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天喜帝 卷二 一則以歡,一則以喜 歡喜四十四(重寫)
    因對前作不滿,重寫了後面兩千多字,抱歉……大家再看一下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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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中上下,人人都稱他寧殿中,惟有狄風從不改口,仍然喚他作寧太醫。

    是從骨子裡面排斥他,亦是怨那紙婚詔,嫌惡這個稱謂。

    寧墨將藥碗從桶中拿出來,面上神色暗了些,聲音也轉冰,「千里之外,皇上枕臥不休,日夜掛念將軍及麾下眾將士,又獨賜將軍御用銀盒藥。將軍不顧自己可以,但不能不體恤她的用心罷?」

    狄風聞言,身子僵住,而後慢慢轉過來,望向他,終是與他目光相接。

    他不體恤她的用心?!

    這人懂什麼,又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普天之下,十三年間,還有何人能比他更懂她,更體恤她?!

    捨尊謂而不用,於他面前,直直道出她這個字……

    是想在他面前炫耀,還是想告訴他,從此之後他就再也算不得她的什麼人了?!

    狄風眼眸愈來愈黑,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憋悶之情瞬時轉為滿腔怒火,盯住寧墨,拚命抑住怒意,半晌才道:「你,知她甚少。「

    咬著牙道出的五個字,卻似用盡了渾身之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寧墨眼波平止,絲毫不起波瀾,端了銀碗朝狄風走近幾步,「也許不及你。只不過,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他垂眼,卻輕輕佻眉,低笑出聲,「年年月月,總有一日,我會比你知她更多。」

    狄風聞言,心上似被人用重錘砸了一記,手一把扶上身側案邊,身子半斜,半天才撐住心神,「你滾。」

    眼前白衫不退反進,就見寧墨將手中銀碗遞至他胸前,「狄將軍何必如此,南岵事平之後,皇上還望於婚典上看見將軍。」

    狄風整個人都硬了,僵了片刻,一把接過那藥碗,抬眼看著寧墨,手往外一偏,將碗中之藥猛地潑了出去。

    暗紋素袍,染了一片烏。

    墨白相映,如冰炭不容。

    寧墨站定,衣襟下全濕,藥汁滲過外袍中衣,燙在他胸前,**辣的,如同千針相刺一般。

    他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眼中有血絲裂出,面上也再無往日平靜之色,一開口,聲音也是奇啞,「待將軍回京之後,在下定當為將軍好生接風。」

    語中帶怒含恨,說罷,甩袍便要離去。

    卻不料狄風在他身後穩穩道:「我不會回京。」

    寧墨停下,回身看向他,怒色滿面。

    狄風黑眸微閃,看了他半晌,才低聲道:「求請領軍長駐此地的折子,我已著人送去京中了。」

    寧墨口稍開,眉毛高挑,面上儘是不信之色,「你……」

    狄風卻不再開口,撇過臉,走到帳中牛皮前,慢慢屈膝伏地,拾起先前扔下的筆,重又過了清水蘸墨,一絲不苟地描畫起來。

    地上那展闊牛皮之上,畫的正是秦山以西逐州地貌,狄風多日來遣人四下勘訪,欲要重繪邰涗疆界。

    寧墨看著他,怔了許久,才猛然開口道:「她絕無可能會允你之請。」

    狄風不抬頭,又是良久,才低聲答道:「她會。」低眼,攥拳,半天才又道:「除了我,眼下再無旁人敢領軍留此。我清楚,她亦明白。於國事上,她是明君。」

    寧墨默然,心中略轉,便知他所言何意。

    此次瘴疫恐攝人心,朝中諸將沒有一人肯甘心率軍來此地駐防,若非大將重臣,怕是穩不住這十幾萬大軍軍心。

    再,十日前鄴齊軍於陽州大敗南岵齊王,而後壽州又降,本以為賀喜會趁勢領軍直上,取南岵京北諸州,卻不料他按兵不進,留朱雄率十二萬大軍,總銜所佔南岵諸地一切軍防事務,自己領三萬親軍歸京,五日前抵鄴齊燕平後,再無動靜。

