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求到了,他向李虎詳細講述了鄆王、西北軍和虎烈)]的利益關係,此刻,一是要留下鄆王,二是要威脅汴京,迫使汴京不敢從西北調兵。
李虎把譚稹的信拿了出來,「河北、山東的暴亂越來越大,而暴亂越大,持續的時間越久,後果越是嚴重。」李虎歎了口氣,想到老爹故事裡的靖康之難,心頭一陣顫慄,「如果金軍南下,河北、山東無力抵禦,女真人飲馬黃河,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將死於戰亂,我們都將成為千古罪人。」
折可求驚訝地望著李虎,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真心話還是別有所圖?
「使相,百姓是無辜的。」折可求苦笑道,「江南平叛,百萬百姓拋石荒野,他們有什麼罪?平叛其實就是屠殺,而屠殺的對象就是百姓,屠殺百姓難道就不是千古罪人?使相,你必須清楚一件事,百姓為什麼造反?你也是造反起家的,你也知道百姓造反的原因,所以平叛解決不了問題,你殺了這一股,馬上又會冒出另一股,殺不勝殺。老百姓需要什麼?不過是一口飯吃,一件衣服而已,但現在朝廷逼得百姓沒活路了,造反了,屠殺能解決什麼問題?」
李虎望著折可求,不說話。
「平叛的唯一辦法不是屠殺,而是修改國策,讓百姓能夠活下去。」折可求有些激動了,「但現在朝政把持在哪些人手裡?內侍、貪官,把持在這些奸佞手裡,大宋根本沒有希望。我們只有把這些人趕出朝堂,國策才有可能修改,國策修改了,與民生息,百姓才有活下去的希望,百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還造什麼反?」
李虎猶豫良久,問道:「時間來得及嗎?叛亂的規模如果越來越大,後果不堪設想。」
「使相知道汴京為什麼招撫宋江,而斬殺方臘嗎?」折可求問道。
這件事李虎還真的不清楚。按道理汴京可以原諒宋江,為什麼不能招撫方臘?
「方臘稱王稱帝,他的目的是要推翻大宋,取而代之,而宋江不過是替天行道,不過是剷除奸佞,要求均貧富而已,這兩者造反有本質性區別。」折可求說道,「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聽說河北、山東的造反者有稱王稱帝的,所以朝廷的平叛還是以招撫為主,給官做,給飯吃。相信要不了多久,叛亂就會漸漸平息。」
折可求很自信,但李虎和他的看法卻截然相反。宇文虛中在書信中也一再提醒李虎,此次叛亂,極有可能演變為王朝更替。現在的大宋,和歷史上每個王朝的敗亡非常相似,內憂外患一起爆發,大宋若想力挽狂瀾,首先就要從根子上進行改革,但當今的皇帝和他所信任的大臣不可能損失自己的利益來拯救國祚,所以必須做好王朝更替的準備,必須把鄆王留在西北,必須確保西北的穩定,否則將來必定束手無策,兵敗如山倒。
李虎地心裡有個悲慘地故事。眼前地時局又危機重重。而李綱、宇文虛中、折彥直這些人高瞻遠矚。對未來局勢地推演正好和他心裡地故事不謀而合。這讓李虎膽怯。恐懼。不得不想方設法來解決危機。以阻止那個可怕地故事變成現實。
他非常想派兵南下平叛。把危機消滅在萌芽狀態。但折彥直和折可求不同意。宇文虛中和李綱也不同意。他們不但想利用這個危機來攫取權柄。甚至想利用鄆王來奪取皇統。這太可怕了。如果說汴京地皇帝和蔡京、童貫等近侍大臣一手把大宋推到了深淵地邊緣。那麼鄆王和折彥直、宇文虛中等人卻正在把大宋推進深淵。名義上是國策之爭。其實就是權柄之爭。而權柄之爭地華麗外衣就是皇統之爭。皇統決定了。權柄也就拿到手了。其後國策也就可以改變了。但問題是。汴京會束手就縛?將來鄆王登基了。國策又怎麼改?是有利於官僚還是有利於百姓?
在這場鬥爭中。李虎這個藩鎮。這個帶著遼東漢人回歸大宋地漢王。突然間被汴京和西北這兩股勢力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未來一段時間虎烈府地決策將直接影響大宋形勢地發展。李虎要麼成為千古罪人。要麼留芳千古。他必須做出選擇。但現在他有選擇權嗎?
