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從宮中回來,便很少再去宮中。想起很久未見楊豫之那小子,不知他在幹什麼,便去找他。
剛出門不久,遇到一個道長遠遠跟他打招呼。仔細一下,竟然是楊悅在華山玉泉院曾遇到過的道士李淳風,因則笑道:「原來是李道長,你師父呢?」
李淳風道:「我師父被聖上派去選大寶之地。武公子要去哪裡?」
楊悅知道大寶之地定是李世民的陵墓,知道李淳風的本事,有心跟他交個朋友,便道:「正不知去哪裡閒逛。道長哪裡去?」
李淳風道:「如此正好。公子跟我一起去吃杯酒如何?」楊悅點點頭。
二人到西市撿了一家酒肆,選了個雅座臨窗坐下。楊悅笑道:「李道長怎麼不在華山修道,來長安玩耍?」
李淳風說道:「在下在太史局任個小職。與公子在華山遇到,也是偶爾到華山遊玩。」
楊悅訝道:「早知李道長也在長安,在下早已登門拜訪。」
李淳風忙道:「在下也極想結納武公子,只是怕公子嫌在下山野閒人,不敢輕意扣擾。」
楊悅說道:「那裡話,我又不是什麼皇親貴胄,即便是皇親又如何?俗話說『人人平等』,誰也不比誰高,誰也不比誰矮。如果道長不嫌棄,你我兄弟相稱如何?」楊悅這『人人平等』,俗話裡可沒有,尤其是在古代人的俗話裡更是沒有。
李淳風聽了,不由一怔,心道:「武公子說話果然不凡,『人人平等』這種道理自古至今還不曾有過。佛家有云『眾生平等』,只是哪個朝代不是分了貴族平民,何時曾經眾生平等?」
楊悅見李淳風與上次相見大為不同,原來也十分的健談,於是說道:「上次見李道長,還以為李兄天生便是沉默寡言之人,今日始知遠非如此。」
李淳風乾笑一聲說道:「在下不過不善於交際,到讓公子見笑了。」楊悅笑笑說道:「一回生二回熟,這不道長與在下不就成了熟人。」
李淳風見楊悅性情豁達隨和,便不再客氣,說道:「公子不棄,若不高攀,願以兄弟相稱如何?」
楊悅本也存心結納於他,於是笑道:「兄長說什麼高攀不高攀,豈不太俗。」
李淳風道:「蒙兄弟不棄,為兄癡長幾歲,便不客氣的托聲大。」
楊悅道:「正該如此。」叫李淳風一聲「李兄」,李淳風也叫她一聲「武兄弟」。
李淳風說道:「兄弟,那天在啟夏城門當真好威風。」
楊悅知他說的是與柴令武打架一事兒,笑道:「原來李兄也在場。」
李淳風點頭笑道:「賢弟英雄了的,為兄心中佩服。今日是特意來找賢弟結交的。」
楊悅這才明白並非偶然遇到李淳風,而是他特意在等自己,笑道:「李兄太高抬舉兄弟了。」
李淳風搖頭道:「不然,兄弟一身凜然正氣、不畏強權的英雄氣魄叫人稱讚。兄弟大概還不知道,這件事幾乎傳遍了整個長安城。只是大家不知兄弟姓名,只稱兄弟為『長安公子』。」
楊悅笑道:「有這等事兒?兄弟近日未出門,還未聽人說過。」李淳風一指酒肆外面一個唱曲的,說道:「兄弟仔細聽聽那個拿胡爾的老漢在唱什麼?」
門外十分熱鬧,有人街市賣藝,也有胡姬在歌舞,有一個唱曲地老瞎子坐在街角,唱道:「…….只見那柴小國公一怒,嗆浪浪拔出寶劍,指向長安公子啊~~~;劍光一閃直逼公子的咽喉,就差不到二指啊~~~;『長安公子』面無懼色,正氣凜然、怒從心起、火上眉稍,慎目一喝啊~~~~;『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邊唱邊拉彈「胡爾」,引來不少聽眾。楊悅這才知道原來胡琴在唐時叫做「胡爾」。
楊悅仔細聽來,果然是在唱當天的事。那句「人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是宋代女才子李清照的詩,唐人決對不知。當日被楊悅隨口說來,竟然已經傳唱開來。心想:幸虧沒將後面兩句也念出來,不然李清照知道她的詩已在大唐時代出土,不被氣死才怪。
李淳風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念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兄弟的詩句真乃絕唱。」楊悅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笑道:「情急之下隨口而出,讓李兄見笑了。」
李淳風見他謙虛,與一般才子的狂妄大不相同,越發心中佩服。又說道:「那天柴令武說兄弟欠他三百兩銀子是怎麼回事?」
楊悅也正為此事感到莫名其妙,便將柴令武與楊豫之打架之事仔細說了,至於那個柴榮卻從未見過,怎會欠他銀兩?
