聖上大概是想參加咱們的『祭孔小典』。」
見被楊悅說中,李世民哈哈大笑:「怎麼不歡迎麼?」
原來李世民是在跟大家開玩笑。徐充容眼中微亮,抿嘴一笑看向李世民。燕德妃卻笑著嗔道:「聖上」
楊悅心中暗暗好笑,燕德妃這個如此大氣的女人,在李世民面前卻盡顯女兒本色。反是徐充容更加覺得住氣,不太露聲色。二人一個極內向文靜,一個極爽朗大方,李世民到是享盡人間艷福。
李世民心情很好,向楊悅看了一眼,轉頭向兩個才女美妃,說道:「你們在談什麼?」
「正在遺憾沒機會看到聖上的祭孔大典。」
「沒什麼好看。年年如此而矣。這會兒梁公講了段『唐禮』,玄奘法師講了篇《大菩薩藏經》,又請孫道長講了段《太平經》,三個人正在被眾生徒圍著問難,朕便先回來了。」
楊悅奇道:「這又不是和尚的**會,玄奘法師怎麼也在。連藥聖孫道長也參加?」
「雖然不是法會,自武德年間以來,自來都有法師講經。」燕德妃回道,「道士講道。」
「玄奘法師與孫道長都是當日高人,聽他們講經定是十分難得。」徐充容露出神往之色。
「真是個大雜燴。」楊悅心中好笑,卻沒有說出來。微微搖頭,心道,「儒家弟子盛典,招這些和尚、道士來做什麼。超度還是捉鬼?」雖然玄奘法師與藥聖孫道長她都十分敬重,而且相熟識,但還是覺得有點胡鬧。
想到玄奘法師,不由想起尉遲洪道,已有許多時候不曾見到他,不知道他這個酒肉和尚當的怎麼樣了……
燕德妃說道:「聽聞玄奘法師在天竺曲女城**會,十八國無人能問難,名震五天竺,大小乘佛教均十分拜服,被大乘尊為『大乘天』,被小乘尊為『解脫天』,學識辯才無人能及……」
李世民突然看了一眼楊悅,笑道:「我到是聽說,有個長安公子曾經與玄奘法師辯經,反把玄奘法師也問難住了。」
楊悅一時出神,沒有聽到,李世民輕咳一聲道:「長安公子,聽說你認識,當時情況如何,給朕說說如何?」
楊悅聽到長安公子之名,隨口答道:「不過是世人誤會,長安公子不過一時將玄奘法師說得愣住而矣。」
「哦?你當時也在場?」李世民笑道,「到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楊悅覺然一驚,忙說道:「我也是後來聽人說起過。」心中暗暗驚醒,去看李世民,見李世民似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才放下心來。
李世民笑道:「我已請了玄奘法師與孫道長一會兒到內宮給眾妃講經,還有他那個代朕出家的徒弟也會一起來,今日就當是**會,你們儘管向他們問難,誰能難住,朕會重重有賞。」
楊悅這下可是吃驚不小,不由暗暗心急。暗想怎麼找個理由一會兒躲開才是。
卻聽李世民又說道:「我已派人去通知了所有嬪妃都來參加,一個都不能少。」
「武眉兒也要參」楊悅心下更驚,長安公子與玄奘法師、尉遲洪道等人十分相熟,李世民一定知道的。自己不參加可以躲過,但武眉兒怎麼辦?如果玄奘法師一會一點都認不出「她是長安公子」,顯然便要壞事兒。
燕德妃聽到長安公子,卻是十分感興趣,說道:「臣妾到覺得這個長安公子的確是個十分透通之人,他若能問難住玄奘法師,臣妾到是不感到意外。」
「哦,愛妃怎麼也聽過長安公子之名?」李世民笑道。
「豈只聽過,臣妾曾讀過他的『人道論』,覺得論理透徹,可與先聖比肩。」
「是麼?」李世民心中暗笑,這個長安公子早已進了宮,卻也不見的有什麼本事,不過是個頑皮可愛的小女孩而矣。心中暗想,這個武媚娘的確有點名不副實,與長安公子的才名大相逕庭,反不如她的這個朋友楊悅……
李世民扭頭去看楊悅,見她心不在焉,突然心中微動,笑道,「人道論?朕聽說她不只人道論,有些理論更是大膽。」
「什麼理論?」
「我聽人說起過,她還有個『人人平等』論。」
「人人平等?這到是個十分大膽的想法。自來貴賤尊卑有分,何來平等?」燕德妃驚訝的問道。
不只燕德妃,徐充容也十分詫異,去看楊悅,楊悅卻渾然不覺,正在暗暗出神。
李世民笑道:「我也不太清楚,這個人人平等,到底如何理論?悅兒可知麼?」
楊貴妃一直叫楊悅為悅兒,李世民自然跟著楊貴妃一樣稱呼。
