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在大唐 章節目錄 第88章 義斗(上)
    貞觀十八年的春天,長安城裡奇事多,讓人目不暇給。長安城的百姓或許已習慣,各地會聚來的「考生」,走在長安城的街頭不免要不時張著驚奇的眼神,四下裡感覺長安城與另處的不同。最讓人新奇的莫過於穿梭於街頭人群中的一隊隊少年,足踏「飛鞋」翩然掠過,如飛鳥一般,動作瀟灑,讓人羨慕不已……

    再低頭看一眼被「飛鞋少年」塞到手中的「傳單」,更加令人新奇,據說這是一種新的印刷方式,叫做「油印」。是一個叫「傅漸」的「歷學」生徒發明,為此蜀王特意向聖上請恩旨褒獎,聖上賜絹五匹。「五匹絹」到是沒什麼,不過這個「發明獎」的名號,卻令國子監「歷學」的生徒們艷羨不已,立時不少人學他加入了天下詩社……

    人群中,一個白衣道士看了一眼手中的「傳單」,微微頷首而笑。「公益鬥雞大會」,真是有趣,年輕人點子就是多……不少人拿著手中的「傳單」在相互議論,有人不解,有人納悶,也有人拍手叫好……不過,白衣道士身邊的小童卻沒有理會到「傳單」,他的雙眼緊緊盯著「飛鞋」少年隊的身影,看著他們在人群中穿梭,直到消失,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師父,聽說『大唐軍神』製造出了一種『飛鳶』。」

    「飛鳶?」

    「是一種能飛的木鳥,木鳥當真能飛麼?」

    「哦。」白衣道士沒有見過,不好亂說,沉吟一下,喃喃地說道,「『飛鳶』這種東西,古書中有記載,只是已失傳上千年,大唐軍神當真能造出來?」

    「師父,不如咱也買一個吧……」童子見師父似乎也十分感興趣,巴嗒一下嘴,瞇著大眼睛笑道。

    白衣道士看了看童子,笑道:「不知多少錢能買到,師父買不買得起。」

    「聽說不太貴。」童子眼珠轉了轉,說道,「師父如果收下王家送來的謝禮,一定能買得起。」

    「謝禮?一隻飛鳶不會賣到二十貫吧。」

    「那到不會,如果不急著排隊的話,也就十貫。」

    「十貫?」白衣道士笑了,「你到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萬文錢能買多少藥?」

    童子知道師父一定不肯買,臉上泛出失意,悻悻地說道:「師父不肯收人診費,還經常給人白送藥,才會沒錢。升之不明白,師父對於窮人不收診費也就是了,可那些富人有的是錢,他們送給師父的謝禮,師父卻為何也不肯收下?」

    白衣道士搖了搖頭,說道:「富人也是人,與窮人一樣,錢是他的。我們只收足醫藥費便是,不能因為富人有錢而生貪念……」

    童子微微噘嘴,不解地搖了搖頭。

    ……

    一隊「飛鞋」少年「飛」過。宋令文手中也多了一張「傳單」,看到「鬥雞公益大會」幾個字,宋令文揚手說道:「唉,不用給我,我早知道了……」不過少年早已飛走。宋令文搖搖頭,將「傳單」的內容,向身邊的人宣傳,並送給一個路過的書生模樣的人。

    「為北三道受災,明日在長廣公主府舉行『鬥雞大會』,不過這個鬥雞大會可是『公益』性的噢!」宋令文長像孔武有力,語調卻極斯文,令人側目。不少人本來被他高大的身形唬了一跳,但聽了他的語調又釋然而笑。

    「何為公益?就是為了天下人,為了大家的利益,為了公眾的利益……」

    「鬥雞與公益何干?當然有關係,因為這次鬥雞大會是為了北三道的百姓,大會所得將全部捐獻給司農寺,用於今春災區購買種子,播種春小麥……」宋令文熱心介紹著。有不少人聚了過來,聽他說話。

    「天下詩社果真是名不虛傳。」等到眾人散去,宋令文臉上的興奮許久不能散去,向身邊的兩個好友說道。他身旁的兩個人,一個是歐陽通,一個是薛元超。

    宋令文這個在後世人看來寂寂無名,還沒有他的兒子宋之問出名的高大少年,與兩位好友一起,剛從蜀王府西苑走出來不久,有機會將剛剛聽過的話向眾人演說,臉上的興奮猶在。

    「尤其是長安公子,當真是少見的才俊。」薛元超點頭說道,「先前聽說他與楊豫之一起架雞鬥狗,還以為不過耳耳,沒想到世人誠不我欺,果然名不虛傳。」

    薛元超的妻子是巢刺王李元吉的女兒和靜縣主,和靜縣主與楊豫之未過門的妻子壽春縣主是姊妹,楊豫之便是他的「擔挑」。不過,他卻是一向不將楊豫之放在眼裡。

    「蜀王也與平日的傳說大不相同,最是禮賢下士,到不似傳說中的紈褲……」歐陽通微微沉思著說道,一張有點異型的大臉上泛著紅光,奇醜無比。

    楊悅初聽他便是後世推崇的「歐柳顏趙」楷體四大家的歐陽詢之子,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還好,她如今也算是見多識廣,還不至於像當初初見駱賓王那般失禮。而且李愔眼急嘴快,搶在她前面先與眾人見禮,楊悅終於忍住笑與眾人一一引見。

