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與暗十七一行人來到此處,聽了下屬的回報,蕭綽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將手下的兵罵了一通。
暗十七聽到君無逸與南宮靖已經脫險,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本來他打的主意就是若不能逃脫,至少要保得性命,徐圖後計。現在事情進行得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他們走脫了,他就不用擔心蕭綽得知無逸的身份後,對無逸不利,這是最好的結果。只是現在他的身份明瞭,看蕭綽的樣子是肯定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的,況且他猜測君無逸與南宮靖並沒有走遠,蕭綽等不知無逸不良於行,他可是清清楚楚,從水路逃走是完全不可能的。在這裡待得久了,以蕭綽豐富的經驗,難免發現破綻,所以他要盡快將蕭綽等引開,保證君無逸的安全。
「老爺子,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既然已經走了,就讓他們去吧。」暗十七還是不想就此叫蕭綽外祖父。
蕭綽也知道他心底有些彆扭,也就不予計較,看著面前俊朗瀟灑的外孫,心裡樂成一團花兒,為了給外孫留個好印象,也就答應了:「既然是你的朋友,想必沒什麼不妥,那就這樣吧。陛下,也就是你父親,盼你好久了,這次你一定要隨我回青冥去。」
「我父親是青冥的皇帝?」雖然知道這老將的身份不低,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是皇帝的老丈人,那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剛才只顧著擔心無逸,也沒有細問,卻沒想到會是如此。
暗十七的心亂了,君無逸剛做出決定要助九祈謀奪天下,必然有一天會與青冥完全對立,可他卻成了青冥的皇子。他剛剛許諾永遠陪在無逸身邊,轉眼間就擁有了一個與他完全對立的身份,這是老天在跟他開玩笑嗎?但是那無窮無盡的屈辱又浮現在眼前,他拿什麼與暗魅對抗,手中若沒有權利,莫說報仇,就是逃出暗魅的掌控又談何容易。暗魅曾經說過:「你是我的,你會回來的。」如果放過了這個借勢的機會,他能夠擺脫暗魅的陰影嗎?他與無逸還會有未來嗎?暗魅是絕不會允許自己的人背叛的,他沒有得到的真心,是不會允許別人得到的。他從來都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棄,而染指過他的東西的人都下場淒慘,難道要讓無逸面對這樣的傷害嗎?不,他不能,如果不能解除來自暗魅的威脅,他就永遠生活在陰影裡,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幸福。他要改變現狀,即使要面對長久的分離,暗十七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是的,陛下可是盼著呢。」蕭綽心情舒爽,完全沒有注意到暗十七的恍惚。
「好,我跟你回青冥。」暗十七的語氣十分鄭重,他怕自己一不忍心就會反悔,他可以想像君無逸得知這個消息後會多麼失望、多麼傷心,但他選擇的路必須堅定的走下去。
「那我現在就派人快馬加鞭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稟報陛下。」蕭綽覺得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
「走吧。」暗十七堅定的踏出一步,不再回頭。心中默默的念道:「無逸,只要你相信我,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暗十七與蕭綽等人完全消失在視線內,又等了好一會兒,南宮靖才抱著君無逸出了山洞。
陽光下,君無逸病態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神情也是恍恍惚惚,把南宮靖嚇了一大跳,趕緊拍拍君無逸:「無逸,你怎麼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嗎?你別嚇我啊。」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哽咽。
君無逸慢慢的回過神,看見南宮靖眼眶都紅了,知道自己將這個心思單純的孩子嚇得不輕,遂輕聲安慰道:「沒事了,剛才只是有點頭暈。」
「真的嗎?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了,我的魂都快沒了。」南宮靖破涕為笑,相信了君無逸的謊言。
「嗯,以後不會了。」君無逸輕歎一聲,要是能夠像南宮靖一樣無憂無慮該多好啊,可他明白那只是奢望。
十七,為什麼你要是青冥失蹤的皇子?而我為什麼要是九祈的皇子?我寧願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啊!當真是造化弄人嗎?為什麼要在我們之間有了牽絆,我選擇了立場的時候,再生生將我的夢驚醒?你既然答應永遠陪在我身邊,又為什麼要違背你的誓言,選擇去青冥?難道我們之間的情抵不過那崇高身份的誘惑嗎?還是我一直都看錯你了?我能夠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嗎,在你親手打破我的美夢之後?為什麼母妃離我而去,父皇一直算計利用我,而現在連你也要拋棄我們的感情?在我好不容易從絕望中掙扎著活過來,選擇相信你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讓我親眼見證自己的愚蠢?
