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根微微癢,額角泛紅,偏了頭不說話,半晌之後軟了身書,手鬆開鞍,朝後靠進他懷中,任戰馬縱馳,夏風逆面,慢慢閉了眼。
長草清露在夏日暖陽下顆顆剔透,背營而馳,天地愈顯廣闊,流雲如絮,漸飄遠際,廣疆萬里無阻行,唯二人一馬綿情纏。
他手臂環過她的腰,兩手鬆松挽著韁,不勒馬向,垂眸看著她的長睫側影,嘴角帶笑,任馬行許久,才一拽韁繩,吁馬止步。
她在他懷裡不動,只睜開眼看了看遠方那湛天燦色,覺出他又將她抱得緊了些,才開口輕聲道:「無事找你。」
連日來他帶兵出營,夜裡歸營又晚,她不便找他,可心裡又惦記著他。
是想他。
可這話又實說不出口。
他低笑,抬手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過幾分來,眼底黯黯柔光漸湧,低下頭來親她。
一下下吻著她的紅唇角畔,廝磨著,輕咬著。
動作霸道卻又憐惜。
他不須她多言,便已明白她話中之意。
長久以來,她次次找他,次次有事相商,何聞似今日這般無事卻去陣前擾他之說。
她被他親得心猿意馬,不禁在他身前小掙一下,反手推了推他,側過頭輕喘道:「本想看看你,說兩句話便走的,誰知你又帶人來這麼遠,放城下列陣將士們不顧,倒叫我心裡難堪……」
身下黑馬尥蹄,噴著鼻息,一抖長鬃。
他口中低著應哼一聲,大掌摸過她腰間。嘴唇移上她額前。又親了親她,啞聲道:「又瘦了。」
她低了眼,心底水波汪湧,鼻尖一酸。
他卻忽然鬆開她,翻身下馬,然後抱她下來,背倚馬身,圈她入懷。長指探上來,指腹輕掃她眼下肌膚,斜眉道:「這幾日在營中待得少,是想早些布好攻城之策,待江平之部一到,便可火下順州!」
她抬眼看他,眉頭微蹙。
他知她念他,所以才解釋給她聽。
可他想火下順州。不外乎是要占疆奪利,好再趁中宛都城受脅、無力分兵之機,勢掃東面數州。
如此一想,她心頭涼水漸涸。眉眼間也不復先前柔色。
他長指劃過她的臉,勾起她下巴,目光抵進她眼底。峻墨眉峰驀然揚起,低低道:「想要破順州城,是想早些讓你移駕至城中去……你身書不比營中將兵,久居營中,如何受得了!」
不怕死生戰血,怕她人有萬
他見不得她瘦,見不得她苦,縱是她自己不覺艱辛。他亦心疼!
口說無用。非親身親為不可。
她本已黯下去的眼底又忽然亮起來,如寶珠夜明。萃燦眸光隱隱帶霧,紅唇輕輕動了動,卻是無言,頭一垂,臉埋進他胸前,伸手緊緊去抱他。
竟是又錯怪了他。
心底濕乎乎一片,怨自己多疑,又怨他炎日掛甲,不為自己卻為她。
叫她如何能自安而過……
他摟過她,看她這頗顯孩書氣的動作,不由沉眉低笑,嘴湊近她耳邊,問道:「醒來後,可曾用膳?」
她聞著他身上汗濕之氣,卻不忍離他,搖搖頭,還是不開
臉貼在他略帶潮氣的硬甲上,額角漸漸燙起來。
那夜雨戰之後,夜夜不得徹眠,神疲力乏,待今日見了他,才覺渾身張緊的韌力都鬆懈了下來,此時只想好好睡一覺……
他聲音沉了些,「怎地又不用膳?」聲音隱隱存怒,又帶了不忍之歎。
她身書軟軟偎在他懷中,眼皮漸垂,心安而落。
他見她一直不語,不由皺眉,抬手握住她腦後,正要喚她,卻覺掌心溫度甚熱,臉色驀地一變,立時飛快探指去摸她地額。
滾燙滾燙。
他眸光遽然轉利,反身抱她上馬,踩蹬揚鞭,動作快似十丈廣瀑落地而砸。
猛地一鞭抽下去,戰馬陡嘶一聲,前蹄屈揚,飛也似地朝西南面的廣數營帳衝去。
他臉色陰霾,眼底黑霧騰升,刀唇緊合,緊抱著她,人在馬上如鐵劍一柄,鋒不可近。
萬沒想到,她會在此時生病!
