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粟的嘴唇動了動,我聽不見,連忙自覺主動的把耳朵朝她湊了過去,她也在我耳邊卯足了勁高喊:「讓李倫打死了!」
我猜到了,但是我原來還奢望著,會有更好的結局。
可獅子明明說,斬殺同伴,罪加一等,會被剔骨拔舌……
我不敢想下去。
「李倫……」我想跟他說謝謝,但是又覺得,這樣大的恩惠,要是只說一個謝字,似乎太過輕飄飄了。
李倫倒笑了,湊近我耳邊說:「別這樣行不行?我是自己不想回去了,早就不想回去了,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嗯。」我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是傻子啊,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不想回去了,憑你的本事,愛去哪兒去哪兒行不行?幹嘛非守著我,還打死了獅子?
——*——*——
我不知道他們已經開到了哪兒,反正他們說什麼我都聽不見,只知道大概凌晨一點來鐘的時候我們的車才開進一個陌生的城市,找了見旅館住下。
旅館的前台服務員好像看不見李倫跟粟粟,因為開房的過程中,前台服務員沒有看他們一眼,按理說,粟粟這樣的樣貌,鮮有看見她的人不多看幾眼的,不管男女。
我們開了兩間房,318和319,張齡松先打開318的房門,我們魚貫而入,一進門粟粟就大聲嬌嗔:「累死啦!小松鼠,快來給姐姐按摩按摩肩膀!」
這聲音挺大,至少我能聽見,所以我有點替張齡松臉紅,因為我從來都覺得,男人不管私底下對女人怎麼疼,在外人面前是該挺起脊樑骨的,可惜張齡松一點都沒覺得,屁顛屁顛的跑到粟粟後面,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坐下,美滋滋的幫粟粟按摩。
我實在看不了這個,大聲問粟粟:「幹嘛讓他跟著啊?」
粟粟不屑的說了句什麼,見我眼神疑惑,又歪著頭隨意的對張齡松說了一句什麼,張齡松立刻像死了老娘一樣垮下臉來,一邊搖頭一邊可憐兮兮的說了起來,雖然聽不見,但是可以想見,是粟粟讓他走,他不肯,還賤骨肉的求粟粟別讓他走。
粟粟衝我攤了攤手,一副跟我無關的樣子,我也沒心思再理——好吧,跟你沒關係,那跟我更沒關係了,愛咋咋地。
「那讓他跟李倫去319吧,我還有話問你呢。」我轉身要去衛生間,卻被李倫一把拉住,推著我往外走。
我連忙轉頭看向粟粟,粟粟正挑動著眉毛衝我揮手,顯然是在跟我再見,這讓我的腦袋瞬間被放空,手腳都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等恢復過來時,人已經坐在319的椅子上,李倫半跪在我面前,目光軟軟的看著我。
「我……我……」我說話有點不利索,「我錯過什麼了嗎?因為我耳朵聽不見?」
李倫煞有介事的想了一會兒,才起身抱著我,貼在我耳邊說:「確實錯過了一點兒。」
「什麼?」
我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只覺得他這麼跟我說話,在車裡的時候覺得還好,反而在這樣特定的場合,卻曖昧異常。
「你累了,快去洗個澡,出來我告訴你。」李倫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柔軟。
這似乎是我十年來夢寐以求的,可不知為什麼,我卻有些害怕,也有些抗拒。
我寧願他還像初中時一樣,坐得離我遠遠的,讓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我寧願我們分別,他在我的生命裡消失,只出現在我的夢裡。
我寧願聽他笑著跟我說他跟他女友的事兒,我坐在一旁看著他,羨慕得流口水。
我寧願他說,我是他的好哥們。永遠都不會再傷害的好哥們……
原來,我一直都是自欺欺人。
我愛上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的臆想。
十年前,我情竇初開喜歡上他,十年後,當他真的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我卻想逃開。
「十年……」李倫蹭了蹭我的耳朵,暖暖的笑,「你用十年的時間忘記了我,我卻用十年的時間……愛上了你。」
「別!」我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推開他去捂他的嘴,卻發現他沒有發昏,沒有睡過去,也沒有變成一灘血水,魂飛魄散,才意識到,他沒有說那句咒語。
咒語就是咒語,「芝麻開門」不能說成「胡麻開門」,也不能說成「開門吧,芝麻!」
「我愛你」也是一樣,換成「愛上了你」,就不起作用了。
「別再這麼說,」我心裡沒有一點被他愛上的溫暖和甜蜜,反而是緊張和害怕,「我跟你說過咒語的事兒——如果你死了,就沒人保護我們了,你不能死。」
我承認我有點口是心非,我真實意圖裡的任何一個理由,都強過什麼「沒人保護我們了」。
但不知為什麼,我還是把最冷漠最現實的理由說出來,雖然我知道,如果他說了,我們就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了。
李倫笑,微微張開的嘴唇碰著我的手指,癢癢的,呼出的氣息冰冷,沒有一點活人的溫熱。
我忽然難過起來。
這個霸佔了我的心整整十年的男人,就算他在我面前笑,也沒了一絲人氣,變成了一具鮮屍。
一旦魂飛魄散,這肉身就會化成一灘血水,就像站在我家門口的那個雪人,被太陽一曬,就化了,讓我再也找不著他。
「朱洙。」
空氣裡忽然傳來洛洛的聲音。
我雖然耳力不好,也覺得出來,他沒有像別人一樣高聲大喊,傳進我耳鼓的聲音卻和平時一樣清晰。
「啊?」我連忙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沒有人,至少我看不到。
「洛洛?」我叫他。
李倫起身站直了身子,臉上也像平常一樣冷了下來。
身著白袍、把自己擋了個嚴嚴實實的洛洛這才出現在我面前,我的手裡也多了一個小小的紙袋,乳白色的,上面沒有字。
「藥,吃了。」洛洛的聲音聽不出一絲喜怒。
我覺得禮貌上說,我有必要給兩個人介紹一下,但馬上又覺得這個想法有點傻——他們都不是人,互相都知道對方,不需要人類的禮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