君無逸想要停止這無邊無際的思緒,卻怎麼都做不到。越想心裡越覺得絕望,似乎整個塵世都變得灰暗了。
咽喉湧上一股腥甜,在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先是經歷了最敬愛的父皇與世長辭,接著知曉了父皇的陰謀算計,現在又親耳聽到愛人的不再留戀,即使再堅強的人也經受不住,更何況君無逸本就將感情看得重於一切,這幾乎等於摧毀了他的世界。
艷麗的血花剛剛盛開就隱匿於黃土之下,君無逸最後看見的是南宮靖驚慌失措的臉,還伴有大顆大顆的淚滴。君無逸綻開一抹清淺而蒼白的笑容,微微抬起右手,想要拭去南宮靖的眼淚,告訴那個孩子別哭,可是最終無力的垂下了手。
夢裡是沒有盡頭的黑暗,有什麼人在身後使勁呼喚他的名字,可是他實在太累,想要永遠的睡下去。不願回頭,不能回頭,他只想要安靜的睡過去,什麼都不必再想,也不必再心痛絕望。
那呼喚的聲音是如此執著,沒有片刻的停歇,聲音從清亮道嘶啞,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間或一滴滴溫暖的液體淌在他手上,浸濕了衣袖。君無逸不知喚他的是何人,卻還是被那人的執著所感動,一滴晶亮的淚水長滑而落,在蒼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水痕,而後漸漸乾涸。
君無逸再也不忍讓那呼喚的人傷心,掙扎著回頭,走過漫長而漆黑的道路,終於得見光明。
他首先看見的是南宮靖腫得核桃似的眼睛,那裡正有一汪晶瑩的淚水滾滾而下。他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君無逸已經醒來,摩挲著君無逸的右手,嘴中低聲道:「無逸,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睡了三天了?這幾天我好害怕,我怕你一睡不醒,我是阿靖,你睜開眼看看我啊。」聲音嘶啞不堪,聽得君無逸心中酸澀不已,想必這幾天都是他在照顧自己。那夢中的呼喚,想必也是他發出的,三天毫不停歇的呼喚,難怪聲音嘶啞至此。還有那腫大的眼眸,估計眼淚多得都可用來洗他的衣衫了,這個孩子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大的事情吧,真是難為他了。
「阿靖,別怕。」君無逸開口,聲音低微,幾不可聞。
但南宮靖還是聽見了,那一聲對於他來說不啻於天籟仙音,積累了三天的焦慮終於爆發:「無逸,你終於醒了。這幾天,我這麼喚你也不醒,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淚水更加洶湧,彷彿氾濫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
君無逸知道這股焦慮憋在心裡太久,釋放出來才好,也就不再勸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哭。過了許久,南宮靖也哭得差不多了,君無逸拈起一塊手巾給南宮靖擦拭淚水:「你看你,這麼愛哭,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似的,再哭就要成小花貓了。」
南宮靖不服氣的反駁:「我才不是小姑娘呢,我是男子漢,以後還要娶無逸過門呢。」
「好好,你是男子漢,不是小姑娘。」君無逸好笑的順著南宮靖的話。
「哎呀。」南宮靖一拍腦袋,「呼」的一下子跳起來。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君無逸被他嚇了一跳。
「無逸,你餓了吧,我居然忘了這件事,我現在就去叫人準備。」南宮靖風風火火的出去了。看得君無逸既是好笑,又是感動。
房間裡安靜下來,君無逸不由得又想起暗十七來。曾經有過的一點溫馨在這一刻,化作錐骨的利刺,痛徹心扉。如果從來不曾擁有過,就無所謂失去,也就沒有這一刻的傷痛。為什麼總要在他以為自己得到了之後,再從他手中奪走,不給他半點挽留的餘地,父皇如此,暗十七亦如是。一次又一次,得到又失去,他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以及五陰盛,其中又以求不得最苦,難道上天注定他這一生所求終究成空嗎?
太多的失望,連最後一點信任也被暗十七踩踏得支離破碎,這人生還有值得他去追求的嗎?罷了,罷了,剩下的人生就只為開創九祈盛世這一個目標而努力吧,就當是遵守當日的諾言,至於其他,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南宮靖很快就回來了,手中端著的是一碗糙米粥,他將碗放在木桌上,扶起君無逸,有些歉疚的道:「無逸,這是山間農家,只有糙米粥,委屈你了。」
「沒事,這粥挺香的,再說糙米粥有助消化。」君無逸努力維持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自己已經這樣了,何苦讓這孩子也跟著不自在。
「好吃你就多吃點吧。」南宮靖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彷彿看到君無逸的笑容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粥雖然很粗簡,卻是這孩子的一片真心,君無逸也沒嘗出什麼味道,心底卻柔軟一片。只有這個單純的孩子才會這樣無私的付出,他突然覺得自己愧對這個孩子,以後就讓他來為這個孩子遮風擋雨吧。
「阿靖,以後叫我哥哥可好?」君無逸柔聲問道,這孩子對他的感情只是一時迷戀,等他遇見的人多了,心思自然也就淡了。況且他也無力回應,只能將他納入羽翼之下。
「不好。」南宮靖態度堅決。
「為什麼?」君無逸不想他執迷不悟,只有快刀斬亂麻,打破注定沒有結果的期盼。
「我要娶你,這是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誓言,我要永遠保護你,而不希望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南宮靖雖然心思單純,但他並不代表他就懵懂,相反他比別人更加聰明敏感。
「唉,你這孩子,這是沒有結果的。」君無逸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不知該怎樣勸說南宮靖放棄。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你答不答應是你的事,愛不愛是我的事,只要我覺得愛你是幸福的,那就一切付出都值得。」南宮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愛情觀。
君無逸沒有話說了。
「我不知你與十七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我很肯定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假。」南宮靖當然察覺到君無逸與暗十七之間的曖昧,但這時不便細說,以免勾起君無逸更深的傷痛。
「隨你吧。」南宮靖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君無逸還能再說什麼呢,只能一切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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