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龍 終章 第九十五回
    這裡晴雯拉著珍珠直走到沁芳橋上,方才減慢腳步。珍珠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走那麼急做什麼?有狼追著能吃了你不成?」

    晴雯冷笑道:「可不是有狼麼?還是匹披著人皮的狼!」

    珍珠心頭一跳,道:「這話怎麼說的?」

    晴雯煩躁地揮揮手,道:「沒事,不過是些破事,和你沒干係,如今也管不著了。知道也沒好處。罷了罷了,林姑娘該等急了,快走吧!」

    珍珠歎道:「你呀,這脾氣怎麼還不改改?我當初說了那麼些話,竟沒有一句入了你的耳麼?這麼大人了,還和塊爆炭似的,一點就著。遇著事兒了,怎麼著也該有個思量才是……」

    晴雯聽著就有些呆了,眼淚就落了下來,嚇了珍珠一跳,忙拿帕子與她拭了淚,道:「哎喲,怎麼哭了,我也不過是嘮叨兩句,若不中聽,你就……」

    晴雯拉住她的手,泣道:「不是的,好姐姐,我許久沒聽見這樣的話了。」

    珍珠「噗嗤」一笑,拿了帕子與她拭淚,道:「這傻丫頭,感情是長久沒被人念了。早知道我就和林姑娘借她那只鸚鵡,把我的話教了它,讓它天天念給你聽,可好?」

    晴雯也忍不住笑了,一面拭了淚,一面道:「人家和你說正經的,你還來打趣!」

    珍珠便拉著她放慢腳步,四下看了看,沒有人經過,方才小心低聲正色道:「我也是和你說正經的,到底是怎麼了?你還瞞著我麼?你和麝月鬧什麼不愉快了?別人不知道,我還是知道些的。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都是一屋子的人,這麼些年過來,彼此的心性都是知道的。麝月雖然有些小心思,可到底沒什麼壞心惡行。你方纔那樣子,都快掐出火了。她對你也是沒好氣的。若沒個緣由,打死我都不信?可是這兩日你們吵嘴了?若真為了什麼小事吵嘴了,你也忍著些,她如今是大丫頭,和她對上,總是對你不好。」

    晴雯臉上漲得通紅,囁喏了半天,方跺腳道:「你哪裡知道!麝月那賤蹄子,她,她,她……」

    「她」了半天,終究沒說出什麼來。

    珍珠心中大奇,見晴雯臉上紅得燒紅的蝦一般,似帶了羞窘、氣憤,還有幾絲鄙夷與不屑,不由心中好奇,催道:「她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晴雯急得直跺腳,這話叫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說啊?只得含糊道:「她和寶二爺,他們……」

    珍珠心頭一跳,只覺腦中靈光一閃,忽想到原版「花襲人」與寶二爺不得不說的故事,與今日麝月那高調的喧賓奪主,道:「難道他們……」偷嘗禁果了?

    晴雯看她臉色,便知她猜著了,臉上越發紅了,幾乎要滴出血來,微微點了點頭。珍珠也不由紅了臉,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忙拉住晴雯的手悄聲問道:「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晴雯道:「並沒有誰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成的事,那夜他們以為沒人,就……我睡不著出來走走,聽到有聲音走過去的時候撞見的。他們……沒瞧見我。至於其他的人,都是同一個屋簷下的,卻也難保沒人知道。」聲若細蚊,手中的帕子幾乎絞成麻花。

    珍珠心頭也亂成一片,晴雯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從她和麝月起衝突就可以看出。

    只是這事實在麻煩的很。大家公子,沒有長輩做主,便與房裡的丫頭有了不清不楚的瓜葛。這事說來很平常,豪門大戶裡,這樣的事情很普通很常見。畢竟公子哥兒年輕禁不住誘惑,畢竟丫頭們太過想攀高枝兒……但是這樣的事情背後,卻有多少被發落的無辜的下人呢?

    珍珠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看了晴雯一眼,這倒霉孩子,怎麼就攤上這事兒了呢?不管是知情不報還是主動舉報,晴雯都要被這塊燙手又扔不掉的燙手山芋給傷到。

    畢竟賈母和王夫人要保住寶玉的名聲,這區區一個丫頭算什麼?

