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第一百一十章 消化
    余慈飲那邊,只見紫光脫離之後,南松子陰神與其本命陰魔又扭纏在一起,煙氣聚散波動,似乎要衝向紫光飛落的位置,可在此時,混雜的色彩中,卻有一種新的顏色擴散。

    那是黑色。

    這便是南松子神魂中失控的心魔煞氣≤「一夢歸」的激,這種要命玩意兒本就在侵蝕著南松子的陰神,只是受還真紫煙暖玉的壓制,侵蝕度緩慢,但此時暖玉被擊飛,唯一的障礙不見,當下便迎來一場巨大的噴。

    且心魔煞氣是本命陰魔最可口的食物,這更讓陰魔戾氣激湧,不管不顧,頂著符咒的箍鎖折磨,大口吞噬因失控而四處流散的心魔煞氣,同時,也在吞噬著南松子的陰神之軀。

    內外夾攻,又都是最要命的玩意兒,偏偏南松子拿不出任何壓制的辦法,便是對內裡詳情不太瞭解的余慈,也能看出來,南松子這回是真的糟糕了。

    事實就是如此,轉瞬之間,稀淡的陰神虛影就完全被紅霧黑氣吞沒掉,甚至再沒有出任何聲響。

    就在這嘶叫後的詭異靜默中,南松子神魂為陰魔所噬,死得不能再死!

    隨後,黑氣也被紅霧大口大口地吞噬。

    隨著吞噬進行,紅霧顏色愈鮮亮,有一層流質的血光在外層循環,濃濃的真似要滴出血來。

    即使在近百尺外,余慈也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燥熱得可怕。

    從此刻起,他面對的不再是因為要奪舍而有所顧忌的南松子,而是一頭純由凶戾本能驅動的怪物,

    可是,之前連劍氣,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時便是抽乾了血肉,他也只有再一劍的力氣,況且以前無往不利的半山蜃樓劍氣,面對這個介於有形無形之間的怪物,十成威力也只能揮出一兩成,有等於無。

    余慈深深吸氣,視線移到怪物後方,距他約有二十丈遠的某處。那裡,之前讓怪物深為戒懼的紫色光源就落在那裡,依然著微弱的光。

    應該將它拿住……

    余慈突然現自己手上的東西太多了。鉤索仍在手中,右手則持著純陽符劍,現在又加了照神銅鑒,一時間累贅得很,可在這種情況下,三樣東西,哪個他也丟不得。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需要煩惱了。因為在「嗡」地一聲鳴響後,滾燙的照神銅鑒像是有了靈性,從他手中掙出來。

    余慈為之愕然♀是十幾年中從未有過的現象。

    低細的嗡聲振蕩一直在持續,像是有人持續不斷地敲擊,有著節奏上的變化,好像是在寬廣的殿堂中僧道梵唄頌經,似有回聲。

    余慈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不過,百尺之外,那頭剛剛吞噬掉南松子的血色怪物,明顯注意到了這邊的變化。

    有那麼一刻,四野俱靜。

    可靜寂也僅是一瞬間的事,受不了沉重的壓力,一群先前被困在幻陣中的麻雀像是沒頭的蒼蠅,喳喳叫著,從余慈前方不遠處躥起,飛上半空。

    生靈的躁動就是對怪物最大的刺激。

    紅光乍閃,半空中忽然騰起一圈血霧,七八隻麻雀齊齊爆裂,碎羽血肉四濺。與之同時,那怪物已經穿透血霧,撲殺而至。

    這個傢伙可不懂什麼叫生擒活捉、滅魂奪舍,它唯一的念頭,就是洩戾氣,毀滅周邊一切生靈,再無其他!

    顧不得照神銅鑒了,余慈明白自己必須再賭一回。他按住內腑傷痛,強行催動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貼地而飛。

    繞過血色怪物,抓到它一直忌憚的紫光源頭,這就是余慈的計劃。

    一瞬間,他便和血色怪物擦身而過,灼熱的氣息撲在身上,似乎有烈火炙烤。

    余慈做好了一切準備。

    劍氣融入正在散去的雲霧中,隨著南松子陰神被吞噬,布下的幻陣正在解體】道上的變故很快就會被觀中現,到時有於舟趕至,他就算贏了!

    只要他能撐過這二十丈、兩百尺的距離……

    馭劍衝刺之下,二十丈的距離根本不算什麼,兩息時間,余慈身形乍隱乍現,已經來到紫色光源上空,俯身抓取,溫潤的感覺入手,他這才現,那是一塊溫玉之類。

    可問題是,那血色怪物在哪兒?