    賀喜多年來行事從不循例,誰也不知他此舉何意;外加中宛援兵已下,四國大軍分於南岵三面而駐,戰勢瞬息萬變,若非穩沉名將,怕是應付不了將來急變。

    種種之事,說來算去,也只有狄風能負此任,領軍駐守於秦山以西。

    寧墨心中既已明瞭,火氣漸漸消了些,只是看著狄風,卻不知能開口說什麼。

    狄風心中對英歡如何,他又怎會不知,只是沒想到狄風竟真能盡忠若此,事事以國為先,以她為尊……全然不顧自己將來會面臨怎樣的苦境。

    二人皆默,帳中空氣似是凝住不動,喘息愈難。

    各有各的執拗,各有各的自傲,心繫於一人,卻行背於兩端。

    帳外風起,秋至天漸涼,遠處士兵嘈雜喧嘩聲隱隱傳來。

    寧墨抬腳欲離,可仍是忍不住,對著他低聲道:「其實她的心,不在我身上。」

    狄風攥了攥手中之筆,「我知道。」

    寧墨瞇眼,「那她……」

    狄風用力抿抿唇,眼角略皺,「我全都知道,但我不會對你說。」他抬頭,一雙眸子黑不見底,「永不會對你說。」

    …………

    大歷十一年秋,鄴齊下壽州,南岵壽州以南、秦山以東諸地盡歸鄴齊所有;鄴齊皇帝劃原南岵十二州為鄴齊下西道,除大將朱雄權知壽州府事,暫領下西道軍防事務,自率軍三萬歸京。

    十月末,東路軍疫平,右驍衛上將軍狄風請旨領軍常駐秦山西界,上疑而不決;翰林醫官兼殿中監寧墨歸京,奏言狄風為軍中所重,懇上允其請。

    十一月三日,上命翰林學士擬詔,劃秦山以西八州為秦西路,除太府寺少卿高威義秦西路觀察使;允狄風所請,著其統領秦西路軍防兵務,因其破逐州有功,復其原職,仍領檢校靖遠大將軍銜。

    十一月十二日,京中使司接鄴齊來報,鄴齊皇帝遣翰林直學士古欽為使,執書攜禮赴邰涗遂陽。

    十一月二十八日,古欽抵京,上遣使迎勞於候館;翌日,遣使宣敕賜窄衣一對、金碟躞一、金塗銀冠一、靴一兩、衣著三百匹、銀二百兩、鞍轡馬一;又次日,奉見於乾元殿,設黃麾仗及宮縣大樂。

