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沒有楊先的份。就登記了兩個房間,洪國志和倪翠各一間。本來父女倆住同一間也沒什麼,可這父女倆還有些隔閡需要時日消融。洪國志閱歷過人,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不可能那麼莽撞。
倪翠的行李本來就少,放了一些在酒店之後,就剩下一個小包了。隨後三人吃了午飯,再上車,往楊家方向開去。
楊家在路縣市靠邊的一個區,不過仍然屬於城鎮戶口,不是農民。這年頭,如果是農民的話,還有一塊地;城鎮戶口,就代表什麼也沒有。
楊先叫停車。洪國志問:「這就到哪?」楊先道:「沒有。我想走著去。」洪國志笑道:「好子小,很懂事啊。」然後汽車靠邊停下。楊、倪二人下車。倪翠手空,就幫楊先背了件行李。洪國志叮囑倪翠手機24小時開機,然後就離開了。
「喂,你家還有多遠?」倪翠問。也等於是問的廢話。倘若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話,就該考慮駕觔斗雲了。楊先答道:「不遠了。只是那兒,你看那兒,那兒有個小公園,我爸經常在哪兒下棋。就幾步路,繞一下,說不定我爸在那兒。」
倪翠心道,病危的人會在公園下棋?也太樂觀了點吧。不過,卻沒有說出口來。為防楊先察覺,就問:「哎,我爸剛才怎麼說你懂事呢?你懂什麼事了?」
楊先答道:「因為我倆的關係是假的,你爸不願意見我的家長。」倪翠接口道:「哦,我爸以為你是為他著想,才提前下車的。哪知道你是想到公園看看呢。」「嘿嘿,被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楊先笑道。
……
小公園沒在主幹道旁。拐上了支馬路,再走了一段,然後才是。倪翠放眼望去,見這座小公園似乎是很久以前的遺留物,不像是現代住宅小區配套的那種公園。一路走去,還能見到合抱粗的老樹。
公園的設施相當破敗了。不過,清潔倒是做得蠻好的。現在是中午,並沒有多少人。有的,大多是退休的老頭老太太。
楊先望了一下,然後朝著一堆人群走了過去。倪翠想,可能楊父就在裡面了。說實話,倪翠之所以答應假扮楊先女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練習見家長。俗話說:醜媳婦終須見家翁。倪翠當然不醜,但仍然是有點害怕的。先練習一下,有益無害啊。
楊先快步上前,倪翠緩緩跟上。楊先走到地方,把行李放在地上,然後進了人群,不一會兒就拉了個老頭出來。那老頭兀自大聲罵道:「你這小子,淨壞我好事。」楊先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那老頭便往倪翠望了過來。倪翠見狀,立即加快了腳步。走得幾步,就聽那老頭罵道:「你這小子,幹嘛讓人家姑娘拿行李。是男人,就得出力氣。」
倪翠走上,楊先介紹說:「爸,這是我同學倪翠,」又向倪翠說,「這是我爸。」倪翠說:「楊叔你好。」楊父則在這段時間觀察倪翠的穿著打扮。
此時,倪翠身著蘇格蘭格子及膝連衣裙,下配長筒小牛皮半高跟的米色靴子。波西米亞風格的大方披巾簡單地搭在肩頭,在胸前一側打了個漂亮的結,顯得十分精神。
這樣的描述,還是倪翠嗎?不是了。實際上倪翠的衣著開篇就說過,渾身上下,找不出一件超過兩百塊的東西。動不動都是些外國品牌,再低於每件兩百,那就只能是贗品了。
所以,實際上倪翠的衣著,就「簡單、樸實」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倪翠幫楊先背了一個大包。包雖不重,對倪翠就重了。因此,倪翠的額頭正在往外冒汗。
嘿,有人說,冒汗有什麼稀奇?網絡上,不是經常有人說汗、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嗎?網絡上的,那只是說說。真實社會,敢冒汗的女孩則屬於鳳毛麟角。冒汗,而臉沒有花,說明什麼?說明那張臉是真實的臉、是沒有粉底的臉。
……
楊父望了望倪翠,確定不是大街上隨便花錢就能拉來的小姐。但仍然說:「真是女朋友嗎?別不是花錢雇來的吧?」楊先說:「那要怎麼樣你才相信嘛?」倪翠立即叫道:「你敢?!」
