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天喜帝 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三十四
    「是李杜二位太醫共診的……」宮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口中懦懦道。

    賀喜眼中冰茫一片,「李杜二人都是太醫院的老人了,先帝在位時便特准此二人隨時出入禁中,怎的現如今竟都成了老糊塗了?!」

    腳下宮磚上落葉滿鋪,每一步下去都有枯葉被碾碎的輕微之音,黃中泛紅的葉脈筋筋斷裂,遠處天際烏雲蔽日,秋風捲起一片灰。

    宮人額上的汗層層密密,心跳趨急,再也不敢開口說話。

    帝后不和,宮中人人皆是有所耳聞,可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得知皇后有孕,竟也能動這麼大的怒。

    賀喜嘴角僵了半晌,行進間抬手將身上龍袍前襟扯了扯,忽而回頭對那宮人道:「你去嘉寧殿找王如海,傳朕的口諭,叫他帶上起居注來宣辰殿候駕。」

    那宮人止了步子,嘴唇動動,小聲道:「陛下忘了,起居注現下已不歸王公公管了……」

    賀喜冷眼瞥過去,「朕怎會不知?逞你話多!且去辦好吩咐你的事,旁的莫問!」

    冷汗沾滿袍背,宮人忙不迭地點頭遵旨,看著賀喜轉身大步而去,這才退了,往嘉寧殿那邊去了。

    賀喜腳下生風,胸中騰火,人似弦弓在張,冷眸冷面一身煞氣,飛快地朝宣辰殿那邊行去。

    宣辰殿那邊早聞得聖駕將至,殿門外六個宮女早早就候著,遠遠看見賀喜疾步而來。忙上前躬身見駕,「陛下聖安。」

    賀喜一步未留,直直前行上階,口中冷聲道:「李杜二位太醫何在?」

    「俱在外殿候陛下聖駕。」宮女敬道。

    賀喜攥攥拳,「你們都在外面候著。未聞詔傳,不得入內!」說罷,大步而上,過檻入殿,而後自己揚手一把將殿門摔上,震響驚心

    「陛下。」

    「陛下。」

    李杜二人見他入內,忙來行禮,又見他面色甚是不善。連摔殿門,不由低聲道:「還請陛下體念皇后體虛、經不得這般囂響,莫要……」

    賀喜目光如劍,將二人猛利地劃過,而後打斷道:「皇后有孕,此事確定無疑?」

    李杜皆是點頭而道:「此等大事,臣何敢欺君,皇后已有身孕近三月,只是今日才知……」

    「出去。」賀喜轉身,冷語吩咐道。目光穿過曲廊,朝內殿望去。

    李杜二人相視一番,雖是不知賀喜因何而怒,去也不敢不遵。諾諾而退,出去後又小心翼翼地將殿門掩上。

    賀喜負手朝內殿走去,撩簾而入,裡面幾個宮女俱是不敢抬眼看他,聲音細若蚊吟,「陛下。」

    床塌邊的碧絲青紗帳微動一下,臥在裡面的英儷芹聽見聲音,想要起身。卻被在旁侍候地宮女擋了下來,「太醫說了,皇后需得臥榻休養……」

    賀喜認出說話那人是英儷芹自邰帶來的陪嫁宮女,滿腔怒火不由更旺,冷眼將其餘幾人遣退後,兀自走上前去。立在榻邊。沉聲道:「撤帳。」

    小宮女執拗不已,「陛下……」

    賀喜眸火燒至她面上。阻了她下面要勸的話,自己抬手,猛地將那紗帳一把撩開,狠狠向下一扯,床塌之上承塵晃動一下,青紗柔柔而碎,落在地上,逶迤成團。

    英儷芹半枕酥錦,一張臉蒼白無色,指掐掌心,望著賀喜,眼中淚光盈盈,「陛下,臣妾……」

    賀喜望著她,良久不一言,目光卻是越來越寒,手撩動袍擺,緩緩坐於榻邊,大掌撐在軟褥之上,

    一字似箭,穿心而過。

    英儷芹身子輕顫,眼睫一落,便有淚珠滾下來,「陛下……」

    賀喜聲音更沉,「不願自己說?」伸手撫過她身上的紅棉錦被,其上金鳳展祥,如血在泣,「英家女子,果然膽色沖天,只是你比她還要差一些。」

    英儷芹唇上血色全無,抿緊了唇,頭偏至一邊,怎麼都不說話。

    賀喜身子向前微傾,驀地抬手捏過她的下巴,「說!」

    英儷芹睜大了眼睛望著他,淚越湧越多,滾滾而落,全都滑至他地手背上,終是敵不過他掌間重力,高聲泣道:「你殺了我罷!」

    聲音嘶利,一句話響徹內殿。

    小宮女在旁聽得心驚,見狀竟也跟著低泣出聲,朝賀喜重重跪下,「陛下,皇后她身子不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英儷芹費力撐坐起身,去推賀喜,人已哭得不能自禁,「你殺了我,你乾脆就殺了我罷,莫要連累旁人……」