    藉著衝力,余慈一個觔斗翻出丈許外,調整了方向,舉目望去。周圍沒有血色怪物的影子,預期中的衝擊更沒有到來。

    正奇怪的時候,他原本所在之處,厲叫聲驟起。

    余慈看到,這一刻,血紅的煙霧翻滾著似乎想散開,周邊卻平空生出一股絕大的力量,形成一圈空氣漩渦,血霧便在這漩渦中掙扎,直至一道青光壓過了紅霧,爆開來。

    厲叫聲嘎然而止。

    余慈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記得往前去。雲霧散得更快,將那邊的情形清晰呈現。

    血色怪物不見了,只留一幅紅瑩瑩的細紗,蒙在懸空的寶鏡上,被山風吹捲,掙扎兩下,呼地一聲飛起來,遠出數丈外,又掛在山道旁的灌木上,迎風擺動。

    沒了細紗遮掩,懸空的照神銅鑒顯露真容∴光已經收斂,外形沒有什麼變化,但原本光可鑒人的鏡面上,此時卻蒙了一層污濁血氣,血氣正以可以目見的度消褪。

    或者說,被吞噬。

    血色怪物消失了,而余慈似乎是聽到了寶鏡歡快的咀嚼聲:咯吱、咯吱、咯吱……

    這不是錯覺,經過數月來日日不斷的祭煉,余慈與照神銅鑒之前已經產生了一些感應,即使還不是太明確,他也能夠感覺到,寶鏡正「大口」地吞噬著某種力量,再以一種他仍難以理解的方式,散入每個角落。此時的照神銅鑒,像是一塊碾磨,碾碎了剛剛吞掉的「食物」,再將它消化掉,像是有一種自我的本能。

    余慈看著懸空寶鏡,忽然現相處十多年的「老朋友」,原來也有如此陌生的一面。

    呆了半晌,余慈又想起一個思考過的問題:

    照神圖是那般神異,照徹五十里方圓,纖毫畢現,卻不用消耗他一點兒力氣,那麼,這股驅動照神圖的力量是什麼?

    祭煉時,照神銅鑒轉化真息為「仿先天一氣」,這裡面提升真息質性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現在,他有點兒明白了。

    幻陣雲霧徹底散去,余慈站在山道上,剛剛的一連串變故兔起鶻落,從現中伏到寶鏡噬魂,前後半刻鐘的時間不到,甚至連周邊環境都沒受到什麼太大傷損。余慈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如今夢醒,卻看到夢裡出現的物件,現實中,也是存在的。

    照神銅鑒的吞噬消化還在繼續,余慈暫放過它·過頭,山風中,那幅紅紗在灌木上擺動,余慈走上前,將其取下。他也猜出來了,這幅紅紗,便是南松子真正的寄魂之器,也是那個血色怪物的根基。

    只是現在,南松子血色怪物吞掉、血色怪物被照神銅鑒吞掉,明顯經過特殊手法祭煉的紅紗,似也傷了元氣,此時一條尋常的紗巾沒什麼兩樣,便連上面的膩香都淡去了,倒是材質當真不凡,余慈試探著撕了兩下,用了五六成力氣,都沒能拿它怎樣。而且,映著天光,紅紗上似乎還有一層極淡的花紋,排布很是規律,不知有什麼玄妙。

    一個還丹上階修士使用的法器,又怎麼會是凡物?

    而一件東西更是了不起。余慈已經記起了手中溫玉的來歷。

    當日南霜湖一戰後,因為慕容輕煙和赤陰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余慈專門向李佑和夢微請教了她的來歷,更由「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延伸開來,與之齊名的另一件萬象宗至寶:

    還真紫煙暖玉。

    此玉和大洞真符齊名,都是萬象宗的傳宗至寶。相比之下,大洞真符是因為少有的九十一層祭煉和內藏步虛法門而顯得珍貴,是人工造就的寶物;而還真紫煙暖玉,卻是一件真正的天材地寶,出自造化神工,來歷已不可知,但其內蘊的還真紫煙,可滋養肉身、純化元氣、抵禦邪魔。貼身收藏的話,對修行度頗有增益,且不易受心魔侵擾,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當日在南霜湖,陶容被赤陰斬殺,身上並無這件寶物,慕容輕煙只以為是她將溫玉放在宗門,現在看來,恐怕是早早便到了南松子手裡。

    也只有這樣才合理,若無還真紫煙暖玉鎮往心魔,在「一夢歸」的藥力下,以南松子表現出來的狀態,未必能撐到今日。

    多了兩個物件,余慈又覺得有些拿不過來了。他將純陽符秸起,鉤索纏在手腕上,感覺著手心兩個物件自然揮出的溫熱,一時倒是有些頭痛了。

    怎麼安排呢?

    在與南松子交戰時,余慈是滿心盼著於舟趕來相助,可是戰事結束,他忽覺得事情變得有些尷尬。

    往照神銅鑒那邊看,他該怎麼對人說呢?難道就說:一個還丹上階修士欲奪舍寄生,卻被我這寶鏡給吞了?

    余慈暫時還沒有把寶鏡的存在告訴別人的打算,碰到今天這檔子事,就更別不必說。

    此時照神銅鑒終於「消化」了「食物」,懸空的力量陡然消失,鏘鋃一聲落在地上,轉了兩轉,才平躺下去。

    余慈不免好奇,寶鏡吞了那樣強大的怪物,又會是怎麼一個涅?

    他走上前,將鏡子拾起來,不管別的,先呼一聲「照神圖」。

    青光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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