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重新認識
推門進來的不是吳晨,而是單身闖進交州城的燕飛。
「王爺怎麼了?」望著躺在床上的朱隸,燕飛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小王爺。」見張輔和楚暮都沒有心思招呼燕飛,吳翰文起身走了過去。
「他怎麼了?」燕飛手指指著朱隸,詢問的目光望著吳翰文。
吳翰文沉吟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不太好。」
「怎麼叫不太好?」燕飛似乎很惱火吳翰文的回答,一掌粗暴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吳翰文,兩步走道朱隸床前,低聲叫道,「朱隸?朱隸」
張輔和楚暮似乎這時才看到燕飛,兩人不約而同地蹙蹙眉,探尋的目光望向燕飛,發現燕飛所有的心思都繫在朱隸身上,跟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稱呼朱隸,而不是一向稱呼的王爺。
朱隸緊閉著雙眼,沒有一點反應。燕飛急了,雙手抓著朱隸的肩膀搖動著:「朱隸,你醒醒,朱隸?朱隸」
見燕飛搖動朱隸的幅度越來越大,吳翰文和楚暮嚇得忙跑過去,一個拽住燕飛,另一個扶住仍在昏迷中、卻被燕飛拽起來的朱隸。
「小王爺,你冷靜點。」吳翰文硬拖著燕飛離開朱隸的床邊。
「他的身體為什麼這麼熱?」燕飛失去了一貫的冷靜,目光慌亂地望著朱隸。
「軍醫說王爺得了風寒。」吳翰文解釋道。
「風寒?」燕飛轉頭望向吳翰文,不相信地重複了一句,「只是風寒?」
吳翰文點點頭:「只是王爺吃的藥都吐了出來,因而高熱不退。」
「他的胃病又犯了嗎?」燕飛甩開吳翰文,重又走到朱隸床前。
「估計是。」吳翰文擋不住燕飛,只好小心地跟著。
「想辦法給他降溫啊,這樣燒下去會把人燒壞的。」燕飛握著朱隸燒得發燙的手,焦急的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南軍醫的身上。
「你是軍醫?王爺身體這麼熱,你趕緊想辦法降溫」燕飛厲聲命令。
「在下慚愧,王爺吃不進去藥,用手巾擦拭也降不下來體熱,在下實在沒有辦法了。」南軍醫頗感無力地說道。
燕飛焦慮地望著朱隸,忽然目光一亮:「我知道一個方法,非常好用。」
南軍醫忙道:「請小王爺不吝賜教。」
「是……」燕飛一開口,突然卡住了,他竟然想不起來是什麼辦法。
「我一定知道的。」燕飛騰地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轉著:「我一定知道一種辦法,非常好用,可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燕飛一邊走,一邊用手使勁地砸著腦袋,吳翰文忙抓住燕飛的手:「小王爺,您別著急。」
燕飛煩躁地甩開吳翰文,大吼道:「你別碰我,我一定能想起來的。」
「小王爺。」張輔起身走到燕飛身後,「請先到別院休息一下。」
「我一定能想起來。」燕飛根本無視張輔,低聲重複著。
張輔向楚暮遞了個眼神,楚暮也走近燕飛:「小王爺,屬下陪您到別院去休息一下好嗎?」
燕飛似乎沒有看到楚暮,繼續向前走著,卻差點撞到楚暮身上,這才抬起頭,望著楚暮,目光不斷地變化著,漸漸又陌生變得熟悉,再變成驚訝,伸出手指著楚暮,開口道:「你……」
燕飛才說了一個字,身體突然向前倒去,張輔和楚暮忙一前一後扶住燕飛,吳翰文也從一旁掠至,驚呼道:「小王爺」
南軍醫歉然一笑:「在下見小王爺的情緒過於激動,因而用飛針點了小王爺的昏睡穴,魯莽之處,見諒」
吳翰文聞言飛快地望了南軍醫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詫。口中卻說道:「多謝南軍醫相助。」
