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逸與南宮靖在山野間住了兩天,君無逸的精神好了一些,但身體的病況日益嚴重,必須想個辦法根治才好,他們仍按照原計劃,繞道青冥,尋找秋無雁。
懷沙鎮是青冥邊境緊靠星夢山的一個小鎮,君無逸與南宮靖行了將近五天才來到此鎮。鎮子裡民風淳樸,讓君無逸多日來鬱結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決定在此住兩天,順便聯絡師父。
三月三,正是青冥國一年一度的桃花節。東風徐來,桃花滿天,穿梭於密密匝匝的桃枝之間,不由心神皆醉。桃花,紛繁寂寞開遍紅塵,依依零落皆是情劫。
南宮靖看得出,這段時日君無逸從來沒有真正開懷過,藉著節日的喜慶,南宮靖纏著君無逸出門透風。出得門來,隨處可見開得繁盛的桃樹,樹下是淳樸的青年與女子互訴衷腸,此情此景,竟生出幾分旖旎。寧靜而美好的畫面,與艷麗的桃花相得益彰。
君無逸看得有些癡了,而南宮靖卻癡癡地看著君無逸,這一刻,飄落的桃花披滿兩人的肩膀。南宮靖想起了一句詩「人面桃花相映紅」,用在此時是再貼切不過了。
路旁的情侶看著這一坐一站兩位男子,一個寂寞高華,一個純樸俊逸,從桃花深處緩緩走過,彷彿是從畫卷中走出。那一刻人們甚至忘記了呼吸,似乎怕有一丁點聲響就驚動了兩位謫仙般的人兒。這幅畫卷定格在人們的記憶裡,直到多年後,依舊不能忘記。
「無逸,以後每年我們都來這兒看桃花可好?」南宮靖被這一刻的寧靜所惑,癡癡地問道。
君無逸看著南宮靖萬分期盼的眼神,這一刻實在不忍掃他的興,輕輕點頭道:「好。」
兩人都沉浸在這寧靜美好的氣氛之中,突然一陣忙亂的聲音破壞了這份美感。
「阿丘他爹,你家阿丘去矢志崖摘桃花,摔斷了腿,這可如何是好?」一個大嬸扯著嗓子喊道。
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急急忙忙奔出家門,問道:「是我家阿丘嗎?他怎麼樣?這小子,叫他別去,偏偏不聽,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阿丘他爹,要教訓也得等他好了才行,現在最要緊的是給阿丘治傷,不然阿丘的腿可不一定能保住。」一個看似有威望的老人道。
「可是村東頭的老於頭去城裡看兒子了。」老於頭是村子裡唯一一個懂得看病治傷的人。
「哎呀,那個秋先生不是很厲害嗎?前些天虎子病得起不了床,眼看就要沒氣了,秋先生幾貼藥下去就好了。」一個熱心的老婦道。
「是啊,我怎麼把秋先生給忘了,我現在就去請他。」阿丘他爹恍然大悟,抬腳就向秋先生暫住的地方疾奔而去。
君無逸隔著人群聽他們議論,當說到秋先生時,他不由升起幾分喜悅,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師父,姓秋又擁有高超的醫術,天下間能夠有幾人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南宮靖也聽見了,問君無逸:「是你師父嗎?」
君無逸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敢肯定,但我猜測多半是的。」
「那你的病就有希望啦。」南宮靖幾乎想要跳起來,對於他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正在君無逸與南宮靖談話間,一個雙腿血淋淋的小伙子被抬了回來,似乎已經痛暈過去了。不幾,阿丘他爹哭喪著臉回來了,眾人忙問:「怎麼了?」
「秋先生不在,大概是上山採藥去了,這可怎麼辦?」阿丘他爹愁眉苦臉,尤其是看到兒子傷得不省人事,更是惶恐憂急。
「讓我來看看。」在眾人束手無策之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這給幾近絕望的人們帶來了一線希望。
南宮靖推著君無逸走進人群,這兩位公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眾人的希望又大了幾分,自動閃開一條道讓君無逸上前。君無逸查看了阿丘的傷勢,右腿骨折了,雖然有些麻煩,但對於他來說,完全沒有問題。細細接好腿骨,處理了傷口,包紮好,然後綁上木片,防止骨頭錯位。
「好了,半個月之內不要亂動,每天換一次藥。」君無逸將一瓶藥遞給阿丘他爹。
其他人都專注的看著君無逸處理傷口,那手法實在太神奇,讓他們直到現在還回不過神來。阿丘他爹終於回過神,懸著的心放下大半,接過小巧的羊脂玉瓶,趕緊道謝:「謝謝這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小老兒真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連裝藥的瓶子都如此不凡,可見這位公子是個有身份的人,那他這個鄉野小民還真不知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謝禮。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君無逸語氣淡淡的,他很喜歡這裡淳樸的民風,既然碰上這等事情,他當然要出手相救。
