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妥得起打擊,堅持到最後的人,才能取得最終心口」甲六 然而朱隸沒想到,這次的磨礪,代價如此之大。 一個月後,建文二年十二月,朝廷的南軍在盛庸的指揮下,在河北東昌大敗燕軍,大將軍張玉戰死沙場。這是燕王起兵一年多以來,吃得最大的一次敗仗。據史料記載,這也是燕王一生的指揮生涯中。敗得最慘的一次。
朱隸接到消息,連夜同燕飛南下,在第二天夜裡,迎上了燕王的大軍。
燕王不愧為優秀的軍事指揮家,在東昌大敗之後,仍然能迅地穩住陣腳,有秩序的後撤,沒有給盛庸乘勝追擊的機會。
朱隸出示令牌,當值的軍士見是朱隸和燕飛,直接將他們領到當晚值勤的將領營帳前,軍士方進去報告,就見營帳中大步走出一人,卻是張輔。
朱隸走上前,默默地擁抱著張輔,他能感到張輔在自己肩膀上控制不住的輕輕哭泣。
自從張玉戰死後,張輔始終未流過一滴眼淚,仍然像平常一樣領兵、值勤,盡著自己的責任,但看到朱隸,張輔終於流下了忍了很久眼淚,因為朱隸是他的哥哥,他的四哥。
將朱隸送至中軍帳,馬三寶聽到聲音悄悄走了出來。
「王爺睡了?」
馬三寶搖搖頭,低聲道:「沒有,連著好幾夜了,王爺夜裡都睡不好。」
朱隸望著馬三寶疲倦的面容,拍著他的肩膀輕聲道:「去別處好好睡一覺,今晚我陪著王爺。」
馬三寶衝著朱隸一笑:「辛苦四哥。」
朱隸照著馬三寶的屁股虛踢一腳。輕手輕腳地走進中軍帳,燕王面朝裡側身躺在,出均勻的呼吸聲,朱隸輕輕地為燕王蓋蓋被子,又將營帳中的爐火挑得旺些,方在馬三寶的床上和衣躺下。
燕王並沒有睡著,東昌大敗,大將軍張玉戰死,燕王一直非常自責,是自己太驕傲,太大意,太沒把盛庸放在眼裡,才有如此慘重的失敗。
張玉跟隨燕王近二十年,是一個能征善戰的勇將,與燕王感情甚好,當初燕王八百人起兵,是張玉率將士勇奪北平九門,為靖難翻開了第一頁。張玉的死,令燕王倍感痛惜。
從東昌撤出後,燕王夜裡常睡不著,輾轉反側到天明。燕王心知,東昌一戰,心中對盛庸有了幾分懼怕,再不敢大意,總擔心盛庸會派兵伏擊。
聽到朱隸同馬三寶在帳外小聲說話,燕王心中長長出口氣,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擔,倦意上湧,有朱隸在,就算盛庸快馬追來,也可以安心睡覺。
朱隸醒來時,燕王仍在熟睡,幾個月不見,燕王明顯地瘦了,手臂上還負了傷,層層裹裹地包紮著。
朱隸為燕王掖掖被子,沒想到這個很小的動作還是驚醒了燕王。
「四。」
朱隸一笑:「四爺,天色還早,您再睡會。」
朱隸說完心中暗自一笑,身為皇家的人,似乎沒有睡懶覺的權利,他跟了燕王這麼多年,從沒見過燕王晚起,世子朱高熾也是一樣,就沖這一點,朱隸也不想當皇家人。
沒料到燕王聽到朱隸如此一說,居然翻了個身,大有接著睡的意思,倒讓朱隸小小的吃了一驚,隨即心中釋然,燕王這些天實在太累了。
在爐子中又添了兩塊木材,朱隸悄悄地離開了中軍帳。
東昌大捷,在朝廷中掀起了巨大的反響,主站一方的聲音明顯有了底氣,文人說話,少不了要帶點酸腐,盡盡挖苦之能事,於是一幫主和人的表面上對東昌大捷大加讚譽。自然也要對皇上歌功頌德一番,背地裡卻極為不忿,盛庸算什麼,不過是李景隆手下的一個參將,僥倖打了兩場勝仗而已,將燕王擒至京師,才算本事。
都說文人相輕,不知道武人是不是也相輕。