柳卿卿一直坐在床邊,目光停留在朱隸的身上,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娃娃,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似乎發生一切根本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舞台上,或者,另一個空間。
吳翰文和楚暮將燕飛扶出朱隸的房間後,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安靜得能聽到朱隸粗重的呼吸聲。
儘管朱隸將吃進去的藥都吐了出來,但南軍醫還是堅持為朱隸開藥方,希望哪一副藥能讓朱隸喝下去而不會再吐出來。
因為只有喝進去藥,朱隸的體熱才能降下來。
這兩天的藥都是劉成親自熬的,因為朱隸說過一句:「本王以後的飲食就由你來負責。」因為朱隸的這句話,南軍醫煎得第一碗藥被劉成都倒了,之後劉成又按照南軍醫的藥方重新煎了一碗。
劉成的堅持,柳卿卿也沒說反對,雖然她想說做廚師和煎藥完全是兩碼事,但此時,她真沒有心情管了,反正朱隸的飲食都交給了劉成,朱隸對劉成放心,柳卿卿也沒有什麼擔心的。
「王爺醒了嗎?」劉成小心翼翼地端著藥走了進來,跟著他進來的還有拿回來冰片的吳晨和顧峻雄。吳晨搶先一步走到朱隸床前,低聲問道。
柳卿卿搖搖頭,看了顧峻雄一眼,垂下了眼眸。
這麼長時間了,柳卿卿見到顧峻雄還是不自在。
吳晨接過劉成手中的藥碗,示意剛走進來的楚暮扶起朱隸,自己半跪在朱隸面前,拿起小勺試了試湯藥的溫度,一勺一勺地喂朱隸。
朱隸並沒有清醒,湯藥餵進口中有一半都流了出來,吳晨喂得很慢,儘管如此,當湯藥餵進去小半碗的時候,朱隸忽然抽搐了一下,接著一歪頭,「哇」的一聲將剛吃進去的藥都吐了出來,人也因劇烈的嘔吐清醒過來,發出低低的的呻吟。
柳卿卿忙站起身,握著朱隸的手輕輕拍著朱隸的後背。
折騰了一會,朱隸終於平息下來,虛弱地靠在楚暮的懷中,一張臉因為嘔吐變得慘白。
「爺,你覺得怎麼樣?」吳晨擔心地問道。
半晌,朱隸才飄出兩個字:「沒事。」
吳晨的眼睛瞬間紅了。
看看桌子上的藥碗,吳晨說道:「爺,您必須把這藥喝了,您忍一忍行嗎?」
朱隸緩緩地搖搖頭:「不喝。」
「爺,這藥中加了冰片,您哪怕喝進去一點,把體熱降下來,就不會這麼危險了。」吳晨哀求道。
朱隸仍舊搖搖頭:「不喝。」
吳晨咬咬牙,端起藥碗,盛了一勺送到朱隸嘴邊:「爺,求您了。」
柳卿卿看著閉著眼睛,虛弱無比的朱隸,忽然一伸手打翻了吳晨手中盛滿了湯藥的勺子:「不要餵了,王爺說他不喝。」
吳晨吃驚地看了柳卿卿片刻,知道朱隸的病讓柳卿卿心焦,終於沒有說什麼,自顧自拾起湯勺,用熱水燙了,端起藥碗再次半跪在朱隸面前。
柳卿卿這次更徹底,直接把藥碗搶了過來,大聲說道:「都說不讓你餵了!王爺不想喝」
吳晨仍然沒有生氣,歎了口氣說道:「卿卿姑娘,爺必須把這碗藥喝了,不然爺會很危險的。」吳晨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柳卿卿手裡的藥碗。
柳卿卿向旁邊一躲,隨即手一鬆,藥碗「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湯藥流了一地。
吳晨火了:「柳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柳卿卿站起身,很平靜地說道:「你們都出去吧,卿卿陪王爺單獨呆一會。」
張輔沉聲說道:「王爺現在很危險,我們不能離開,劉成,煎好的藥還有沒有,再端一碗來。」
柳卿卿俏臉寒霜,聲音淒厲:「王爺都說不喝了,你一定要看著王爺受罪嗎?」
「柳姑娘,末將也不忍心看著王爺遭罪,可眼下,喝藥是唯一能救王爺的方法。」張輔歎息道。
