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武權匆匆來找楊悅。將一封信交給她,楊悅詫異道:「誰會給我寫信?」武權說道:「少主看了便知。」楊悅找開一看,原來是柴令武下的戰書。書中寫的是:約她於明日午時在樂游原決鬥。
楊悅笑道:「乾脆決戰於紫禁之巔!」武權向來已聽慣了楊悅的奇言怪語,也不問什麼是紫禁之巔,直接問道:「少主,應不應戰?」
楊悅輕蔑一笑,說道:「他要戰便戰,豈不是太聽他的話了!」將戰書交給武權,說道:「你去退回於他,就說本公子沒空奉陪。」
武權見楊悅不應戰以為她怕打不過柴令武,說道:「少主,你去應戰,小人替你教訓他。」楊悅笑道:「我不是怕他,只是他要怎樣便怎樣,如果乖乖聽話,豈不太沒面子?!」
武權點頭稱是,轉身便去。楊悅又將他喚回來,比劃著飛鏢的架式,問道:「你飛鏢投得怎樣?」
武權點頭道:「小人練過,雖然沒有『斗笠武士』那樣出神入化,勉強還算過得去。」「斗笠武士」是楊悅給送他金箭的戴著斗笠的武士起的名字。
楊悅知道武權向來謙卑,他所說的「過得去」,便是「很不錯」。點頭說道:「你拿飛鏢將戰書釘到柴府門上,就說:『我家少主說了,柴令武只有一身蠻力,我家少主懶得理他。』」
武權不明白楊悅是什麼意思,問道:「為啥?」楊悅笑道:「正要顯示出威攝,又要顯示出對他的鄙視。否則他還以為咱們真個怕他。」武權翹指說道:「少主當真高明。」領命而去。
武權到了柴府,雙手叉腰高聲叫道:「柴府的人聽著,快去通報你家少主,我家少主有話要說。」
柴令武、高陽公主等人正聚在柴家,商議如何對服楊悅。見家人來報說武府的家將來傳話,要柴駙馬親自去聽。柴令武不知楊悅有什麼話要說,便殺氣騰騰的迎出來。
武權右手一揚,一枚飛鏢射出,釘在柴府門前柱上。正要說話,發現戰書還在左手中,原來他忘記將戰書釘在鏢上。愣一下神,乾脆將柴令武的戰書撕個稀爛,一指柴令武說道:「我家少主說了,姓柴的一身蠻力,蠢笨如牛,不值得與他動手。」
武權見楊悅說要顯示威力與鄙視,本記不全楊悅說的話,便順著楊悅的意思說來,而且還自作主張的加上一句「蠢笨如牛」。
接到戰書要麼決鬥要麼不決鬥,還從沒有這樣當面將戰書撕毀,乃是對下戰書的人極大的侮辱。更加上一句辱罵之語。柴令武當即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好一個狗奴才,找打。」雙拳已到武權面門,武權忙舉手相迎。二人你一拳我一腳戰在一起。
武權功夫高,柴令武功夫也不弱,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二人竟戰成平手。
高陽公主、房遺愛、趙質等人聽說柴令武在門外與人打了起來,一齊出來。趙質見到武權立刻也撲了上去。武權原本與柴令武勢均力敵,如今加上趙質,便明顯落了下風。
柴令武見趙質也上了手,反而冷靜下來。喝住趙質,停下手來,對武權說道:「本公子今日暫時放過你,快快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明日他戰也要戰,不戰也得戰,我跟他沒完!」
武權回到家與楊悅說了。楊悅哈哈大笑道:「你怎麼想出來的。你這等侮辱於他,他還肯將你放回來,算你命大。」
武權這才明白自己做的過了頭,仇結的更深了,忙向楊悅請罪。楊悅笑道:「如此也好,反正他與我結的梁子也解不開,先殺殺他的囂張氣焰再說。」
看武權退下,楊悅自語地道:「兩兵交戰,不斬來使,柴令武畢竟將門出身,還有些風度。只是如何對付這斯才好。」從懷中摸出「金箭」,看著出神,心想:如果有「澹大俠」的一半功夫,便不愁打不過柴令武了。楊悅見那個「斗笠武士」送她的金箭上雕有一個「澹」字,心中將他稱為「澹大俠」。想起他說過北三道的好漢見此箭如見其人,有一天定要到北三道去,打聽一下他到底是何人。楊悅知道柴令武明日必定找上門來,心想打是打不過他,要怎樣才能勝他一籌?思索一會兒,心中已有計策。