    …………

    乾元殿外朝陽垂輝,深秋靜冷,青磚宮階上漫了一片影。

    古欽服前一日所賜,由閣門使一路引至殿門外,並侍宴臣僚宰執、樞密使以下諸官祗候。

    腳下宮磚上,隱現雉翟,暗青色對上眼前明赭殿門,默含蒼威。

    他低頭,避開自頭頂直灑而落的陽光,捧著書匣的手略挪,掌心汗粒附上匣蓋鎏金之紋,心底靜不下來。

    一年半前,九崇殿上的那個人,那番笑,那鋒芒畢現的話語,此時仍在腦中,清晰無比。

    只一念,他便覺侷促,手不由將書匣握得更緊。

    沉沉門栓垂落之音自前方傳來,左右兩側祗候朝臣均轉向對殿。

    殿門緩緩而開,古欽抬頭**,卻被殿角琉璃映過來的一抹光刺花了眼。

    闔眼間,就聽見前方宮階上,驀地響起一聲鞭音,厲聲凌空,悠悠尾音久顫不絕,令人耳中微痛。

    有黃衣舍人趨步而來,對著眾朝臣略略行了個禮,朗聲道:「御駕已至,殿中諸司排當有備,諸位大人請入殿。」

    待宰執先行,他又轉身,走至古欽身旁,合袖一揖,「古大人,隨我來罷。」

    古欽點頭,牢牢捧住書匣,隨那舍人走上殿去。

    殿前宮階,不高不低,可這一步步踏上去,心卻愈來愈緊,只覺手中書匣沉重不堪,幾要捧跌。

    殿廊明亮,諸臣已列兩側,待他入殿之時,宮縣嘉樂驟起,響徹殿間。

    殿上高座泛光耀目,座上之人一襲朱衣,壓著身下明黃之色,比那金茫更是氣勢奪人。

    他站定,不敢抬眼,手將書匣捧至與額齊高,拜下去,開口時聲音略顫:「鄴齊使古某拜見陛下,願陛下聖躬萬福。」

    耳邊只是靜,隔了良久,才聽得那上方淡淡透下來一聲「嗯」,聲音且輕且飄,令他恍惚了一瞬。

    殿側,內侍都知走來,雙手伸過來,恭謹地接過那書匣,而後小步而上,呈至御前。

    他手中一空,這才垂臂,屈了屈指節,吸一口氣,抬頭朝上望去。

    朱紅繡緞長褙子衣,其上卻無華彩;頭上未著冠,間只一根白玉龍簪,瑩瑩亮,絞著那明黑烏絲,艷中顯剛。

    英歡看了眼捧匣內侍,卻是不接那書匣,只是望著古欽,隔了半晌,忽而啟唇輕笑,道:「跪進書匣之禮,你是不知,還是不願?」

    古欽握拳,臉色白,一閉眼,屈膝跪了下去,重重叩在殿上,「陛下。」

    左右臣子聞聲皆跪,伏地一片,「陛下聖躬萬福!」

    英歡抬手接過書匣,待身側小內監上前來拆,眼望座下,「都平身罷。」

    紫袍玉帶如潮湧,宮樂再起。

    殿外,天武官抬鄴齊使禮分東西向入,列於殿下,以東為上,而後退出殿外,左右舍人將殿門掩上。

    無了殿外朝陽之光,裡面頓顯森冷。

    書匣已拆,內監置書於案上,退至座後。

    英歡看著那匣中之書,卻是不取,只望著古欽,問道:「此次為何而來?」

    古欽又拜,而後抬頭,手指殿上諸禮,「為賀陛下大婚而來,」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為我鄴齊皇帝陛下求尚邰涗宗室之女而來。」

    殿中靜悄悄的,不出一絲聲響,彷彿誰也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

    過了許久,朝臣們才猛地反應過來,倒吸氣聲此起彼伏,互相望過,開口,卻不知說什麼。

    英歡怔了半天,眼中才是一動,手飛快上前將匣中之書取出,一邊展開一邊道:「你說什麼?」

    語氣驚且不信。

    古欽卻再未開口,只是定定地站在殿中,眼望殿角一側廊幔。

    她目光如火,掃過手中之書,唇微顫,又看了一遍,而後驀地一合,胸口起伏不休,揚袖,狠狠將那書匣砸至座下,對位列於前的中書三位老臣道:「你們看,看後告訴朕,這上面寫了些什麼。」

    聲音抖得不能自禁。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欲尚邰涗宗室之女為後?!

    撕破了天她也不能相信,他竟會遣使來提這種要求!

    那一夜紫薇花香撲鼻,他俯下身,握著她的足踝,慢慢替她著起絲履;他攬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聲說的那些話,至死她都忘不了。

    心間火苗嘶嘶,火燎般的痛,痛得她渾身直冒冷汗。

    他怎能如此對她……

    他怎能?!

    世上可有比他更狠毒的男人?!

    世上可有比他更無情的帝王?!

    十年辛酸盡歸杵州一夜心杳,只是點蜜不足以成全其後之恨,痛亦深,苦亦多,她虧欠他多少,他便傷她幾倍。

    滿腔俱是怒意俱是痛恨,卻不能在這殿上、在眾臣面前洩露絲毫心中情境。

    於袖中狠掐自己,忍得牙都將咬碎,才定住面上之色,穩住眼中之神。

    再辛苦不過如此,再難耐不過如此。

    這世上有何人能知她的苦?惟有一人,可那人更讓她痛!

    廖峻及其它二位宰執政事閱畢國書,均是皺眉,再呈歸於御前,「陛下……」卻實在不知能說什麼。

    殿上人人皆驚,誰能定得下心思來想此事?!

    古欽收回目光,抬眼去看英歡,辨不出她面上神色究竟如何,便道:「為彰兩國盟好,還望陛下允之。」

    英歡下巴微揚,臉色蒼白,紅唇一點驚目,不肯開口。

    古欽朝殿側走兩步,從天武官奉至殿上諸禮中取出一樣來。

    那方盒於眾多物什間格外出眾,黑漆木外裹著繎金挑絲番緞,素底紅案,花貴牡丹,朱色似血。

    他交給內侍都知,抬頭對英歡道:「此一物,是我上親為陛下準備的。」

    內侍都知捧盒一路呈上,英歡垂眼,伸手接過,冰涼緞面劃過掌間,竟帶起一陣戰慄,令她心慌。

    挑開盒口封帶,揭開盒蓋,一眼看去,手不禁一抖。

    方盒在她掌間,越來越燙,盒面之案似血,盒內之物帶血,她的臉,也似要溢出血來。

    那一鋪錦單,方方整整地疊於盒間,其上沾了血,乾涸之色暗澤無光,卻刺得她眼痛。

    痛,痛,痛。

    那一夜的痛,後來的痛,此時的痛,一波纏著一波,瞬間裹身,逼得她幾近窒息。

    他竟拿此物來辱她……

    眼角漸濕,心中再作不得思量,她手腕一軟,那方盒便落於御案之上。

    英歡側過頭,對內侍道:「備墨。」

    朱墨並筆依言呈上,眼前一片紅。

    她重又展開國書,拾筆蘸墨,腕飛揮就,四個朱色大字成於最後一折紙上,壓著那些細密小纂,罩著那方璽印。

    如血觸墨,朱烏相染,辨不出彼此。

    她將那書匣合好,推至案邊,聲音甚啞,對古欽開口道:「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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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大人遠渡重洋來探望我,明晚要去接他,許是不能更新……後面幾日的更新爭取保證,望大家能夠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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