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了才發現,我又杯具的請了一天事假——因為我靠著小潘的肩膀睡著了,他不敢再開車,怕一動會把我吵醒,就用他自己的手機打114查了康普德的電話號碼,找到了人事部,替我請了假。
我醒來時,覺得身上似乎被什麼火爐烤著,熱熱騰騰的,眼睛那兒卻挺清涼,迷迷糊糊的睜眼一瞧,發現自己的眉頭上懸空當著一隻粗粗大大的手,是男人的,有點胖,掌紋清洗,略略有些薄繭。
我下意識的斜了斜眼睛,看到了枕著的小潘的條紋襯衣,一顆心立刻像綁上了二踢腳一樣,砰的一聲飛起多高。
我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因為是初夏,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會有暖烘烘的感覺,特別是沒用貼膜的前車窗,陽光毫無遮擋的曬在身上,會稍嫌燥熱。
大概小潘怕那陽光刺到我的眼睛,會曬醒我,就一直用手搭起一個天然的小涼棚,換我安睡。
這樣體貼的男人,無論哪個女孩遇上,都會心動吧?不管你是不是愛他。
這樣讓人心動的男人,也極少有人會狠得下心去要他的命吧?不管他的命對你有多重要。
NND,有多重要?
人家的命對人家自己不重要,倒對你重要?
這是TM什麼強盜邏輯?!
我腦子又閃過七哥,老陳,牛sir的樣子,耳朵裡也滿是老陳和方晨對唱的那首情歌「手牽手,跟我一起走,過著安定的生活……」
這一刻,我忽然想通了。
我沒辦法做一個沒心的人,沒辦法為了時光倒流,回到爸爸出事前的那一刻,為了我不變成跟他們一樣的植物人……就再去騙取六個愛我的人的魂魄。
我沒辦法在騙取真心的同時,坦坦然然的接受,而不付出一點。
我沒辦法在我對對方有好感之後,再親手殺死他們。
我沒辦法上一刻聽他們掏心掏費的跟我說「我愛你」,下一刻就親眼看著這些人倒在我面前。
比如小潘。
比如牛sir。
比如之後我將遇到的任何一個愛上我,也興許會讓我愛上的人。
我要把罌粟花還給神秘人,哪怕我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
我心裡有點退縮。
我真的要變成植物人丫?
一想到這個,我剛才的大義凜然又有些疲軟。
我只是個普通人啊,貪生怕死或者自私自利都情有可原吧?
情有可原。
我對自己點頭。
只要不影響其他人。
比如我貪生怕死,別人也會貪生怕死,我不能用別人的七條命,來換我的,這樣我即便活著,也不會有一夜安生。
比如我自私自利,別人也會自私自利,我不要爸爸媽媽平白無故委委屈屈的死去,七哥、老陳、牛sir甚至是小潘的親人,他們也不願意自己的家人平白無故委委屈屈的死去。
所以,我要做點什麼,既能滿足我的貪生怕死和自私自利,又能不侵害別人的貪生怕死和自私自利。
比如……心理戰術。
——*——*——
我坐直了身子,好像剛剛醒來似的打了一個哈欠。
哈欠是很好打的,我得告訴不相信我演技的人,曾有人做過一個數據統計,說有一半人在看到身邊的人打哈欠後,會跟著打哈欠,因為打哈欠具有傳染性,它來源於人類的共情,越有同情心的人越容易傳染上打哈欠,而嬰兒和自閉症者則不會被傳染。
咦?我的論證是不是文不對題?
好吧,那咱們不說這個話題,總之,我坐直了身子,好像剛剛醒來似的打了一個哈欠。
「你醒啦?」小潘立刻放下手,舒緩似的微微扭了扭已經僵硬的身子和胳膊,以至於他的脊椎立刻發出骨節錯動的咯吱聲。
「你不是送我上班嗎?」我臉上不太好看。
「我看你睡得這麼香,就幫你請了假……」
「誰讓你幫我請假的?」任何人聽到我的語氣,都會覺得我被他氣得不輕,「我這剛上班幾天啊,就請假請假!老陳出事那天我就莫名其妙的請了一天的假,今天又請!人家單位的人會怎麼說我啊?王經理肯定得想,這人還想在這兒幹嗎?!」
提到王經理,我忽然想起昨天他才跟我進行了那麼一場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談話,還不知道今天會不會通過我下車間實習的申請呢,今天我就不去了……
「我早上看見你的時候真的困得眼都睜不開了……」
小潘的申辯打斷了我的猜想
我只能繼續無理取鬧:「算了算了,走了!從今天開始你別再來接我!我要麼就買輛小奧拓,要麼就坐班車,總之我再也不會讓你耽誤我!」
我一邊說一邊開門下車,心裡正愧疚得不行,小潘就從身後追過來:「你能不能別這麼小心眼?!誰想耽誤你來著?!你不請假去了公司也是打瞌睡,這樣人家對你的印象就好?我知道你還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兒跟我生氣,那你說我該怎麼辦?你說出來!」
「好,我現在告訴你怎麼辦,從今天開始別再搭理我了,OK?求你長點腦子,有點自尊心,別再糾纏我了,OK?」
我只是衝口而出,心裡就想著怎麼傷害他怎麼說,讓他真的一輩子從今以後真的別再理我,別在我身上浪費精力,可在我那幾句話不過大腦的說出來之後,我倆之間的氣氛忽然凝固起來。
好吧,我承認我說重了。
但是話已出口,我知道我收不回來了。
我只能看著小潘的臉色漸漸變青,鼻孔裡呼出被抑制著的怒氣。
我知道怎麼安慰他,他的氣就會消了,他緊繃著的臉就會柔軟下來。
但是我做不出來。
因為一旦我做了,我將會面對同樣的糾結……不對,是更深的糾結。
每一對戀人都會吵架。
吵架之後的和好,會讓兩人的關係越發親密。
也越發不可收拾。
這樣的爭吵,這樣口不擇言的傷害,我只想做一次。
我轉身就走。
粟粟卻從天而降一樣的出現,拉著我在中間打圓場:「你倆又是怎麼啦?別這麼孩子氣嘛!」說完了,她又安撫小潘,「你是男人嘛,拿出點男人的氣度來,不管誰的錯,你服個軟就過去啦!我知道朱洙的脾氣!」
小潘只是直盯盯的看著我的反應,想都沒想粟粟怎麼忽然出現了——他的嘴動了一動,似乎真的想拿出「男人的氣度來」跟我服軟,心裡又肯定委屈,張了半天嘴都說不出來。
我哪能等著他說?
我用力一扯,就把脖子上的罌粟吊墜扯下來,一把扔在粟粟鼓囊囊的胸脯上:「告訴洛洛,老娘不幹了!愛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