第二日,柴令武以及高陽公主、房遺愛、趙質等人到武府叫陣。讓楊悅快快出來決一死戰。楊悅笑道:「不戰!」讓武權將大門關好,任由眾人在門外叫囂,不肯應戰。見眾人經久不去,楊悅乾脆叫人寫了兩個大字「免戰」,掛在門前,高高豎起「免戰牌」。
楊悅見評書中多有掛「免戰牌」的事兒,似乎古人大多講信用,一方若掛了免戰牌,對方就絕對不會攻打它,直到人家不掛了再打。也不知是否真假,反正動武肯定打不過柴令武,投降更不可能,不妨拿來試試。如果管用更好,不管用權當戲耍他們。
古人行軍打仗哪裡會有什麼「免戰牌」。如果真有,只要打不過便將免戰牌高高一掛豈不萬事大吉。反而是小兒遊戲中常用此招。
眾人看楊悅掛起「免戰牌」,將他們比做小兒一般戲耍,叫罵之聲更甚。
楊悅任由他們叫罵,不去理會。家丁們見楊悅不肯應戰,以為怕了,心中對她生出鄙意。看楊悅的眼神充滿了複雜。楊悅只當沒有看到,每日照常出門閒逛,只是早出晚歸,以免與柴令武等人遇上。
這一日,楊悅到李淳風的「辦公室」閒聊。李淳風已聽說了柴令武等人在武府叫陣,見到楊悅,說道:「我正想去找賢弟,商量如何對服柴令武等人,賢弟可就來了。」楊悅笑道:「由他去吧,不用理會。」
李淳風見楊悅滿不在乎的樣子,奇道:「賢弟可有什麼好對策,如果用得著大哥,儘管說來。」
楊悅謝過,見李淳風的案几上放著一個筒狀的東西,有點像是望遠鏡,邊把玩邊說道:「反正我打是打不過他,計策嘛道是有一個,也不知成不成,到時如果用得著大哥一定請大哥相助。」
李淳風見楊悅似是已胸有成竹,知她計謀多端,心中大定。楊悅不肯說,他也不便再問。
楊悅突然想起玻璃似是在明清時期才從西方傳來,仔細研究手中的望遠鏡,見鏡片不似玻璃,但十分透明,奇道:「這『千里眼』是什麼東西做成的?」
李淳風說道:「選純度十分高的上好水晶打磨而成。」
「水晶?對啊,水晶可以當玻璃用啊。」楊悅心想,仔細觀看,果然與玻璃一般,只是用水晶做望遠鏡,這價格一定不匪,問道:「這是用來觀測星空的儀器?」
李淳風見他對此很在行,便帶楊悅去參觀「天文台」。李淳風在太史局任將仕郎,對陰陽曆算十分有研究。楊悅知道他其實便是古代的天文學家。
李淳風的「天文台」上放置一個巨大的由銅絲製成的空圈圓球,類似於現代的地球儀,只是由線圈製成。上面標有子午線,其中有三道線顏色相對突出,分別為黃色、紅色、白色。李淳風告訴楊悅這個叫做「渾天儀」,是專為觀測星象用的。楊悅心中驚呼:「原來,古代便有了子午線,黃道、赤道。」
聽李淳風講解了半天,楊悅終於明白了,渾天儀是古代人以地球為中心的天體學說。通過它觀察天體星象,演算曆法。古人認為:「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地如雞子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天表裡有水﹐天之包地﹐猶殼之裹黃。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浮。」也就是說天體即渾天,天體像是一個雞蛋,地球就像蛋黃,立於天體中間,天表裡有水,地球便浮游在裡面。這與現代的天體運行說中,地球按一個橢圓規道運行其實非常相近,這個橢圓規道正如雞蛋形狀差不多。只不過運動相對而言,現代學說中認為太陽為中心,而古代人認為地球為中心。
李淳風指著黃道以及子午線,演示給楊悅看,說道:「每個星在這個空間都有經緯,每天都有變化,可以看出他們的運行方向,計算出他們的速度。」
