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厚雪一攤,喬妹站在一側,腳下是兩個淺淺的小雪坑,宮裙下擺邊緣濕又成冰,不知在此處等了多久。
緋衫紫裙,素髻簡鬟,蛾眉纖展,雙眸清亮。
她臉頰紅紅,嘴唇紫,一張口便微微作顫,聲音奇小,「狄將軍。」
又喚了他一聲。
狄風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心下一歎,上前幾步走至她身邊,看著她道:「在此等我作甚麼,莫要把自己凍壞了。」
喬妹小心地搓了搓凍得紅的手,唇角牽揚,對他笑了一下,而後微垂下頭,咬著嘴唇猶豫了半晌,才小聲道:「皇上之前說過,待狄將軍回來後,便讓我回大將軍府。」
自逐州大營一別至今,已過一年矣。
每日每夜都在盼著他回來,知他今日歸京,心下雀躍難耐,可明宏殿之宴並未著她進侍,只得悄悄等在此處,只望能見他一面。
此時這人,身後月光清輝徐落,蓋不住他一身征塵之氣。
她又緩緩抬頭,靜靜去瞧他,目光順著他身上之袍一路向上,終是觸及他沉黯似夜的雙眼。
還是記憶中的那張臉,可其上又多了幾分蒼痕。
眉目黑如炭,面容岢肅有加,神情俱斂於內,看不出其意若何。
他一直望著她,盯著她的眼不放,良久後才微鬆僵垂嘴角,唇邊逸出絲白氣。黑眸濺起一抹黯光,轉瞬既滅。
她一直悄悄地看著他,而後忽然就想要掉淚。
這神色這目光……她辨得明。
於是慌忙錯開眼,轉而望向遠處景歡殿,殿中燭光猶亮。想必那人仍在伏案批折。
這天下就只有那殿中一人,能得他深情,能得他……心。
她復又低頭,拾袖飛快地抹了抹眼睛,然後再抬頭看他,強擠出一抹笑,輕聲道:「也沒旁的事,就是……看看將軍是否一切安好。
狄風看著她。慢慢點頭,「都好。」
喬妹斂袖行了個宮禮,一低眼,淚便落下來,再說不出一字,轉身欲往回走,可凍僵了地腳一動便不穩,一個趔趄便要跌倒。
狄風大步上前,伸手扶住她,待她站穩後才又放開。低頭看她,道:「你在宮裡,一切都好?」
英歡詔喬妹入宮一事,他人在外便早得報聞。雖不解聖心何意,可也並未掛在心上。
今日見她,人不似從前那般慌亂無措,對著他亦能說出幾句話來,想必在宮中所受之遇當是不錯。
喬妹忙點頭,小聲道:「皇上待我很好,著我在尚衣局做事,平日裡跟著六尚局的女官學些宮中典儀。每隔三日還詔我至殿中聽曾大人講書,」她淺淺一笑,又道:「一開始什麼都聽不明白,後來倒也能稍許聽出幾分意思……」
英歡待她,是真的好。
在遂陽宮中這一年多,她不再愁無吃無穿。不再怕被人欺侮。不再覺得自己處處低人一等。
她的過往英歡全知,可卻從來沒有因為那些事情刁難過她。待她就如尋常宮女一樣,然所行之事又似是在替狄風照看她。
心中感激之情不足以言道,狄風對她是救命之恩,英歡對她則是庇護之德。
身處宮中一年多,看清了英歡勤政為民之心、馭下有方之措,才知為何宮中人人都念皇上的好。
才知是什麼樣地女子,才能得他忠心所向。
若非親眼所見,她本也想不出這世上竟真的能有這樣的女子。
然天下僅此一人,縱是終她一世,她也學不到英歡一分之質。一路看中文
全身上下,惟一像的,不過就這一雙眼罷了。
若無這一雙眼,怕是狄風當初連看都不會看她,更莫論幾次三番替她解難,又將她送來遂陽了。
諸恩之源,都在英歡一人。
他所作所為,也只因拗不過心中之念,放不下心中之情。
她配不上他。一早便知,她永遠都配不上他。
他廣徵利伐無戰不勝之悍,這麼多年來都只是為了護那一人、助那一人。
哪怕就連他的命,也只是那一人的。
可是她所求的……
真的很少,很少。
狄風背過手,往一側移過兩步,低聲道:「那便好,」看向她,目光頗是複雜,終是又道:「既如此,那便一直留在宮中罷。」
而後利落轉身,甩袍便要走。
