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近兩百的善功無論如何都不算少了,有些修士十年八載未必能攢下這麼多。但與余慈所欠數額相比,這兩百善功,實在有一段距離。
寶光其實不傻,他目光總盯著余慈背上的包裹,滿是狐疑。
看他涅。余慈便笑:「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呃?」小道士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突然記起自家的寶貝:「鬼紗雲!」
余慈笑吟吟地道:「先把你的功德牌拿出來!」
寶光只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掏出了功德牌,遞到余慈手中。余慈隨即也將鬼紗雲握成一團交給他。
「哎喲,輕點兒!」
寶光看得心疼,忙接過來,方一展開,他便覺不對:「怎麼……血?」
他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也在此時,他聽見「叮」地一聲響,轉眼去看,余慈正把他的功德牌遞過來。
「抱歉了,寶光師弟,這個血跡怎麼都沒洗下來。現在物歸原主,這裡聊表歉意。」
余慈用於舟老道傳授的方法,給寶光傳了一百善功過去,不但是賠償,也是感謝寶光出借寶物的情誼。不論是來回趕路,還是天裂谷下脫身,這鬼紗雲都幫了他的大忙,百功以謝,是理所應當的。
寶光愣愣地接過,也沒管善功數目變化,而著瞪大眼睛看他:「余師兄,你受傷了?」
要說和寶光這樣的人交往,確實心裡熨帖,余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沒有,是別人的……」
然後他就看見小道士的眼睛亮了起來:「哎,那余師兄,你這次去天裂谷一定是非常刺激吧,給我講講,給我講講啊!」
沒有出過門的小孩子,看問題的角度總是不一樣的。余慈微愕,隨即哈哈大笑,與他把臂同行:「確實是刺激得很,你且聽我道來……」
「果然驚心動魄。」
說話的是於舟老道,他聽罷余慈的講述,也是撫鬚感喟。能讓一個活了三百年、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人家有這樣的評價,余慈頗有榮焉。
話說回來,他說的這些事,老道對他個人經歷倒更感興趣些,對妖魔及天裂谷寒潮這樣的大事雖是沉吟,卻不怎麼驚訝。
余慈明白,像離塵宗這樣的龐然大物,自有一套特殊的消息渠道。他回返止心觀的時間過十天,若是老道預先得知相關的情報,也沒什麼奇怪,只不知離塵宗對此又會有什麼應對之策呢?
這樣想著,他笑道:「我這人大約是正走著運字,否則早死在谷中十多回,哪還能回來吹噓。」
「確實是運道沒錯。」
於舟的感慨也是由衷而:「十人九歿之事,生者或是有實力、有天賦,但十人十歿之絕境,你還能囫圇著到這裡,無疑就是運道了。」
余慈聽著便笑,因為照神銅鑒一節,他暫時不想向任何人提起,故而陳述中把握的就是「精簡」二字。能不說就不說,說起的也以簡潔為要♀樣,他告知於舟等人的,其實就是三件事:
天裂谷下有妖魔入侵。
他與白日府生了衝突。
天裂谷爆了反常的寒潮,最終釀成動亂。
至於鬼獸和雙頭妖魔的大戰、玄陰教和淨水壇的關係、「證德神魂」奪舍、鬼獸巢穴、救下證嚴和尚等事,這些更深入的細節,因為都涉及到照神銅鑒,他沒提起,而這也更符合他一個普通「通神」修士的身份。
他給老道說的這些,都是一路上經過細細斟酌,最後定型的。裡面線索完整,細節方面則有模糊之處,但這也是人之抽,那樣激烈的情境中,若是一切細節完備,才真叫奇怪。
為此,若聽眾非要有一個能接受的解釋,「運道」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此外,余慈也有一個隱藏的念頭:「小螞蟻怎麼看巨人打架呢?」
自然是爬到遠遠的高山上去看。
若是在巨人腳下,也就是給踩爛的命!