朱允墳下了朝,一改在在大殿上「龍心大悅」的興奮表情,悄悄吩咐貼身太監換了便裝,溜出了皇宮。
曼妙的醉雲舷小偏廳裡,朱允墳獨自一人喝著茶,等候著曼妙。
「民女曼妙。見陛下。」曼妙得知朱允墳來了,匆匆返了回來,
朱允墳只說了一句「平身」便不在言語。
曼妙也不說話,起身端來了一套精緻的泡茶器具,半跪在朱允炊的身旁,沸水的吱咕聲與淡淡的茶香瀰散在二人的周圍。
半晌,朱允墳終於問道:「有朱隸的消息嗎?」
朱允墳到曼妙這裡來,主要目的就是打探朱隸的消息,曼妙自然知道,只是皇上不提,她也不好主動說。
「濟南城一戰,朱隸重傷。」
「重傷?現在怎麼樣了?」朱允墳心急地一把抓住了曼妙的手。
以往的奏折。總少不了說朱隸如何如何善戰,令我軍不敵,朱蹙;墳知道,朱隸善戰是真,但也沒有奏折吹噓的那麼玄,奏折之所以那樣寫,不過是為自己失敗開脫。
即使濟南城之戰打敗了燕軍,也不忘恭維朱隸兩句,將朱隸捧得越高,戰勝朱隸,方顯得自己更高。
可這一次的奏折,對朱隸隻字未提,朱允墳通篇看完,覺得奏折上少了什麼東西,再找一遍,果然沒有朱隸的名字,心中便感到隱隱的不安,下了朝就匆匆來找曼妙,他知道曼妙一直給朱隸送消息,按說在這種非常時期,曼妙的這種行為,算得上叛逆了,可是朱允墳始終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因為京城裡只有曼妙能知道朱隸的最新消息。
奏折沒提朱隸,說明朱隸沒有參加東昌之戰,朱隸沒有理由不參加,除非
「陛下,朱隸是燕王麾下的大將,如果朱隸」
「朱隸到底怎麼樣了?」朱允墳粗暴地打斷曼妙。
曼妙垂下眼簾:「最新的消息是一個月前的,尚在恢復中。」
「傷到哪裡了?」
「背部中箭,差點透胸而過。」
朱允墳抓住曼妙的手徒然一緊:「他不今,」
「陛下放心,不會。」曼妙肯定地點點又。
允;墳鬆開曼妙的手腕,曼妙欺雪賽霜的皓腕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淤痕。朱允墳並沒有注意到,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燈火閃耀的岸邊。
「聯當初若聽從小四舅的話,也許此時正跟小四舅一起品茗聽琴。」
曼妙心中苦笑了一下,讓朱隸品茗聽琴,他就算人在,心也不在。
「陛下,您不怨恨朱隸嗎?」晏妙將沸水倒進茶壺中,緩緩搖晃著,暖著茶壺。
朱允墳苦笑道:「怨恨。怎麼不怨恨,聯每次看到的戰報,都想親自率軍,看看朱隸怎麼將聯打敗!」
「這到是個好主意,朱隸一看到陛下,定會乖乖投降,無論朱隸打了多少勝仗,只要敗給陛下,陛下就是最強的。」曼妙輕笑著,在暖過的茶壺中注入熱水,而後將幾片茶葉放入,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開葉脈,輕盈地飄動著,濃郁的茶香很快充滿了房間。
「哈哈哈。」朱允墳情不自禁地笑了,忽然吸吸鼻子,轉過身肯定地說:「明前洞庭香。」
「陛下要不要品評一下?」曼妙在兩個精緻的小茶杯中注滿了茶水。
朱允墳走過來盤膝坐下,端起杯子聞了一下,淺嘗一口:「果然有小四舅的水準。」
曼妙嫵媚地笑了:「陛下,朱隸可沏不出這樣的味道。」
「哦?聯覺得差不多。」朱允墳喝了一口,肯定地點點頭。