李虎沒有選擇。他只能接受折彥直和宇文虛中地建議。留下鄆王。威脅汴京。
李綱親自起早書信。這封信很長。從過去到將來。每一步每一種可能都寫了出來。經過分析和判斷。最後總結為一句話。在叛亂沒有平定之前。汴京不可能更改皇統。鄆王如若回京。必有性命之憂。
此次西征。鄆王和西北將門、虎烈府地兩股武力結合到一起。嚴重威脅到汴京文官利益。所以皇帝更改皇統地阻力無限增大。皇統更改地
大,文官和武將的利益衝突越大,文官們為此肯定要TT勢力,而暗殺鄆王顯然是最致命的一招。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犧牲一個宗室王的性命算什麼?再說這種事在歷史上比比皆是,司空見慣。鄆王只要踏足汴京,必死無疑。
為了確保鄆王留下,李綱在書信中也做出了威脅。如果鄆王一定要回京,虎烈府和西北將門將在邊疆遙相呼應,雖然西北將門可能迫於汴京的鎮制不敢公開威脅汴京,但虎烈府可以,李虎可以公開威脅汴京廢黜太子,甚至以武力威脅汴京馬上更改皇統,如此一來,鄆王想不死都難。
折可求帶著這份書信急赴大同,他將會合黃涉,一起南下說服鄆王留在西北。
折可求剛剛離開,馬擴從燕京十萬火急送來消息,汴京下旨,命令譚、王安中砍了張覺的腦袋,以平息金人的憤怒。另外,他從郭藥師那裡聽到傳聞,宗望蓄意離間虎烈府和汴京,金人有可能圖謀燕雲,南下寇掠。
宋金和好後,汴京大喜,加王安中、譚稹為檢校少傅,郭藥師為太尉,張覺的一顆腦袋給很多人帶來了實惠。
李虎勃然大怒,馬上急奏汴京,怒斥汴京背信棄義,如此薄情寡義,怎麼可能獲得燕雲的人心,又如何確保北疆的安全?燕雲不穩,河北山東又叛亂迭起,大宋危在旦夕,虎烈府有保家衛國之責,願意南下平叛。今我十萬大軍正在火速南下蔚州、應州一線,只待朝廷下令,即刻取道紫金關、倒馬關進入河北作戰。
這份奏章到了汴京,汴京勢必恐慌,這哪是平叛,根本就是南下為禍嘛。
李虎親自和西夏使者李仁禮談判。
你西夏三次攻擊我大同,一度讓我虎烈府深陷危機,所有前套之地我不會還給你,就算你三次攻我大同的補償。西夏若想獲得牢固聯盟,聯姻遠遠不夠,你們必須清醒認識到,雖然我沒有實力擊敗你們,但你們也沒有實力擊敗我,你我相爭,只能便宜了別人,不是大宋得利,就是金人獲益,所以是和是戰,全在你們一念之間。從西夏長遠利益來看,你我建立牢固聯盟對雙方都有好處,反之,一損俱損。
李仁禮得到李虎的承諾,非常滿意,急忙返回興慶府。
大宋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正月。
除夕之夜,李虎是在寧武關度過的,此時兒子已經一歲,但見面的次數卻屈指可數,想起來不免有些傷感。
正月初四,李虎冒著風雪匆匆趕到太原。
折彥直已經到了,他和西北大將楊可世、種師中、王稟、折可存、姚平仲等人到城外迎接。黃涉、宇文虛中、折可求自然也在歡迎之列。張孝純做為東道主,帶著各司長官僚屬理所當然地站在最前面。
李虎這次帶了不少人,隨其同來的有虎烈軍的兩大副統帥董小丑、羅青漢,有虎烈府中樞李綱、糊塗和馬亮,有虎烈軍悍將張關羽、李錦、高寶龍和吳雄,方進、王大忠和謝一刀帶著五百重裝虎衛緊隨其後。
眾人一一寒暄。在西北這幾年,彼此都聽過對方大名,神交已久,笑談之間,很快便熟悉了。
羅青漢和楊可世脾氣相似,三言兩語就覺得很投機。董小丑卻和種師中言談甚歡。王稟和張關羽都留著一把大鬍子,很自然走到一起愉快交談。折可存、姚平仲年紀較輕,和李錦、高寶龍、吳雄、方進等人聚在一起,歡聲笑語。
李綱、糊塗等人則和河東路的諸司長官把臂言歡。河東路和雲中路來往密切,這幫人早成了朋友,台上台下都有來往,各取所需嘛。
李虎在折彥直、張孝純和李宗振的陪同下,換馬乘車,緩緩進城。
「汴京可有消息?」李虎不待折彥直等人坐下,馬上問道。
「官家催了幾次,但經鄆王反覆哀求,官家似乎心有所動,不再催逼,也沒有撤消西北大元帥府。」李宗振坐到李虎身邊,低聲問道,「使相可曾書奏汴京?」
李虎點點頭,把奏章內容大概說了一下。
李宗振和折彥直、張孝純交換了一下眼色,看得出來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有了這封奏章,汴京短時間內也顧不上鄆王了。
「若想留下鄆王,我們還需要想出更妥當的辦法。」李虎說道,「王本人對此是否堅決?」
「關鍵就在鄆王本人。」折彥直歎道,「但鄆王患得患失,瞻前顧後,時間一長,恐怕抵擋不住來自汴京的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