楊悅點點頭,心裡琢磨著如何將現代天文學上的「太陽中心說」的理論告訴李淳風。不能太直接,想了想說道:「李兄是站在這個點上觀察天空星象,但是大哥有沒有想過其實地球並非不動,也或者星星並沒有動,而是地球動了位置。但你所處的位置在地球上,看不到地球動,因此才認為星空在轉?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便是這個道理。」
李淳風聽了她的話,有點頭暈腦漲。感覺楊悅的說十分有道理,卻又抓不到道理在哪裡。說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好詩句,是兄弟的詩?」
楊悅這才想起不知不覺中又引了一句現在的未來詩句,乃是北宋大詩人蘇軾的句子。繼續說道:「你想像一下,假如我站在這兒不動,你向我走過來。對於我來說,是你在動。但對於你來說,你不要想自己在動,而是看著我,感覺與我的距離正慢慢縮短,是否感覺其實是我在動?」
李淳風恍然而悟,說道:「也就是說莊周夢蝶,不是莊周夢到了蝴蝶,而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楊悅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運動是相對的運動,也許天地間沒有完全不運動的事物。只是相對而言,一方看另一方在進行位移變化而矣。」
李淳風聽了深受啟發,只覺得楊悅字字珠玉,句句真言。喜道:「賢弟所言所想真是聞所未聞,想所不曾想。但卻能讓人茅塞頓開,實在是大有裨益。」
楊悅笑道:「其實我只是愛幻想而矣。你試想一下,如果地球並非不動,而是天球中的某某一個東西不動,假如是太陽,而我們所在的地球在繞著它轉,而不是他繞著地球轉,會是什麼狀態?」
楊悅順手從台上取來一張紙,將太陽系的運轉規律大致說於李淳風。李淳風看了,歎服道:「賢弟這個想法,非常奇特,但又十分的合理。我一直想不明白,太陽總是從東方出劃過空中落於西方。但是它在空中的高度,有時高有時偏。原以為是地球在渾天中飄浮所至,如果果如賢弟所言。道是能解釋寒暑一年的成因。如賢弟所說,地球繞太陽公轉一周為一年,地球自轉一周為一天,的確大有道理。」
楊悅心道:「這是千年後人們的天文學理論基礎而矣,我站在千年的科學肩膀上,自然是大有道理。」不過她聽了李淳風的渾天學說,卻又有些迷惑。太陽系真的是在以太陽為中心?而不是以地球為中心。如果以地球為中心,地球在中心位置按一條線來回運動,而且自轉,太陽、月亮以及天球上的星星在繞著它轉,似乎也能解釋清,怎麼為一年,怎樣為一天。
李淳風想了一會兒,越想越感覺楊悅有理,卻不知道楊悅在想渾天說其實也大有道理,喜道:「沒想到賢弟竟然是天文天材。不如由大哥向聖上舉薦賢弟一同在這太史局研究天象如何?」
楊悅笑道:「大哥與聖上很熟嗎?」
李淳風摸摸唇上鬍鬚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算太熟,前些天在華山遇到賢弟時,也正好遇到聖上也在華山。我師父為他測相,聖上見他測的十分準確,便讓師父去找大寶之地。連帶著我也佔些光,做了『將仕郎』。」
楊悅當然知道大寶之地是什麼,在後世曾聽說過袁天罡與李淳風為李世民找陵地的故事。據說李世民派兩人分別去找寶地。二人回來後,都說找到了一個風水極好的寶地。一個說在那兒埋了一枚銅錢,一個說在那插了一支髮簪。李世民派人去找,發現二人所說是一個地方,髮簪正好插在銅錢的眼兒中。
於是楊悅奇道:「怎麼只派你師父去,沒派你同去?」李淳風說道:「說到風水相學還是師父更勝一籌。」
楊悅笑道:「聽說你有本《乙巳占》,專門寫星象占卜之說,看來你的占卜術也非同尋常啊。」
李淳風一愣,說道:「賢弟怎會知道我在寫星象占卜術?只是那《乙巳占》是什麼?大哥從未聽說過。」
楊悅聽了,不由又要暗罵自己糊塗,沒事先問清楚那《乙巳占》成書沒有便胡亂說來。見李淳風產生疑問只好胡亂含混過去。恰好有人來找李淳風,楊悅見說有人來,便趁機告辭。
