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滿臉羞憤,狠狠的瞪了露華一眼,把頭一揚,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露華本來離京就心情不爽,現在又聽到別人說「蠻子」該殺,正想找人出氣,看到眼前這個少年桀驁不馴,心裡更加動怒,便大聲喊道:「哼,把這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看你說不說?」
艙外的侍衛聽到露華的吩咐,進來便拉那少年出去,扔在甲板上,正要拿板子杖背,就聽到一聲低沉有力的聲音,「住手!」
露華一愣,這時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艙門口,低頭施禮:「屬下左神勇將軍歐陽勳見過公主,請公主饒過屬下治兵不嚴之罪!」
「你就是歐陽勳?」露華好奇的問道。
「屬下正是!」低著的頭抬了起來,面前的人年約三十來歲,生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濃濃的眉毛下,一雙有神的眼睛,高大魁梧的身材,整個人充滿了陽剛之氣,給人一種威猛之氣。
露華暗想:這個人看上去就是很勇猛的一個武將,怪不得有「百戰將軍」的威名呢!她故意板起臉,「剛才那個胡說八道的少年是誰?」
歐陽勳一愣,「剛才那個少年是屬下的馬伕,不知道他是如何衝撞了公主?」
露華倒是不好回答了,她厭惡別人提起「蠻子」這兩字,自己更是說不出口來。她眼珠一轉,找了個理由:「哼,他傲慢無禮,見了本公主竟然不下跪,難道我就不能教訓他一下嗎?」
歐陽勳倒是說不出話來了,畢竟,面前的是他要保衛的公主,是他的主上,他吶吶說道:「阿韋,就是剛才那個少年,曾經在前線一人殺敵十人救過屬下,按軍功本來能授都統之職的,可是阿韋執意跟著屬下做馬伕,……」他懇求的看著露華,眼中有深切的懇請。
想不到那小子倒是這麼有骨氣的一個人!露華暗暗稱奇,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對下人苛責的主子,只是如今要是收回自己的口諭,那就要找個好的借口了,她正轉動著明亮的大眼睛想著辦法,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笑聲。她順著聲音看過去,一位修身玉立的年輕公子正站在甲板上,原來正是李天昊!
露華看著他滿臉玩味的笑容,知道從頭至尾的事都被他瞧在了心裡,便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卻被他搶先一步開了口:
「軍隊中的兵士,本來就不懂得什麼朝廷規矩,露華公主體貼大度,寬待下人,怎麼會和這麼一個莽撞少年一般見識?」他衝著露華微微一笑,笑容裡是滿滿的誠懇,「本殿下說的可否正確?露華公主?」
以自己捉弄別人的經驗,露華卻覺得他的笑容裡含著詭異,她才不相信這個人會好到為自己找台階下,不過……
露華微微一笑:「世子殿下說的極對,差點誤懲了這樣的忠勇之士,是本公主的疏忽。」她向歐陽勳拱拱手,「請歐陽將軍原諒露華的輕率!」
、歐陽勳呆住了,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還有些稚氣的小公主竟然如此大度寬容,馬伕阿韋是他從小救在身邊的孤兒,對他又有救命之恩,與他雖為主僕之分,實有兄弟情誼。阿韋冒犯了公主,沒想到公主竟然如此大度,還向自己致歉,歐陽勳頓時覺得心中對公主有無限的敬意。他本語拙,只能吶吶地說道:「屬下多謝公主寬容!」
露華眼波流轉,向著歐陽勳輕俏一笑:「歐陽將軍是我大明國的柱石之臣,何必如此客氣!」笑靨如花,有說不出的動人,歐陽勳一呆,忙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李天昊看到露華臉上的明媚,心中一暗,他上前一步,拱手對歐陽勳說:「剛才那阿韋說歐陽將軍在北方殺敵無數,實在讓天昊欽佩之至!」他話鋒一轉,「只是那北方蠻子多英勇善戰,善於馬上功夫,不知道歐陽將軍是如何能夠打敗那些驍勇的蠻子的?」
歐陽勳眼睛一亮,他一生戎馬生涯,最喜和人談論征戰之事,一聽到李天昊談到征伐之事,立刻來了興致,「那些蠻子雖然驍勇,卻是一味蠻戰,只要我軍施以計謀,打敗那些蠻子也不是難事……」兩人開始攀談起與陀國交戰之事來。
露華聽到兩人一口一個的「蠻子」,大談如何砍殺那些北方蠻子的戰事,早已經氣得渾身輕顫,滿腔怒火無從發洩。她看著李天昊那張帶著微微笑容的英俊的臉,忍下向其揮老拳的衝動,冷冷的說道:「歐陽將軍,難道你敢保證,你所殺的北方那些……蠻子,都是窮凶邪惡之徒?難道就從沒有誤殺過無辜的百姓嗎?」
歐陽勳正談得起勁,猛聽到露華公主插嘴,忙躬身回答:「這個歐陽勳不敢保證,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誤傷人命是常有的事!」他看到露華公主剛才還笑靨如花,如今一下子又面沉似水,心裡非常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在何處又惹這位小公主生氣了!