如果朱隸說這樣的話,曼妙一定會笑話他不懂品茶,可朱允墳對茶的研究連黃子澄都自歎不如,朱允墳能辨出是清明前的茶,還是清明後的茶,對每一種茶的品性,更是瞭如指掌。朱隸與曼妙沏出來茶,不懂茶的人都能喝出不同來,朱允墳卻覺得一樣,他並沒有說謊,在他的記憶中,朱隸的洞庭香早已隨著朱允墳茶藝的不斷提高,而漸漸攀上了頂峰。
朱允墳說曼妙的茶泡得和朱隸的差不多,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建尖三年二月。
剛剛過完新年,燕王就準備點兵南下。東昌一戰帶來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使得整個北平城新年都過得沒有一絲喜慶的氣氛,比起一年前北平守衛戰大捷後的新年,真有天壤之別。燕王清楚,如過不打兩場勝仗將將士們的情緒扭轉過來,等盛庸主動進攻,還會繼續吃敗仗。
閱兵台就建在城南宣武門外,迎著初升的朝陽,燕王帶著朱高煦、朱隸、陳亨、燕飛、朱能、房寬、馬三寶、張輔、陳恭,以及蘇合、巴特爾、哈森等登上閱兵台。
二月的北平春寒料峭,燕王披了一件大氅,一年多的征戰,讓燕王瘦了,也更結實了,站在閱兵台上,愈顯得威武,隱隱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在閱兵台下的正前方,點著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溫暖的火光驅散了早春的嚴寒,如一隻無畏的精靈,旁若無人地舞動著朝氣蓬勃的身姿。
燕王默默注視著燃燒的火焰,半晌沒有說話。三十萬大軍也靜靜地看著他們的統帥,只有馬兒不耐煩的響鼻和火堆中的松木清脆的辟辟啪啪燃燒聲,提醒著燕王。
燕王終於開口了,聲音卻低沉而傷感:「在點將之前,本王要先為在東昌決戰中英勇戰死的將士們祭奠哀悼。本王八百將士起兵,一年多來,我們大家一起經歷戰火,我們有過勝利的喜悅,我們也有失敗的慘痛,在東昌決戰中,我們失去了七萬六千五百八十七名勇士,這些人裡,有一直跟在本王身邊十幾年的,有在本王起兵後投奔本王的,還有一些兄弟,抱著對本王的希望,離開南軍加入本王的,更有本王最心愛的大將張玉將軍。」燕王說到這裡,硬朗的面龐上留下了兩行熱淚。
將士們的情緒都很激動,在東昌大戰中,他們幾乎每個人都有兄弟或朋友永遠地留在了東昌。陣營中漸漸地傳出壓抑的哭泣聲,站在燕王身後的張輔也不禁熱淚盈眶。燕王長歎一口氣,忽然脫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投入燃燒的篝火中:「本王真恨不得與你們同去,我們說好了同生共死,同享富貴,你們卻先我們一步走了,你們走了,本王的心也同你們一起走了」
悲傷的場面,壓抑得朱隸心中非常難受,他很想清嘯兩聲,抒心中的悶氣,然而這種場合,哪能隨意放肆。
望向台下,朱隸見大家也都極力壓抑著情緒,即使哭泣,聲音也很低沉,朱隸忽然靈光一閃,大聲吼道:「燕軍必勝!」
台下的人立刻找到了情緒的宣洩點,齊聲大吼:「燕軍必勝!燕軍必勝!燕軍必勝!」
朱隸跟著大家一起喊了幾嗓子之後,心裡舒暢多了。
原來口號是這樣喊集來的!
三十萬人一起喊口號,聲勢極為浩大,將士們的情緒被自己所感染,一個個像打了雞血,恨不得想在就奔赴戰場,與盛庸在決一死戰。
燕王拿出他親自為張玉寫的悼詞,情真意切地念完,也扔進火堆,隨後聲調一變,開始點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