李淳風想起與師父一起推測的《推背圖》,也曾被楊悅提前說起過,暗暗起疑,感覺楊悅簡直是匪異所思,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楊悅不肯說,他也無可奈何。
來人不是別人,是向李淳風學習天文曆法和算術的當今太子李治。李淳風整編過數學,在華山之時太子李治對李淳風的天象星學非常感興趣,所以從那以後,常來李淳風處討教。
李治這個人,楊悅其實早就見過,便是在會昌寺與老和尚下棋地少年,只是楊悅為了避開李淳風的追問,匆忙逃走,否則定會認出是他。而楊悅更不知道,這個李治他應該更早便見過了,便是在華山中峰,楊悅為了躲開李德,匆忙中與台階下上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便是稱李德為三哥的當今太子李治。只是當時李治即沒看清楊悅,而楊悅更是沒有看清李治。
楊悅匆匆告辭,李治走進來時只看到她的背影,覺得有些熟悉卻記不起在哪裡見到過。見李淳風將她送出門來,低頭想著心事,竟然沒有看到自己,十分好奇地問道:「李師,剛才那位少年是誰。」李治因為十分仰慕李淳風在天文數學方面的知識,因而一向稱李淳風為師。而且李淳風的武功十分高明,李治不知從何得知,竟纏著李淳風教他劍術。李淳風也十分欣賞李治的好學,因而無論是天文數學還是劍術都十分用心的教授。
李淳風這幾日聽說柴令武一直在找楊悅晦氣,一直琢磨著等太子殿下來時,是否讓他幫幫忙,見李治問到楊悅,便答道:「郎君大概說的是武公子吧,微臣正要向太子推薦此人,只是不湊巧,武公子有點急事兒,否則便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了。」
李治問道:「武公子?哪個武公子?」
李淳風反問道:「郎君可聽說過長安城中如今天有個十分出名的人物?」
李治想了想不明白李淳風說誰,便搖頭問道:「李師說的是哪位?」
「長安公子,郎君可有耳聞?」李淳風道。
「你是說寫出『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句子的『長安公子』?」李治問道。
李淳風笑道:「原來郎君也知道他。」
李治點頭微笑:「如今這句詩在長安城中沒聽過的人幾乎不多。崇文館許多人都將此句當成了口頭禪。」崇文館是設太**中的學院,多為貴族子弟,與太子一起讀書。
李淳風正要在李治面前誇楊悅的好處,見他先已對楊悅產生好感,自然不肯放過,便將楊悅的「太陽中心說」以及「運動相對論」仔細向李治說了。
李治也連連稱奇,說道:「長安公子這個假想,當真是有十分的道理……沒想到他還有這等本事。」
李淳風見機會來了,又道:「武公子豈只見識出眾,只憑他那膽略便是一般人不能及的。」當下將楊悅與柴令武在啟夏城門相遇的事兒仔仔細細地說了。
李治悠然神往,說道:「『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只這句子便已知其十分的有膽識有氣魄。沒想到原來當真是臨危不懼,英雄了得。」大為讚歎,大有沒能相見而惋惜。
李淳風見時機成熟,笑道:「只是眼下柴駙馬對長安公子的誤會甚深……」將楊悅與柴令武之間的事以及楊悅戲弄無賴子柴進之事對李治說了。柴令武畢竟是附馬,與李治是至親,李淳風也不貶低柴令武,只是說他一定是受人蒙避。再三肯請李治有機會向柴令武解釋一番,從中調停,為楊悅解除糾纏。
李治聽了楊悅戲耍柴進的事兒,笑道:「武公子原來還是這等趣人。」見李淳風請他幫忙,便一口答應:「這個好辦,找個時間我向柴駙馬解釋清楚即可。」
李淳風見李治肯幫忙,知道事情有了轉機,於是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