李天昊心中暗笑,他一向見露華裝瘋賣傻,故意算計別人,臉上還總是帶著頑皮的笑,卻是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面色陰沉,知道這丫頭是真的生氣了,不禁心中覺得十分暢快。他故意在旁邊搭腔道:「歐陽將軍是明國的柱石,百戰百勝,聽說那陀國的士兵無不聞名喪膽,可真是大漲明國威風,滅北方蠻子的士氣啊!」他把「蠻子」兩字念得極重,明顯是故意的。
露華冷笑一聲,「哼,北蠻南夷西狄,哪個地方的人都是魚目混珠,本公主也算是半個蠻子,卻自信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她看了李天昊一眼,「都傳聞西狄之人狡詐多謀,依我來看,倒遠不如憨直的北方蠻子可交的多!」
歐陽勳愣在那裡,他雖然是個武夫,也聽出了公主語氣中的不滿。疑惑中他忽然想到這個小公主的外祖父就是北方陀國的故可汗,那她一定是生氣自己剛才談話中的不敬之詞了,他一時懊悔,暗暗自責自己的莽撞無禮,忙躬身賠罪:「歐陽一介武夫,請公主原諒屬下剛才的疏忽無禮!」。
露華忙讓他起身:「歐陽將軍是耿直之人,露華怎會怪你!將軍要怪就怪自己太相信別人,容易受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了!」她瞟了李天昊一眼,「世子殿下請休息去吧!本公主要和歐陽將軍談談北方的風俗民情!說真的,我這個蠻子還沒有去過北方草原呢?「她故意把蠻子兩字念得重一些,「只怕我和歐陽將軍都是蠻勇之人,和計謀過人的世子爺說不到一塊兒去呢!」說完,她便讓歐陽勳坐在她榻前,好奇的問起那些北地的風景人情來,竟是再也不理睬李天昊。
李天昊自覺無趣,怏怏的從船艙中出來,耳邊聽到船艙中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笑聲,剛才的暢快竟然慢慢變成了悵然之情,至於為什麼,他也不知。
歐陽勳雖然是個赳赳武夫,但是多年的戎馬生涯讓他養成了嚴謹自律的習慣,並不似一般的武將那麼粗魯沒有教養。最初從太子那裡得知,自己被選派給露華小公主當貼身護衛,他還覺得讓自己這百戰將軍陪伴一個小姑娘家,心裡實在有些憋屈。可是和露華公主攀談了一下午之後,他對這位小公主便已經只有言聽計從的份了。
露華雖然自己身上流著北方柔然族的血液,但是,她同樣明白自己更是明國的公主。陀國的鐵騎踐踏明國的村莊,劫掠明國的百姓,她心裡只有無邊的憤恨。不滿意別人在她跟前提起「蠻子」二字,只是她不願意回憶這個詞給她帶來的屈辱回憶,並不代表她認可那些燒殺搶掠的行為。
歐陽勳戎馬十幾年,殺北方蠻人可算無數,可是露華沒有一點因此嘲笑刁難他的意思。相反,她很喜歡聽歐陽勳給他講訴那些朔方大漠裡的戰事,聽他講如何在月黑風高的夜裡,在草原上對蠻子軍隊進行的夜襲,如何直追幾百里深入沙漠,如天兵降臨般出現在那些陀國的士兵面前。露華托著腮,一副津津有味的神態,讓歐陽勳放下了拘謹,居然頭一次的在女人面前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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