「狄將軍,」她急急地喚他,追上來兩步,「將軍……」
狄風沉眉回,低聲歎道:「你留在宮中,定要比在將軍府過得好。」
喬妹淚滿眼眶,望著他,哽咽道:「將軍以為我有什麼奢求不成?」
狄風不語,眉頭陷下去,負於身後地手握成拳。
喬妹澀澀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又道:「將軍二次救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自知配不上將軍,也從未想過攀天之高,所求只不過是能留在將軍身邊,一輩子服侍將軍,哪怕一生為奴做婢也無妨……」
她忍著淚,縮在袖中的手冷得麻,唇也開始抖,「……如若將軍實不願,那我便留在宮中侍奉皇上,一輩子侍奉皇上。」
替他侍奉皇上。
無法報答他,那便報答他所愛之人。
往後年年月月,只消能遠遠看他一眼,知道他人都安好,便夠了。
再不多求。
狄風眼中黑沫漸滾,眉頭又動,看她良久,而後慢慢抬手,伸指抹去她臉上淚水,沉沉一歎,「莫哭。」
喬妹緊咬著唇點頭,小聲道:「我不哭。」
可他指尖溫熱的觸感更讓她想哭,咬破了唇也忍不住眼中之淚。
他心裡有多苦她知道,因為她心亦苦。
天地之別,山高水遠,觸不到碰不得,只可念不可求。
此間之痛,又豈止他一人才知。
狄風垂下手,捻了捻指間淚珠,看她眸間滿滿都是水,心底竟是隱隱一抽,不禁道:「此次回京,不過只留幾日而已。」
她抬頭,看著他。
狄風停了停,又道:「今夜多說無用,待我征宛而歸,再來問你心意若何。」
喬妹一時哽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而後急急地點頭,「我說過的話,永不會變……」
真的不會變。
哪怕是將來有日看他妻子安樂,她也甘願為他獻此一生。
絕不後悔。
狄風不再言語,又看她兩眼,才展開眉頭,微一點頭,慢慢轉身往前走去。
她不敢再追,看著他背影越來越遠,卻終究沒忍住心底之念,向他跑了幾小步,小聲叫道:「將軍……將軍自己要多保重……」
沙場刀槍無眼,她會擔心。
狄風腳下略僵,低眼一瞬,卻是未停,步子更疾,不消多久便走得沒了影兒。
冬夜風簌簌,凌面而痛。
去年此時他送她入京,今年此時她睹他出征。
她冷得抖,手在袖中攢得緊緊的,卻不忍離去,一直看著他走過之路,心中亦是揪得緊緊的。
待他征宛歸來,再來問她心意若何。
待他……
歸來。
大歷十三年正月十九日,上命左金吾衛大將軍狄風為帥,率軍東伐中宛。
正月二十六日,狄風出臨潼關,會於宏、林鋒楠二部於順州城下。
二月三日,邰大軍兵分三路,於宏北上,林鋒楠居中,狄風自領風聖軍南下,欲圖巍州南岵殘部。尺之尖。
殿內瓷碗摔地而裂之聲刺耳萬分,濃濃藥味滑門而出,宮女於外祗候不敢入。
賀喜手攥薄折,人在遠處便聞得此聲,腳下步子更大,冷眸冷面寒比冬雪,待近殿之時目光橫掃諸人,「怎麼,都在此處等著領賞不成?」
為宮女小聲道:「皇后不讓人近身,亦不進藥,李大人親自從御藥房取藥來,才進去沒多久……」
賀喜聽後面色愈冷,褐眸怒火驟燃,嘴閉得僵緊,良久才轉動身子,低聲喝道:「都在這兒等著,沒詔不得入內!」然後飛快踏階而上,沒幾步便跨進殿中。
澀苦藥味撲鼻而來,刺得人一時將窒。
他撩簾而入,一眼便見地上裂成片片的上好官瓷,青花祥雲碎成了渣,同黑濁汁液混在一起,不堪入目。
將太醫遣退,賀喜幾步上前便至床邊,手撐床柱,低頭看床上之人,嘴角扯動一下,冷冷道:「是真心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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