「那湯藥根本救不回王爺」柳卿卿衝口說道。
這一句話,讓大家全部都愣住了。
半晌,張輔方打破沉寂:「柳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卿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著頭沒有吭聲。
「昨日王爺淋雨回來,柳姑娘就說過王爺如果不把濕衣服換掉會死的,結果王爺果然高熱不退,柳姑娘應該知道,王爺內功深厚,淋點雨根本不算什麼事,柳姑娘為什麼會那樣說?今天柳姑娘又說,湯藥救不了王爺,柳姑娘到底知道什麼,又想說什麼?」張輔一雙厲目緊緊盯著柳卿卿,聲音不怒自威。
柳卿卿的臉色越來越慘白,緊緊握著朱隸的手說:「張將軍多慮了,卿卿不知道什麼,卿卿只是心疼王爺。」
「柳姑娘若關心王爺,就該想辦法救王爺,而不該一味地阻止。柳姑娘是真的關心王爺嗎?」張輔緊逼著追問道。
朱隸睜開眼睛,虛弱地說道:「張將軍錯怪卿卿了。」說罷手上微微用力,將柳卿卿拉向自己,「卿卿,本王相信你,你是真的關心本王。」
柳卿卿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哽咽地叫了一聲:「王爺。」
「扶本王起來。」朱隸在楚暮的攙扶下坐起身,抬手擦掉柳卿卿臉上的淚水,「別哭,本王沒事,過些天就會好的。」
柳卿卿點點頭,卻抱著朱隸哭得更厲害了。
朱隸對著眾人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大家都去休息吧,不用擔心,劉成,你去再端一碗藥來,本王會試著喝下去的。」
劉成領命出了房間。
「不,別喝了,別喝了王爺,卿卿對不起你,是卿卿害了你。」柳卿卿忽然很激動地哭道。
「柳姑娘,王爺就讓在下照顧吧,你都兩天沒休息了,去休息一下。」南軍醫好心勸慰。
「我不走,我要跟王爺在一起,我不走」柳卿卿像生怕別人把她拉走似得,緊緊地抱著朱隸。
朱隸皺了皺眉頭,虛弱的身體禁不住柳卿卿的力量,搖晃了一下。楚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朱隸。
「柳姑娘,王爺很累了,你先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楚暮也勸道。
柳卿卿抬起頭,朦朧的淚眼望著朱隸,忽然問了一句誰也想不到的話:「王爺,你愛卿卿嗎?」
朱隸凝視柳卿卿片刻,終於點點頭。
柳卿卿淒然地笑了,絕美的臉龐還掛著兩行清淚:「謝謝王爺,卿卿罪孽深重,沒有資格愛王爺,王爺對卿卿的情誼,卿卿此生無以為報,來生若有幸還能遇到王爺,卿卿一定會用一生的愛去回報王爺。」
柳卿卿說罷,緩緩地站起身,對著朱隸深深一福。
張輔色變:「柳姑娘何意?」
柳卿卿神情平淡地說道:「王爺並不是得了風寒,王爺是中了毒。」
「柳姑娘,王爺明明得的是風寒,這診斷並非在下一人得出,交州城數位坐堂先生都是這麼認為的。」南軍醫說著話走到柳卿卿的身邊,凝神望著柳卿卿含淚的雙眼,「柳姑娘太累了,還是去休息吧,在下送柳姑娘回去。」
柳卿卿的目光與南軍醫對視片刻,順從地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張輔冷言叫道:「柳姑娘,你為什麼說王爺中了毒?」
柳卿卿彷彿沒聽到了一樣,腳步未停。
「柳姑娘」張輔見狀忙緊走兩步,伸手要去攔柳卿卿。
柳卿卿忽然轉過身,目光迷茫:「卿卿累了,明日再說。」說罷轉身推開門,卻與正要進來的劉成碰個正著。
劉成手裡還拿端著剛溫好的藥,陡然打開的門碰到他手上的藥碗上,發出噹的一聲脆響,藥碗就在劉成的手上裂開,劉成吃不住燙,慌忙把藥碗扔了,再次發出了一陣脆響。
柳卿卿嬌軀一震,踉蹌了一步。
劉成上前扶住:「柳姑娘小心。」