「對了,老丈,有件事情想要請教你。」君無逸舉手投足間顯示了他良好的禮儀教養。
「請教不敢當,公子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就是,小老兒知無不言。」阿丘他爹有些惶恐。
「你們剛才所說的秋先生是什麼人?」君無逸仍舊神色淡然,只有眼底滑過的一絲微光洩露了他的熱切。
「你說秋先生啊?他是一個月前來到鎮上的,我們只知道他姓秋,醫術很高明,至於他打哪兒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阿丘他爹很恭敬的回答。
「秋先生長什麼樣子呢?」君無逸繼續追問。
「秋先生也像公子一樣是神仙般的人物呢,四十來歲,總是穿著一身潔淨的白袍,看似疏離,其實是個很熱心腸的人。」旁邊的老太太搶過話題。
君無逸聽那形容,肯定是師父無疑,心中的激動難以形容,但是聽到老太太將他比作神仙,還是有點赧然。
「不知秋先生上哪裡採藥了?大概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君無逸急切的想要見到師父,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走了,只有師父永遠無條件的對他好。對於父皇是喜愛中帶著敬畏,而對師父則是孺慕中帶著感激,師父就像是他真正的父親,所有的委屈都可以在那兒得到釋放。
「秋先生採藥的位置不固定,一般七天左右就會回來一次。」阿丘他爹老老實實的答道。
「多謝了。」君無逸知道了想要知道的消息,不願再待在這人多的地方,轉身就要走。
「兩位公子,今天實在太感謝了,就讓小老兒招待二位吧,不然小老兒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阿丘他爹看見君無逸要走,趕緊挽留。
君無逸知道這裡的人心思單純,一味拒絕只會讓人傷心,所以就點了點頭。阿丘他爹歡歡喜喜的領著他們回家,幾個小伙子也將阿丘抬進屋子。
「這裡到處都是桃花,阿丘為什麼偏要到那什麼矢志崖去摘啊?」南宮靖疑惑的問道,聽他們的話,似乎那矢志崖很危險,那為什麼要捨安就危呢?
「你們是外鄉人,難怪不知道。傳說矢志崖是一對堅貞不渝的情侶殉情的地方,那裡有一株千年桃花樹,經過情人之血的澆灌,花開的尤其繁盛艷麗。相傳只要在桃花節那天摘下最頂端的一支桃花,送給心上人,兩人就會白頭偕老,永不分離。阿丘看上了村西的海棠,那可是村裡第一美人啊,阿丘想要得到海棠的青睞,就冒險去摘桃花了。」一個小伙子熱情的為南宮靖解惑。
「哦,原來是這樣。」南宮靖動了心思,要是將最頂端的那支桃花摘下送給無逸,他們不就可以白頭到老了嗎?
「那矢志崖在哪裡呢?那肯定是個奇觀,錯過就可惜了。」南宮靖貌似好奇的問道。
「就是村後的高崖,不遠的。」小伙子答道。
「無逸,你等我一下。」不等君無逸回答,南宮靖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南宮靖回來了,頭上幾片桃花輕吻著髮絲,他手裡還拿著一支格外紅艷的桃枝,遞給君無逸:「千年桃樹最頂端的一支桃花,送給你。」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把房裡其他人都看愣住了。
「傻孩子,那只是一個傳說罷了。花枝離了大樹,終究不能長久,何必做這般焚琴煮鶴的事?」君無逸搖了搖頭,沒有接那支象徵著愛情的花,他的愛情已經死了,既然注定沒有結果,又何必給阿靖希望?
如果與他桃枝相約的是暗十七,他還會拒絕嗎?當然不會,但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那只是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南宮靖抿著唇,堅持著不收回桃花:「難道你就不肯給我一點希望嗎?哪怕是你騙我的都行啊,我只希望你不要拒絕我,也不要拒絕你的夢。」
「阿靖,既然是夢,終歸是要醒的,與其在夢境裡沉淪,不如早些醒來面對現實。」君無逸低著頭,長長地睫毛遮住了眼眸,誰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我寧願你在夢裡幸福的笑著,也不願你面對殘酷的現實。」南宮靖其實已經不能算個孩子了,他總是有自己的道理,讓君無逸無從反駁。
「我以前都活在夢裡,現在再也不願逃避現實了。」君無逸不想給自己幻想。
「你……」南宮靖跺了跺腳,不知該怎樣說下去。
阿丘他爹到底比小伙子穩重,率先清醒過來,見氣氛尷尬,忙轉移話題:「兩位公子,酒菜已經備好,山野之地沒什麼待客之物,還請兩位不要嫌棄。」兩位公子之間的事情雖然透著詭異,但他一個外人哪裡能夠說三道四呢?
「今天也謝謝你們幾個了,一起來吧。」阿丘他爹又招呼其他幾個小伙子。
南宮靖也不便再說什麼,默默的用飯,席間有幾個小伙子講話,也就忘了先前的尷尬。
君無逸與南宮靖就在懷沙鎮住了下來,安心等待秋無雁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