    當時還沒有後世的「歐柳顏趙」之說,歐陽詢與唐初名臣虞世南書法齊名,有「歐虞」之稱。大唐錢幣「開元通寶」上的四個字便是「歐陽詢」的筆跡。

    「這幾個字寫得很好麼?」送走剛才來訪的歐陽通等人,楊悅拽出脖子上掛的那枚「金開元」,邊看邊笑道。

    「難得的是圓潤飽滿,正合通寶之意。」李愔見她一直將「金開元」戴在身上,心中一喜。

    「圓潤飽滿?」楊悅搖頭笑了,唐代人喜歡「肥」是出了名的。特別是唐明皇李隆基,他喜歡的楊貴妃據說便比較胖,向有「環肥燕瘦」之說,自不是虛言。不過李隆基是武則天的兒子的兒子,武則天現在連大內都還未進,李隆基當然還不知在哪個旮旯裡待著。現實為什麼會與歷史不同,楊悅十分不明白。但如果要想李隆基存在,只怕還要努力盡快讓武照進宮……

    一時想得出神,李愔連聲問她幾句話,她卻沒有聽到。直到李愔禁不住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李愔問她想什麼。

    楊悅微微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心道,我想的這些事情如何能讓人知道。當下又想到將來李治登基後,吳王李恪的下場。而蜀王李愔雖然沒被處死,但也被牽連,流放貶斥。想到此,不由又暗暗皺眉。有點擔心望向李愔。便是沒有這些日子與李愔在一起,成為知己朋友,單楊貴妃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她也不可能對吳王、蜀王的生死漠然冷對。心中暗暗生急……

    李愔見她擰眉思索,一時笑一時愁,不知她在想什麼,問她卻又問不出來。便笑道:「別瞎想了,明天便是鬥雞大會,你不去看看楊豫之準備的怎麼樣了。」

    楊悅笑道:「放心吧,鬥雞之事兒沒有人比『雞神』更有經驗,由他準備萬無一失。」

    楊悅當日向楊豫之說的那個要結婚的「哥們兒」是裴行儉。裴行儉原本是裴閥大族中人,只是洛陽裴門被王世充滅了三族,只剩裴行儉這個遺腹子。

    雖然長安裴氏也屬同宗,但長安裴門卻沒人將他放在眼裡。裴行儉雖然以恩蔭進入弘文館,又少年得志中明經科,但生活卻十分潦倒。二十多歲才在師父蘇定方的幫助下,以才名被兵部侍郎陸爽看中,聘了陸爽女兒陸無雙為妻。可惜的是婚期將近,裴行儉連一個像樣的固定住所都還沒有。

    楊悅與裴行儉原本已是朋友,加上衛公李靖的關係,二人平日相交,關係也至莫逆。裴行儉常到衛公府上,與李業詡哥倆關係也十分密切。楊悅知道他婚期將近,連個固定住所都沒有,才與楊豫之商議,準備幫他一把。

    楊豫之感動於楊悅為朋友的義氣,不惜破戒為裴行儉舉辦一場鬥雞比賽。楊悅卻也不肯讓楊豫之破戒,便想出這個「公益大會」的法子。借了鬥雞大會,讓裴行儉贏些銀子,同時也為受了雪災的地區辦點好事兒。

    楊悅將此想法向眾人一說,李愔等人立時拍手叫好。楊豫之與尉遲洪道更是樂得嘴巴都合不籠。楊豫之是因為自己雖然貌似破戒實則並未破戒,而且十分有價值。尉遲洪道卻是因為這個「雪災」一直被認為是他招來的而懊惱,見楊悅這個「公益大會」能為受災的百姓辦點實事,興奮的不得了。天下詩社眾人也紛紛響應。

    楊悅見此,便趨勢安排了些前期宣傳,比如「飛腳少年」發「傳單」,李愔、楊豫之等人負責將一眾王子貴族拉進來,裴炎、富嘉謨、蘇味道等人則到各學館裡宣傳…….不出兩日,整個長安城立時全都知道了這件事兒。