柳卿卿蹙著眉望著劉成,慢慢緩過神來,聽到朱隸低沉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本王真是中毒了?」
柳卿卿身體一僵,半晌才背著朱隸點了點頭。
「請問柳姑娘,你緣何得知王爺中了毒?」張輔已走到門口,側身攔住了柳卿卿和跟在柳卿卿身後的南軍醫。
柳卿卿緩緩轉身,不再看還想伸手攔她的南軍醫,一步步走回朱隸床前,雙膝一屈跪了下來,望著朱隸淚流滿面:「王爺,卿卿對不起你,是卿卿給王爺下的毒。」
吳晨望著柳卿卿的眼睛倏然變得通紅,瞪著柳卿卿半天說不出話來,忽然飛起一腳踢在柳卿卿身上,柳卿卿像一個布娃娃似的,被吳晨踢得飛了起來,撞向門口,後背重重地撞到了門板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你這個賤女人,枉爺對你那麼百般疼愛,你竟然下毒害爺」吳晨還不解氣,上前一步,掄起拳頭要打。
楚暮出手攔下,目光如刀般望著柳卿卿:「解藥拿來」
柳卿卿搖搖頭,滿臉的眼淚隨著搖頭飛濺出去:「沒有解藥,毒藥是一個月前下的,連著下了半個月,這世上已經無藥可解了。」
「一個月前?那時你剛來沁香園,你來沁香園的目的,就是為了毒害王爺?」張輔冷冷地問道。
卿卿望著朱隸,目光淒迷。
「你被顧峻雄禁錮,也是在演戲?」張輔追問道。
柳卿卿遲疑地望了一眼顧峻雄,點了點頭。
張輔的歷目立刻轉向了坐在一旁,表情平淡的顧峻雄:「顧先生,你究竟是誰?」
「在下就是一介商人,一如張將軍所瞭解的。」顧峻雄淡淡地說道。
「既是商人,為何要和夥同柳卿卿謀害京王爺?」張輔的目光如透視般,死死地盯著顧峻雄。
「在下並沒有夥同任何人謀害京王爺,這個瘋女人說什麼,在下根本不明白。」顧峻雄決然否認。
「柳卿卿曾經是你的七姨太,可是事實?」
顧峻雄點點頭:「確實如此。」
「你在顧府禁錮柳卿卿,將她銬在房間中,可有此事?」
顧峻雄搖搖頭:「從沒有過。」
「如果沒有,京王爺在你府上看到的那一幕從何而來?」
顧峻雄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分明在說,自己的姨太堂而皇之跟別人跑了,讓他怎麼說?
柳卿卿望了顧峻雄一眼後,迷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隸身上,對張輔與顧峻雄之間的對話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聽說朱隸是中了毒,南軍醫又急忙走回來為朱隸仔細地把了半天脈,此時抬起頭來,對上張輔詢問的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
「賤女人,如果爺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殺了你為爺償命。」吳晨的眼中似乎看噴出火來。
柳卿卿淒然說道:「不勞你動手,不管上天入地,卿卿都會陪著王爺一起走。」
楚暮冷笑道:「你欺騙了爺,你以為爺還會要你嗎?」
柳卿卿聞言嬌軀微顫,楚暮說得對,她害死了朱隸,就算她賠上自己的一條命,朱隸也不會原諒她的。
「王爺。」柳卿卿掙扎著爬起來向朱隸走去,被吳晨伸手一拉一送,又摔向了門口:「不要碰爺,你害爺害得還不夠嗎?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什麼要毒害爺?」
柳卿卿只是低頭哭泣。
「卿卿,本王是該叫你卿卿?還是該叫你毒仙?」
朱隸的話讓柳卿卿一時間忘記了哭泣,吃驚地看著朱隸。
朱隸的聲音還是低低的,聽上去很無力,但帶給人的震撼卻無得強烈:「還有你,顧先生,是不是我們也應該重新認識一下?八王爺。」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