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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雨果問：「思思？」
陳思回答：「嗯？」
「思思。」
「你為什麼總是要在地上打地鋪，不睡床呢？」
「離思思近。」
「你已經和我住一間房了。」
「思思。」
「嗯？」
「你說你喜歡吃尼斯的海鮮炒飯。」
「上次不是你全吃完了嗎？」
「你會海鮮過敏。有一次起了很多紅疹，還說很癢。」
「對啊。後來我又長了智齒。」
「疼吧？」
「疼。但是醫生說要拔，我就捨不得。」
「為什麼呢？」
「因為是智齒。大人們說，長了智齒，說明聰明。」
「那個醫生問你要那麼聰明幹嘛。」
「你罵他是蠢驢。」
「嘿。」
「思思。你竟然不知道法國也會有櫻花。」
「不知道。所以第一次見，嚇到了。而且整條街都是櫻花。孩子們剛放學，就在那裡滑滑梯，打籃球，媽媽們坐在樹下看。他們就那麼快樂地笑著，好像從始至終都那麼快樂。彷彿快樂是有顏色的，那天，微微一陣風，就是滿天空的櫻花飄，一低頭，就看見泥土裡撲滿了粉紅色。彷彿整個天地都是粉紅色，他們的笑容都是粉紅色，花瓣落在我臉上，彷彿我也沾染了快樂，我會想，我也身在其中。」
「我們看別人看到的都是快樂。」
「嘿，雨果像大作家雨果一樣講道理了。」
「是你說的。我問你為什麼你不會生氣不會發脾氣。你說的，你說看別人當然只看到好的。」
「你總是抱怨你爸爸媽媽滿世界地跑，丟你一個人在巴黎。」
「可是後來你來了。」
「思思。」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沒什麼特別。」
「你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是瑪麗蓮太太把你介紹給我嗎？」
「不就是嗎？」
「不是。那天你拿著鑰匙打開了房門。我正好在洗澡。你隨意紮著一個辮子，穿著綠色的連衣裙，白色的平底鞋。你看見廚房裡有長棍麵包和雞腿，就像在自己家一樣自然地撇了一段麵包，坐在白色的餐桌前吃了起來，還倒了一杯牛奶。我正好從衛生間裡出來，你沒看見我，我卻被嚇著了。我嚇得裹緊了毛巾躲在衛生間門口的大衣框前，正好可以偷偷看你。我的房子，所有的窗戶都是敞開的，所有的窗簾都是白色的，你坐在那裡，一點一點吃著麵包，雞腿，喝完了整瓶牛奶。窗簾有時候飄起來，就看不見你的臉，只剩下你綠色的裙子，白色的鞋。你像一株綠色的植物，來到我的家裡。房子裡立刻有了生氣和活力。那是個早晨。」
「哇。真美。雨果你的中文說得越來越好，可以寫詩了。」
「中國的讀書網上全是言情……」
「嗯，恩，學得好。」
「思思，我可以問嗎？」
陳思突然俯身看著雨果，給他蓋了一床薄毯，「夜裡吹風，小心著涼。」
雨果順勢拉過她的手，坐起來問她：「這裡的傷疤是不是？」
「都過去了。」陳思搶著說道。
「思思高三時才去的法國，思思還沒出生就和那個人在一起……」
「……真的，是好久好久。」
「思思。」
「你喊起來讓我怪害怕的，像蛇一樣。」陳思躲進了被子裡。
半天聽不到雨果的聲音，她坐起來叫：「喂？」
「思思到法國的第二年，我才認識思思。我只認識思思三年，算長嗎？」
「很久很久了。」
「為什麼？」
「因為這三年，是思思最艱難的時候。雨果在思思身邊。」
雨果激動得一翻身睡在了陳思身邊，臉貼著臉。陳思臉一涼，嚇得一把推開他。轉移話題道：「你臉冰得！快下去蓋好被子！」
「是你的臉燙的！」轉念一想，雨果眼睛亮堂得像星星，也不和陳思再說什麼，一個人坐在地上嘿嘿地傻笑。
過了很久，陳思迷糊中喊他：「睡吧。」
迷迷糊糊聽到他說：「思思睡，雨果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