李淳風想了想也想不透,說道:「柴令武說話的語氣似乎是認定兄弟欠了銀子。兄弟仔細想想,最近是否還得罪過什麼人?」
楊悅搖頭說道:「我來長安不久,認識的人並不多,除了柴令武,沒與任何人起過衝突……」剛說到此見門口人影一閃,正是前些日子被她戲耍的無賴子,突然恍然大悟。
那無賴子柴進出現在此並非偶然,自從得知楊悅是武家公子之後,他便常到武府附近查看楊悅行蹤。楊悅那天與柴令武在城門口遇上,其實正是他與哥哥柴榮一手安排的。他見楊悅那幾天每天都在同一個時辰出城,告訴柴榮。柴榮是柴府總管,有心安排武令武此時出門易如反掌。因此楊悅便恰好遇上了柴令武。今日柴進也是跟蹤楊悅而來,見楊悅向他望來,慌忙躲避。他若不躲還好,楊悅或許注意不到他,他一慌張反而落在了楊悅眼裡。
楊悅看到他,立時想起三百兩銀子大概與他有關。便將當日如何看不慣無賴子,又如何出手教訓於他,幾次三番戲耍於他的經過向李淳說了。李淳風聽了饒是他不勾言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痛快,實在是痛快。」半晌才止住笑說道:「兄弟俠骨柔腸,行事實在有趣。只怕這個無賴便是柴令武那個家丁的兄弟。」
楊悅也道:「如此看來正是此人,柴令武原來是替他出頭。」心中不由更加鄙夷柴令武為人。
二人談說一會兒,見天色尚早,李淳風約楊悅去他的「辦公室」看看。楊悅已知李淳風所說的太史局,類似於現代的天文台,也很好奇便同他一起去。
二人剛要出門,迎面見柴令武領著一隊人來,原來那柴進早又前去通風通信。如今滿大街都在傳唱柴令武如何如何橫行霸道,而武悅如何如何英雄,柴令武早聽柴進柴榮說了,如何不怒。這幾日窩了一肚子氣,也不好直接到武府生事,聽說楊悅在街上出現,立刻殺奔而來。他原本正與一班貴族子弟在家喝酒,這一班皇親國戚無所事事兒,見有事做,當下義憤填膺前來助陣。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柴令武見到楊悅,劈頭喝道:「姓武的,今日定要與你做個了斷。」
楊悅見又是他,雙手一攤冷笑道:「如何了斷?你又要拿劍指著本公子?反正本公子一介書生,不會動粗,隨便你來。」
柴令武見他如此光棍兒,反而犯了難。心想:他若如手,我盡可打他一頓;他卻死活不肯出手,我若打他,豈不勝之不武。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卻對一個書生無可奈何。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身後閃出一個人,叫道:「公子,是你?」
楊悅一看竟然是高陽公主,不由暗暗皺眉。心想:這騷公主比柴令武還要難纏。明明有丈夫,還要東搞西搞,偏又生得如此美麗,一臉天真爛慢,讓人無法拒絕。
高陽公主見楊悅似乎認不出她,她今日穿著女妝自然與男裝不同,眉黛含情看向楊悅,赤祼祼地別有一番風韻。嬌聲笑道:「公子,我是美人,難道不記得了?」
楊悅正要說話,忽見柴令武一行中又有一人跳出,向他怒目而視,心想:這小子莫非便是高陽公主的丈夫「房某」?高陽公主的丈夫叫做房遺愛,只是楊悅記不起他叫什麼,只知道他的老爹是「房謀杜斷」的「房謀」房玄齡。