    「鬥雞」這種遊戲與「公益」這種事業連在一起,亦莊亦諧,一時人們又覺好笑又覺正當。

    李世民聽說後,也覺得有趣,當即表示支持,並帶頭捐了五百匹絹。朝臣們自然多多少少都要捐些出來。「鬥雞公益大會」立時變成了「奉旨」行事兒,更加大張旗鼓起來。

    楊悅乾脆將「鬥雞公益大會」的義捐分成兩種,一種是「下注」,一種是「純捐」。「純捐」便是藉著「義斗」之事兒,直接捐獻。「下注」則與平日鬥雞場中下注相同,任誰都可以自由下注賭錢。等到大會結束,盤點最後所得再全部捐獻出去。

    李世民捐的五百匹絹屬於「純捐」。大會已組織了委員會,由蜀王擔任會長,接受「義捐」,並從司農寺請來官員進行全場監督。

    「純義捐已達到絹兩萬匹,錢二十萬文……」富嘉謨興奮的跑進總裁辦,說道。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人,也興奮不已。不是別人,是那個日本人「蘇我孫子」。蘇我孫子一早便加入了天下詩社,成立「文刊編輯部」時也很積極,想要加入「文刊編輯部」。楊悅認為蘇我孫子是日本人,「新聞」不同於詩歌,萬一有什麼內幕「新聞」不宜報到時,被「蘇我孫子」聽了去反而不妙,便沒有答應他加入,不過蘇我孫子卻因此進了「詩刊編輯部」。蘇我孫子卻也不弱,的確寫了幾首詩出來,大多是「俳律」,非七非五,多用六句。楊悅看了後,不由釋然而樂,看來日本人的「俳句」是這小子將來帶回去的愛好。

    天下詩社在西苑,李愔向來與眾人禮節隨意,富嘉謨等人與蜀王相熟,多不拘禮。蘇我孫子卻不然,見到李愔與楊悅向來先要恭恭敬敬地行禮後才肯說話。

    見蘇我孫子行完禮,楊悅笑問道:「蘇我有什麼事兒?」

    這些日子楊悅與蘇我孫子相熟,見他雖然小氣,卻也是個十分有才之人,並且他在日本也算是貴族,行事兒卻沒有一點嬌氣與奢華,漸漸對他敬重起來,便不再叫他「孫子」,而是叫他「蘇我」。

    富嘉謨先已笑著答道:「蘇我這次捐了一個寶物,想讓殿下與公子看一看,價值多少?」

    「寶物?」楊悅奇道,「什麼寶物?」早已注意到蘇我孫子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大木盒。

    蘇我孫子將木盒遞上,打開來,裡面是一顆精瑩剔透的白色蓮花,足有一米多長。不是瓷質也不是玉質,更不是玻璃,楊悅立時傻了眼。

    李愔卻讚歎道:「好大一隻硨磲,更難得是如此透徹,無一點雜質……」

    「硨磲?」楊悅更加納悶,硨磲是什麼?珍珠寶石聽說過,還沒聽說過硨磲這玩意兒。

    李愔笑著解釋道:「佛界三寶:佛、法、僧;佛家七寶:金、銀、琥珀、珊瑚、硨磲、琉璃、瑪瑙,常言道:得三寶而國泰,得七寶而民安。硨磲是一種深海貝類,是佛家一種聖物。」

    楊悅當然不信什麼「得三寶國泰,得七寶民安」之類的鬼話,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偏又以各種寶物為聖物,未免太過功利……」

    李愔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與她爭:「這些話給玄奘法師去辯論吧。」轉頭向蘇我孫子說道,「這只硨磲少說也值二三十萬,你當真要捐出來?」

    「二三十萬?」楊悅著實吃驚不小。想到第一次見到蘇我孫子時,他與同伴一起吃飯,連幾文錢都不捨得出,平日花錢也十分小氣,定是不知道此物的價值,才來捐贈,當下笑道:「蘇我如何捨得?」

    蘇我孫子點頭言道:「原來它叫做『硨磲』。這個寶物是一位臨終的老僧送給我的,當日我不過一飯之恩,而得到它。那老僧本便是要渡海到中國來學習佛法,想來是要獻給中國,我今日捐獻出來,也正合老僧心意,豈敢不捨?」

    楊悅不由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蘇我孫子,見他的剔過的頭髮已重新長出來,如唐人一樣梳一個「撮」在頭上,雖然個頭稍矮,卻也不失為一英俊少年,見他竟然如此大方,當真是平日小看了他,當下稱讚道:「蘇我真君子也!」

    李愔也點頭讚許地笑道:「好,我出三十萬買下此物,蘇我等於是捐贈三十萬文……」

    「三十萬文!」富嘉謨已笑成了彌勒,不過唐時的彌勒佛還不是大肚笑臉,「好傢伙,蘇我一下成了義捐第一……」

    楊悅拍手著實稱讚了蘇我孫子一番,眉頭一轉,卻又多了一個主意:「將捐獻名單排名,現場寫出來……」

    李愔聽了大笑道:「看來長安城的貴族不被你多逼出些錢來勢不罷休。」

    富嘉謨也笑道:「公子好主意。如此一來大家還不爭著多出些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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