    賀喜鬆手,眼中冰氣滲人,「殺你容易,但朕若殺了你,鄴齊同邰之間又將成何局面?」他將手背上的濕淚在被面上蹭去,再開口時怒氣更大,「朕再問你一次,你說是不說?」

    英儷芹嘴唇已破,死攥著被角,一字不,滿面蒼容,以往鮮麗之貌全然不見。

    外面恰時響起王如海的叩殿之聲,「陛下,小臣將起居注帶來了……」

    「進來!」賀喜話中透怒,眼仍是盯著英儷芹不移。

    王如海捧了冊捲進來,面上亦是沉肅有加,待入得內殿,看見裡間情境,心中頓時明瞭七八分。

    他自賀喜尚是皇子時便一直近身侍候,現如今總領大內事務,這麼多年來宮中再無人能比他更瞭解賀喜的性子,賀喜每日起居臨幸引見諸事,他皆是事無鉅細親躬而為,大小之事,從無一事能瞞得過他。

    冊後至今九月有餘,賀喜只在邰皇帝陛下大婚那一夜來過宣辰殿一次,而且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走,並未留宿,自那之後的七個月以來更是從來不近宣辰殿一帶,今日突聞皇后有孕,旁人心不起疑,他卻是著實被憾!

    賀喜左臂一抬,要過起居注,垂眼匆匆翻過,自其間猛地撕下一頁來,揉碎之後又將其扔還給王如海,「補上,三月前今日,朕宿於宣辰殿。」

    王如海大怔,竟未想到賀喜會說出這話來,「陛下?」

    英儷芹亦是驚震不休,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賀喜看向王如海,語氣甚是不耐,「朕讓你補,還有什麼可多問的?」又轉而朝英儷芹看去,冷言冷語道:「莫以為朕是為了你。護你名聲、保你後位,不過是因二國之穆。」

    此時西面戰事纏身,軍國大事懸而未決,鄴齊邰二國締盟未久,他又怎能輕言廢後!

    賀喜起身,沉了眉頭,對王如海道:「平日裡六尚局的女官是用什麼法子整治下面那些不老實的宮女地,你去弄一副來,莫要叫太醫院的人知曉。」

    王如海低頭道:「小臣明白了。」

    英儷芹聞言,頭一下便暈起來,眼角又沁出幾顆淚,「你不如乾脆殺了我,一了百了!」

    賀喜回身冷笑,「既是這麼想死,為何遲遲不自盡?」他附身而下,伸手箍住她的脖子,咬牙道:「你以為朕不想殺了你?你有孕之事一旦傳至邰,你可知她會怎麼想?」

    英儷芹被他的力道壓得幾要喘不過氣來,淚止也止不住,看向他的目光且怨且憤,口中斷斷續續道:「你心中……就、就只有她……」

    「是只有她,」賀喜眸子裡冰火相雜,「這天下就只她一人,值得朕掛在心中!」他驀地鬆了手,又是咬牙,「本打算過個幾年將你廢了,遣回邰去,也算是個良局,誰知你竟是自尋絕路。」

    他握拳離榻幾步,死命壓了壓胸中火氣,又對王如海道:「去把謝明遠給朕叫來。」

    王如海諾而出,賀喜回身,見那小宮女倚在床塌邊上,拉著英儷芹的手,哭得沒個人形,口中喃喃道:「公主您這是何苦……」

    賀喜一聽她口中舊稱都出來了,不由更是惱怒,先前好容易壓下去的火一瞬間又撲燃而起,上前將那宮女從英儷芹身邊拉開來,甩至一旁地上,厲聲道:「你既是日夜不離侍候皇后,想必定是事事俱明。皇后不肯開口,那麼你便替她說!」

    小宮女倔強扭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死咬著唇不吭聲。賀喜正要作,就聽殿門又是一開一合,回頭便見謝明遠已然進來,黑袍黑靴一身爽利,只是面色不佳。

    同為賀喜心腹近侍,王如海在殿外時已同他略提過一番,此時見了賀喜他也只是行了個簡禮,規規矩矩地立在內殿角落處,「陛下喚臣何事?」

    賀喜看他一眼,怒火猶盛,「護衛禁蹕乃你之所責,近三個月何人到過宣辰殿來,你可知道?」

    謝明遠低垂了頭,半晌才道:「臣不知。」

    賀喜臉色黑得攝人,轉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宮女,「你還是不肯說?」

    小宮女眼中俱是淚,手將裙側捏得緊緊的,仍是一字不,目光越過賀喜,看向謝明遠。

    賀喜盯著她,「甚好。」,走過去一點,「把衣服全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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