    在這豪門大戶裡,遷怒是主子們的權利。

    珍珠歎口氣,道:「這事兒你就當不知道吧,遇見誰也不能說,知道嗎?」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的牆還特別廣,她這裡不漏,不代表別處不漏。

    晴雯點點頭,不語。珍珠擔心什麼她知道,這點事兒她還是明白的。也只有當了珍珠的面才說了,其餘一個也不敢說。這些時日知道了這事兒,可把她憋壞了,前些時日就因鬱結於胸而病了一場,休養了好些時日。今日見到了珍珠,總算瀉了一口氣。

    二人正說完了話,卻見遠處雪雁走來,笑道:「珍珠姐姐,晴雯姐姐,你們說什麼呢?」

    珍珠和晴雯忙笑著迎上去,道:「沒什麼,只是好些日子不見了,就多說了幾句。」

    雪雁笑道:「我們姑娘都等了好些時候了,晴雯姐姐也真是的,讓姐姐請人呢,倒把自己給請沒了。」

    晴雯笑罵道:「你個小蹄子,我是你們那裡的人麼?倒使喚起我來了!」

    雪雁和她處久了,自是知道她不過是個紙老虎罷了,當下只笑嘻嘻地說道:「姐姐常來,我倒是忘了姐姐不是我們那裡的了。」又拉著珍珠道,「好姐姐,快去吧,我們姑娘等姐姐呢!」

    珍珠忙答應著,隨了雪雁去。晴雯忙跟上。

    到了瀟湘館,果然黛玉湘雲都在,紫鵑在門上迎了珍珠進去,又親自上了茶來,珍珠忙站起來道:「好妹妹,可折殺我了,如何受的起?」

    黛玉笑道:「你如今出去了,自不是這裡的人了。遠道而來,自然是客,既是客,自然受的起的。」

    珍珠忙笑道:「那多謝姑娘了,我今日就受了紫鵑姑娘的茶了。」說著,真個端起來正正經經飲了一口,飲罷,又一本正經地道:「上好的雨前龍井,果真好茶。」

    說的眾人都笑了,湘雲指著她笑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方道:「好個珍珠姐姐,還是這個樣子。」

    珍珠猶自端著,只看著她們笑。黛玉笑道:「罷喲,什麼好東西,等會兒我給你打包一斤去!」

    一時正經坐下說話,黛玉含笑點頭歎道:「到底家裡的水土養人,才出去了幾個月,就豐腴多了,也精神多了。瞧著臉上也越發好看了。」

    珍珠看她似有讚歎之意,不由心中一動,自己摸了摸臉,道:「到底是姑娘,一眼就瞧出來了。這在家時,嘴上沒個關口,竟是胖了不少。從前好些衣裳都穿不了了,唉,若再這般下去,可不成樣子了。」她於吃食上並不大重視,只是孫氏只恐餓了她一般,每餐總盯著她吃個底朝天方罷。她實在推不過母親的堅持,只得受了。不想到最後是以腰圍粗了一寸為代價,讓她懊惱了許久。

    但這實話不好對黛玉說。賈敏早逝,在這裡個個又都是面子上的情分,賈母即便有心,也是無力。故黛玉早沒了催促她吃飯的人。這甜蜜的折磨於黛玉來說,也許是最扎眼的存在。

    黛玉何等聰明,何況也是知道珍珠心意的,哪裡不明白,不由心中暖暖,笑道:「那可好,等我回了家,胃口也就好了,指不定能多吃些飯,也省得紫鵑常嘮叨我。」

    珍珠忙道:「姑娘要回家去了?什麼時候?」

    黛玉道:「父親那裡已來了准信兒了,下月中旬家裡就要派船來了。」

    珍珠心中黯然,道:「姑娘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呢!」心中傷悲,幾欲落下淚來。

    湘雲也哭道:「林姐姐,你不走不成麼?「

    黛玉歎道:「傻子,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生沒有散哪裡來的聚呢?況且,我並不是這裡的,我家在南邊呢,總歸要回去的。在這裡長久呆著,可成什麼樣了?還嫌不夠扎眼麼?」

    湘雲無言以對。

    一時惻然,珍珠看紫鵑,道:「你是要和林姑娘回去,還是留這裡呢?」

    紫鵑道:「我想好了,隨姑娘回南。我老子娘等還在想,等定了主意,再去求老太太去。可不管他們走不走,我都定了主意了。」轉頭笑嘻嘻地看著黛玉,道,「姑娘就等著被我嘮叨一輩子吧!我可是賴上姑娘了呢!」黛玉笑著點點頭,道:「你既願意,我哪裡還敢嫌的?」