他覺得自己在天裂谷之事上陷入太深了,因為有照神銅鑒,一些以他的層次根本不應該觸及的東西,此刻都印在他腦子裡。所幸到現在為止,巨人還沒有現他這個「小螞蟻」,可若真的不知死活,汪在巨人腳下,早晚要給踩得稀巴爛。
所以,裝糊塗是個好辦法。
當然,真正一勞永逸的做法是讓自己也變成巨人,至少有就近旁觀的資格。而這個目標,又顯得太過遙遠了。
要努力啊……余慈按住盛著魚龍的石盒,手心微潮。
於舟是在西園內為余慈接風的,就在當初與白日府眾人對峙的小亭內圍爐煮酒,賞雪品梅,頗是雅致,也很是親近。
聽完了講述,老道親手執壺,為他勸酒。余慈也暫時放開疑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時,他還有一件事,要給老道一個交待。他取出已經封存好的鬼相花和陰界樹根,遞了過去,道了聲慚愧:
「沒想到事態變化如此之快,倉促間藥材只拿到這兩樣,那玉簡我先收著,日後必將這幾味藥材配全。」
這話不是客套,老道助他開啟仙路之門,他卻連對方的托付也未完成,確實有愧於心。倒是於舟搖頭而笑:
「你能拿回兩味,已經是出乎我的預料,尤其是這陰界樹的根莖,有魚龍長其枝幹,與之元氣交通,藥性更佳,也是十分珍貴,若要我出價,起碼也是兩百功以上……他應是很滿意了。」
最後一句說得有些含糊,余慈微愕,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乎兩百善功之類,聽過便略過,隨即長長吸氣,將先前說話時取出來的石匣推到老道面前,內裡魚龍仍在沉眠,但這小東西,卻勾著他未來的命運。
「於觀主,有此魚龍,那外室弟子一事,可成麼?」
於舟笑而不答,只將杯中溫熱酒水一口飲下。說也奇怪,雖說老道士沒有爽快答應,可見他笑容,余慈便覺得心中安定,立知事情已是有了十成把握!
其實,在他抓住魚龍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入門之事,再無阻礙,只不過事關重大,還要在老道這裡問上一句才甘心。如今看見老道反應,他便知道自己有點兒小家子氣了,也不多說,同樣舉杯,一干而淨。
旁邊寶光笑得眉眼不見。
等他一杯酒飲下,於舟手指輕敲石匣,若有節拍:「我觀此魚龍品相,貫鱗頂角,實是上乘。但也因品相太好,無論製器煉藥,都是暴殄天物。還要想個更好的處置之法才成。」
余慈朗聲一笑:「魚龍再好,不過是身外物。於我求仙之路,並無大用,觀主自去處置可也。」
於舟鬚眉微動,卻是搖了搖頭:「你能有這不為外物所動的心思固然是好,但在仙路求索上,卻犯了大錯。而且,誰說魚龍對求仙無用?」
余慈愕然,隨即便生出無窮盡的好奇心:「觀主之意是……」
於舟卻不即刻回應,只微笑道:「酒水太過清淡,佐以談資,猶嫌不足。」
說著,他轉臉吩咐寶光:「你去我院下酒窖,取那壇『千日醉』來。」
寶光喔了一聲,起身匆匆離去。余慈看著小道士遠去的身影,略有不解,想問於舟,於舟卻先一步解答:「寶光心思純良,未經磨礪,性情也還未定,與你我不是一路,有些說法他聽到了,有害無益!」
「不是一路?」余慈怎麼覺得這話中味道有些怪?
這時候,於舟停下了敲擊石匣的動作,轉而豎起手指,讓余慈往這邊看:「魚龍有個別名,你可知道?」
余慈隱約記得於舟曾說起過的,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只好搖頭。
於舟笑意微微,面部深刻的紋路中,每一道都似乎蘊藏著難以索解的情緒:「魚龍別名『道蟲』。」
「道蟲?」余慈終於記起,當日便是在此亭中,於舟見到魚龍後,第一個說法,正是如此。
「求道之蟲、大道之蟲、毀道之蟲,均如是。」
悠悠話音,便如一層迷霧,籠在余慈頭上。
於舟也不認為余慈也即刻理解,他仍是笑著,略見醺然之意,手指在虛空中狀似隨意地抹畫:「所謂魚龍,以草木之身,化皮肉轉血髓,得真龍之靈,性命兼修,直至龍門一躍,得天龍真形,步步都踏在大道之上,故而姓『道』;同樣是魚龍,自草木之身起,不親同類,反而****生機、奪殺元氣,轉質移性之後,又吸蝕萬物生氣精血以自肥,一路下來,不知禍害了多少生靈,造下多少殺孽,是以名『蟲』。合起來,便是這『道蟲』二字!」
余慈聽得呆了,不過讓他呆的原因還有一個。
那便是隨著於舟手指抹畫,亭中石桌之上,數尺方圓的虛空中,竟真有一條貫鱗頂角的魚龍布煙踏霧,悠遊盤旋,彷彿是被憑空攝來的一般。余慈開始以為這是幻術,但眼睛和氣機感應告訴他,這不是攝來的真物,也不是什麼幻術,而是於舟用手指催劍氣,以之為筆為墨,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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