「人與人本來便是平等的。上古先民其實與動物生存沒有什麼區別。在倉頡造字之前,神農氏教人耕種之前,人們以漁獵為生,與動物沒什麼區別。你可見過動物自身有貴賤之分麼?實際上上古先民最初也沒有貴賤之分。上古三代之民唯推賢以治民,民無分別,實則也是平等也。
便是孔聖人一生『有教無類』,豈不是正是教育面前人人平等?推及及他,法津面前人人應平等,社會上人人應平等……」
「然而尊卑不分,禮將如何?孔聖人不也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應其分麼?」燕德妃問道。
「孔聖人的理想不是『大同』麼?所謂大同時代,《禮記》有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少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禍惡疾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樣一個時代,人民可有分別?沒有分別便是平等。可見孔聖人也是要人人平等。」
「天下三十六行,總有分工不同,民之分工不同,則卑賤自然立分,怎會人人平等?如若人人皆平等,大家都是貴族,那些卑行賤業誰人來作?」
「天下三十六行?」楊悅在後世一直在說「天下三百六十行」,沒想到唐代只說「三十六行」,不過也不及細想,無論三百六十行,或者三十六行,自然是個指代的虛數而矣。
見李世民把行業分貴賤,不由駁道:「業無貴賤,只是分工不同而矣。因而人無貴賤。」
「業無貴賤?行業無貴賤,ji行怎麼與貴族相比,奴婢又怎麼與良家相同?照你這樣說,為什麼人們不願意入ji行,而紛紛願意作貴族;不願意為奴婢,而願意為良人?」
「天下ji行本就不應存在,奴婢更是一種奴隸社會不人道的延續。」
「不人道?」
「人道是在不斷進化的。奴婢是奴隸社會時代的產物。而ji行是為女人的一種地地道道的迫害與不尊重。」
「奴隸社會?不尊重?」
「先說這個奴婢。人類原始之民,與動物沒什麼區別,還沒有產生人性之時,吃人被認為是正常的。殘忍與動物相同,極不人道。等到人類學會耕作,食物有了一定保障,不用再吃人也可以生存。在戰征中浮獲的人便不再被吃掉,而是變成奴婢,這個時候人產生了慈悲心,人道產生,進入了『奴隸社會』,夏商時代便是屬此。
然而這個時代對待奴婢還是十分殘忍,殉葬、隨意處死等,依舊是一種非人道的現象。
如今人們對待奴婢雖然不在像從前那樣,但奴婢還是被視作私物,任意買賣,不被像一般人一樣對待,其實還是一種殘忍,還是一種非人道。
終有一天,人們會認識到奴婢其實與其他人一樣,都是人,人人平等才是『人道』。
而ji行只是把女人當作一種工具,與動物的性情何異?更加不是『人道』。」
楊悅一時興起,侃侃而談,竟然忘乎所以。
三人聽了他的「奇談怪論」,眼睛越睜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張目結舌。楊悅看到不由微微一笑,自己的言語的確有點怪異。
燕德妃第一個回過神來,竟然對她大聲讚歎:「悅兒所說比起長安公子的人道論,更加透徹。人人平等雖然大膽,但想來卻是十分有理。」
徐充容雖然沒有說話,卻是眼中一亮。
李世民看向楊悅,一時無語,心中卻莫名地驚詫。楊悅的論調才與長安公子出於一轍,她怎麼反道比武媚娘更像長安公子?
看到李世民微微怪異地看向她,楊悅才猛然驚醒,竟然忘記自己是在表述「長安公子」的理論,趕緊往回收:「其實我也並不是十分瞭解長安公子的理論,只是加了自己的一些猜測而矣。」
李世民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讓楊悅更加心驚,忙尋了個理由,從夫子廟裡逃了出來。
夫子廟裡三人,卻還未從她的驚人之論裡走出來。燕德妃一面仔細琢磨楊悅剛才的話,一面自言自語。徐充容與李世民各自沒有言語,卻陷入深思。
楊悅一面走一面暗暗自責,不該如此不小心,露了痕跡,李世民的笑莫不是起了疑心。正走間,突見孫道長、玄奘法師與尉遲洪道從遠處來,由內侍帶著已到了兩儀殿前,心下更加大驚。
第124章祭孔(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