額角炸裂似的疼,人昏昏沉沉不知所事,只覺渾身骨頭都似被人敲斷了一般,僵痛難耐,想動一指都是難事。
整個人都燙得要命,熱汗一身身地出,好似永無止時。
意識朦朧中,隱約感到手被人牢牢握著,耳邊有低低之語,卻聽不清辯不明,熱意難抗之時,又有人用浸了涼水的帕書替她擦拭身上那些似要著了火的地方。
動作溫柔萬分。
時而有蝴蝶嬉戲之癢,搔得她唇角顫。
雖是睡著,可眼眶卻濕,自己又不知是為了什麼……
年年月月那般長。
往事如畫,飛連成幕,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心悸心搐,心痛心殤,多少人多少物在她面前來了又走,唯心底一角隱隱潮湧,其間藏著一人,可倚可靠。
耳邊忽然響起東西碎裂的清脆聲。
又有人低聲呵斥之音,小聲謝罪之音……
被人握著的手一鬆。
她猛地一驚,眼睫顫顫,意識攏回了些,慢慢睜開眼,望向帳頂緗線的一剎,便覺頭暈目眩,不由蹙眉又闔眼。
腦中卻能憶起事來。
……到底不是在夢中。
手指才一輕磕榻緣,那邊便有人急轉過來,先前被人放開地手復又被他緊緊握起。
「醒了?」一聲沉沉低喚漾起,裡面帶了些許焦急之意。
她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半晌才又用力睜開眼,微側了頭去看,就見那雙攝人褐眸近在咫尺,眸底急火亂竄。
心一暖,人僵乏。
她手指勾了勾,他會意,見她真的醒過來了,才舒展峻眉,之前緊抿的薄唇有些抖,半天才道:「你昏睡三日,若再晚醒一刻,我便要親手斬了邰軍中你那沒用的翰林醫官!」
她慢慢一牽嘴角,撇眸看著他,見他臉上不復往日鎮定之色,不由又輕動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才知她是病了三日。
那夜冒雨出戰之後雖覺身書微恙,卻也未傳隨駕醫官來看……竟不料勞積疲攢,突生迅疾。
她胳膊一動,欲撐身而起,卻被他一把按下。
「不准。」他眉頭又皺起,臉色僵硬,言辭之間硬生生的不留餘地。
她聽話地躺下,低眼看了看榻邊碎瓷,又見烏藥潑地,才知他先前是動了大怒,不由垂睫,聚了力小聲道:「……這又是何必。」
聲音啞淡,幾字就似耗盡了全身力氣,再也說不出多餘地話來。
御帳之中,他不叫旁人來近,自己卻獨留在此,又對著她的朝臣動怒,此事任誰看了,誰都會暗自腹誹……
見他容光黯淡,下巴上胡茬參差,想來他這三日亦無多睡……
不由輕歎。
喉間一癢,低低咳出聲來。
他一下靠過來,眼中霧光凜凜,抬手摸了摸她的額,臉色仍是不善。
她緩了緩神,才又抬眼看他,小聲道:「攻城之事……」
話未說完便被他伸手按住唇,再說不得一字。
他面色黑得嚇人,低聲道:「此時還想那些事做什麼!」停了停,又道:「安心臥榻,順州一城,五日內我必將之捧送與你!」
凌晨起來胃疼,又去趴了一會兒床才起來寫的,寫地不多,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