楊悅點點頭說道:「原來是美人,自然記得。」
高陽公主大喜,便要上前撒嬌。楊悅嘻嘻一笑,接著又說道:「只是美人已名花有主,還請自重,何苦與公子糾纏不休!」
高陽公主被楊悅當眾戲弄拒絕,花容變色,怒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本公主如此無禮?」向剛才跳出來對楊悅怒目而視的人說道,「趙質,你給本公主教訓於他。」高陽公主本來迷情於楊悅,但見楊悅對他始終不動情,竟然瞬間由愛轉恨,怒從心生。
楊悅不怒反笑,心道:「原來這人叫趙質,不是她的丈夫,沒準也是高陽公主的情夫。」見高陽公主前一刻對自己情意綿綿,後一刻已反臉不認人,更加對她嫌惡起來。
趙質起初見到高陽公主對楊悅示愛,早恨得牙齒癢癢,恨巴不得上前打楊悅一頓。見高陽公主要他教訓楊悅,答應一聲,立刻躥到楊悅面前,當頭便是一拳。、
楊悅哪裡會是他的對手,看看武權。武權見勢不好,早向楊悅面前衝了過來,只是趙質距離楊悅太近,來不及擋住,只好向趙質身後攻去。柴令武見狀上前擋住武權,武權見救不到楊悅心中大急。眼看楊悅便要結結實實地吃上一拳。突然身後一股力量將她向後移了數寸,不多不少,趙質的拳頭正好落空。
楊悅回頭看李淳風,見他不動聲色立在身後,似乎從未動過一般,趙質不知怎麼已「哎喲」一聲跳了開來。後面的人看不清楚,原以為趙質必然會打中楊悅,沒想到反被楊悅所傷。以為楊悅藏了什麼暗器。柴令武怒喝道:「明人不做暗事。姓武的,你鬼鬼祟祟,暗器傷人算什麼英雄。」
楊悅此時連自己也莫名其妙,她根本沒看到李淳如何出手。見柴令武說是趙質中了暗器,真以為李淳風發了個毒針之類的東西將趙質傷了。向李淳風感激地笑笑。
李淳風一指趙質說道:「你們看仔細了,趙質何曾中什麼暗器,不過是被點中了手腕上的穴道而矣。武公子光明磊落,何需暗器傷人。」
楊悅又驚又喜,見趙質手腕僵直愣在空中,果然是被點中穴道模樣。心想:李淳風原來有等本事,這個朋友交的很超值。呵,如果我真有暗器,早招呼過去,還用客氣。管你什麼光明不光明,磊落不磊落。
柴令武見趙質手腕不能動彈,果然是被高手點中穴位。心中納悶武悅何時有這等本事。難說一直深藏不露?見自己一方有人受傷,狠狠地向楊悅瞪一眼,說道:「姓武的,既然你有如此身手。選個日子,你我二人正式決鬥!」帶著眾人去了。
楊悅笑道:「一群無聊之輩,本公子懶得理會。」
當街打架,早已聚來不少看客,見楊悅了的,紛紛向楊悅豎著大拇指稱讚。楊悅向眾人拱拱手,與李淳風、武權撥開眾人自去。眾人才慢慢散開。
楊悅向李淳風致謝。見柴令武並未像武俠小說中一樣,要李淳風給趙質解穴,感到奇怪,問道:「李兄,趙質的手腕會不會殘廢?」
李淳風笑道:「怎麼可能?不過一時痺住,找人推拿一會兒自然會鬆開。」
楊悅笑道:「我還以為必須會解穴才行,原來如此。」想了想又問道,「有沒有那種獨門武功,被點了穴道,必須由點穴之人才能解開?」李淳風覺得楊悅所想簡直是匪夷所思,搖頭說沒聽說過。
楊悅心道:「原來武俠小說與真正的江湖武功相差很遠。」
被柴令武鬧一場,楊悅無心去李淳風的「天文台」,便另約日期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