這幾句話很快,只能一股腦全抖出來再加以說明了。文學作品裡,這種假扮女朋友的描述很多,十八章的題目也承認是「俗套的假扮」。俗套到什麼地步了呢?到了楊父已經知道的地步了。
如今楊父在公園裡下棋,說明董玉棋說准了,楊父病危是假的。董玉棋還說:「照片哪兒來呢,當然是從網上了。時間一長,照片不是同一人,家裡就可能起疑心了。」狼來了的故事大家肯定熟悉。楊父前面不信任,所以就導致了現在的不信任。
楊先說「那要怎麼樣你才相信嘛」大概屬於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不過,倪翠則十分警惕。倪翠自然也是知道這個俗套的情節的。按照一般的套路,男生楊先在父母面前證實女朋友屬實的方法,就是與倪翠親熱。而這一條,倪翠則是反對的;楊先事先也並未提出來。所以倪翠才說「你敢」。
楊父的閱歷不同。就算楊先與倪翠當場以親熱證實,楊父也未必相信。倪翠拒絕證實,楊父反而感覺真實。「呵呵,還挺凶,」楊父說,「好,我相信了。走回家。哎,你叫……」楊先、倪翠齊答:「倪翠。」楊父接著說:「倪翠,好,這包給我。」說著接過了倪翠肩頭那件楊先的行李。楊先也從地上拿起另一件更重的行李。然後三人齊往家走。
倪翠走了幾步,從自己的小包裡拿出紙巾擦了擦汗。道:「楊叔,你要查我的話,太容易了。我給你說兩個辦法。一是拿楊先的功課給我做,看我是不是他的同學。二是給關老師打電話,看我是不是他女朋友。」
「既然你敢這麼說,那就一定是真的了,」楊父說,「不過我就不明白了,這小子有什麼好,你怎麼看上他的?」倪翠聞言,被口水嗆了一下,咳嗽了一陣,才說:「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法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有哪點好。也許我暈頭轉向了吧。」倪翠其實想編點楊先的優點出來,所以才以咳嗽拖延時間。但倪翠的確對楊先不是很熟悉,怕編錯了謊言,乾脆就說實話了。
楊父一聽,就更加相信了,道:「這就是緣分哪。自古好漢沒有好妻、懶漢能娶仙女。緣分的事兒,就是這樣糊里糊塗的。」倪翠笑道:「楊叔總損自家人。沒見過你這樣的。」楊父道:「我是怕你今後後悔的時候怪我王婆賣瓜。」
……
不用虛構楊先還有個妹妹之類的情節,計劃生育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十分嚴格。楊先就是獨子,家裡直系親屬就只有父母。父親在下棋,母親在幹什麼呢?在店裡。
是一家小食店。食店最早是楊父開的,然後夫妻兩共同經營。收入不錯,算得上是小康之家。食店曾經發展為中餐館。因為楊父生病,醫療費用巨大,就又還原為小食店了。
三人回家的路上,再拐了個彎,到食店去打了個招呼。出乎倪翠的意料之外,楊先的母親似乎並不知情。對自己的到來,神情很是不安。稍稍歇了歇,三人就先行回家了。
楊先家裡住得挺寬敞的,約一百五十平米,四室兩廳。楊先讓倪翠看電視,自己收拾了一下。隨後看見楊父端個瓷盅在喝水。問道:「爸,你那個旅行杯呢?」楊父說:「在公園。剛才看見你們,忘了拿走。」倪翠問:「不會掉吧?」楊父說:「當然不會。那麼多老哥,會幫我收著的。」
楊先說:「看來,得做個套子,把旅行杯套在脖子上才行。」楊父說:「想到就做到,別想指手劃腳的推給倪翠。哎,倪翠,你會不會下棋?」楊先說:「爸你也真是的,居然問人家女孩會不會下棋。」
倪翠道:「我還真的會也。」楊父大喜,立即拿了象棋在茶几上擺開,與倪翠對戰起來。不過,倪翠的棋藝,實在是差得要命。更差勁的是,倪翠大約每走五步,就要悔棋一次。這讓楊父非常生氣。
第一次悔棋的時候,楊父說:「這棋就如人生。人生不能重來,這棋當然就不能重來。落子無悔,才是君子。」倪翠說:「我是惟女子與小人,當然不是君子。所以我可以悔棋。」楊先在一旁說:「爸你怎麼罵人呢?」楊父說:「滾開,沒你的事兒。」
第二次悔棋的時候,楊父說:「認輸可以,悔棋是小狗。」倪翠說:「好吧。那我認輸,就不下了。我們看電視吧。」楊父想要接著下,只得說:「好,最後饒你一次。可不許再悔棋了。」楊先說:「求大爺也一併饒了小的吧。」楊父罵道:「小兔崽子再敢搗亂,看我不打你!」
隔不了一會兒,倪翠又悔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