    眾人都笑了。

    一時黛玉叫人拿了兩本字帖出來,道:「這兩本字帖是昨兒收拾出來的,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最適宜女子臨的。我想著你臨正楷大字也有些時日了,這正好給你換字帖。」

    珍珠接過來,只見上面字跡清婉秀麗,書頁有些泛黃,想是古籍孤本,貴重非常,便道:「這樣貴重的東西,如何使得,我不過寫著玩,識得兩個字罷了,姑娘給了我,豈不是浪費了?」

    黛玉道:「哪裡浪費了?你又妄自菲薄了,你是個聰明的,在這裡的時候就花了大功夫在練字上面,我可是都知道的。可總不能總描正楷大字吧?日後我回了家,你也可以寫了信來,總不能讓我看你斗大的字吧?」

    珍珠面上一紅,如今她的字是寫得可以一觀了,但因寫慣了大字,個個都大如斗,若要寫信說事,只怕那信得如一本書那樣厚了。話說到這裡,倒不好再推辭了,珍珠小心收了,紫鵑笑著拿了塊包袱皮與她包了。

    一時下面又端上珍珠送來的香瓜與眾人吃。饒是黛玉不貪嘴,也覺得好而多吃了兩塊。珍珠便將田間的事說了與眾人聽。黛玉湘雲俱是千金小姐,紫鵑翠縷等人也是從小兒都在這裡的,與小姐無異,哪裡聽過這個,都聽住了。

    一時湘雲道:「什麼時候我也親自到田里瞧瞧去才好,這親自摘的瓜,肯定特別好吃。」

    眾人都笑了,黛玉笑道:「人人都是親自種的果實才好吃些,你怎麼不同,怎麼親自摘個瓜就好了?」

    湘雲歎道:「等我親自種出果實來,那天都得下紅雨了,二哥哥也考上狀元了,哪裡等得起的?還不如直接讓我摘去吧!」還作勢長歎了一聲。

    眾人聽得笑得岔了氣,黛玉指著她說不出話來,紫鵑忙撫著她的背拍著。地下無不俯仰合地的。珍珠也是哭笑不得。

    一時笑鬧過後,珍珠看天色不早便要告辭出去。黛玉如何肯放?執意留她吃飯。珍珠無法,只得留下用了飯,飯畢,又用茶,說了些閒話,方才又告辭。黛玉這次也不好留了,便叫紫鵑送出去。珍珠便拉著晴雯出來,到了門口便推了紫鵑回去。紫鵑拗不過,便罷了,看她們去的遠了,方才回來。

    珍珠和晴雯一面走,一面說話。珍珠道:「我去了後,你要萬事小心。」

    晴雯含淚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珍珠歎一聲,你這出了名的爆炭,我對誰放心,也不會對你放心。

    當下便道:「有事便托人送個信給我,我得了空就來看你。」想了想,到底不放心,道;「林姑娘是個面冷心熱的,雖說不管事,但是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好歹也去求求她。老太太疼她,總要給她幾分面子的。只是她也要走了,不得長久的。倒是平兒,在二奶奶那裡有些臉面,總能說上話的,你若有事,便去尋她。千萬記著!」此番進來,鳳姐正為避風頭,這幾日都躲在屋中,就連平兒也被拘著了。珍珠也不好過去打擾,省的引人注意。只是她們聽說珍珠過來了,打發了小丫頭過來問了好,說了兩句閒話便罷了。

    晴雯答應著,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珍珠也不好再嘮叨,依依不捨地去了。

    到了家,孫氏便迎了上來,見珍珠一臉疲態,便拿眼問花自芳。花自芳搖搖頭,示意不知道。孫氏心疼女兒,只當在賈家受了氣,便腹中將賈家罵了無數遍,打了水去珍珠屋裡。進了屋,只見珍珠已卸了簪環,忙將水放下,道:「我的兒,可是累著了?快洗一洗,換身衣裳,歇一歇。」

    珍珠卻不動,只靠緊孫氏,將頭埋在孫氏懷裡,長長歎一口氣。

    孫氏被女兒憂愁的樣子嚇住了,道:「好孩子,怎麼了?」

    珍珠合上雙目,道:「沒什麼,只是想抱著娘。」

    孫氏便知女兒不想說,便輕輕地拍著珍珠的背,屋內的氣氛安歇地讓人覺得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新獾豬哥哥,男受女彪悍,雷得人外焦裡嫩啊!可以和新紅樓一拼高下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