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靖進了馬車就四處打量,君無逸斜靠在車壁上,順滑的青絲鋪散在肩頭,那模樣說不出的慵懶嫵媚(其實是無力)。南宮靖呆呆的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撫摸君無逸的臉,剛才只顧著打架,也沒心思細看,現在才發現君無逸那誘人的氣質。
君無逸拍開了南宮靖的手,雖然他不排斥這個心思單純的人,但還是不習慣陌生人的碰觸。
南宮靖清醒過來,興奮地吼道:「你真好看,我喜歡你,我決定這輩子非你不娶!」
暗十七在車外聽得聽得這話,嘴角一抽,身子一歪,馬車差點撞到路邊的大樹。君無逸則是哭笑不得,只有這樣心底通透的人,才會在不知對方姓名時就大聲宣告喜歡吧。這樣的感情多麼純潔無垢,真想去看看天下無歸城啊!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說喜歡我?」君無逸笑問。
「那你現在告訴我嘛。」南宮靖抱著君無逸一條胳膊撒嬌,他雖也成年了,但這撒嬌的動作卻自然流暢,絕不會讓人覺得彆扭。
「我是君無逸,外面那位是暗十七。」君無逸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告訴他了。
「無逸,無逸,我喜歡你。」南宮靖高興地大聲宣告。
「我可是個男人。」君無逸笑道,有點寵溺的感覺。他一直奢求無瑕的感情,如今見到這麼個心思透明的人,不由將他看作了弟弟,怎麼也狠不下心來拒絕。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有什麼關係?」南宮靖還真是心思無礙,一點都不為難。
暗十七聽得後悔不已,沒想到竟招了個情敵,真是自作孽。「小子,你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暗十七不是很擔心,君無逸這樣舉世無雙的人兒,只有與他站在同樣高度才有可能得到他的青睞,那樣驕傲的人兒是絕不會委屈自己的。只是南宮靖眼底的澄澈對了他的心思罷了,卻根本不明白他需要的是什麼,他們是不可能的,就讓他過得快樂一點吧,不過是一個開心果而已,沒必要計較。
這時角落裡的輪椅引起了南宮靖的注意,問道:「咦,這是給誰用的?」剛問完他就後悔了,他先前明明看見暗十七的腿是好好的,除了他就只有君無逸了。他蹭上前去,關切的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沒事,只是中毒太久而已。」君無逸拍拍南宮靖的肩膀,什麼時候他也學會安慰人了,大概是南宮靖長不大的模樣太容易引發人的關切之心吧。
「哦,我一定要找到人來為你解毒。」南宮靖信誓旦旦的道。
君無逸笑了笑,雖然南宮靖不一定幫得上什麼忙,但發自內心的關切讓他覺得溫暖,這樣沒有任何雜質的感情是多麼難得。
「前面就到含漳城了,我們先進城吧。」暗十七在馬車外詢問。
「好啊,我還沒去過含漳城呢,聽說城中遍種紫籐蘿,正是花開的時候呢。」南宮靖聽說入城很激動,在馬車上什麼玩的都沒有,他快憋得透不過氣來了。
「我也沒見過呢,花開成海洋,像紫色的輕紗,夢幻一樣的美麗迷濛。」君無逸這時也流露出嚮往的神色,自從來了個南宮靖,天天纏著他說話,君無逸就再也擺不出那個淡漠的模樣了。現在的他才有了一些凡人的氣息,不再可望不可及。
馬車駛入含漳城,微風中飄逸著紫籐蘿的清香,連湛藍的天空似乎也鑲嵌著紫籐蘿的影子。城中隨處可見盛開的紫籐蘿,花架、迴廊以及山石都是它們攀附的地方。君無逸和南宮靖都貪婪的看著,南宮靖輕聲道:「彷彿置身於紫色的海洋,真是令人陶醉,天下無歸城中只有各色的菊花。祖父總是說既然退隱山林,就要種與之相符的花,我以前總想看看別的花,所以才偷偷跑出來的。」
「你是偷跑出來玩的?」君無逸敏感的捕捉到他的話。
「啊!我只是出來歷練,對,歷練。」南宮靖趕緊補救。
「我又沒說不能偷跑出來,你害怕什麼?」君無逸有些好笑。
「原來你不介意啊?祖父說要是我干跑出來,就打斷我的腿,現在我可不敢回去。再說了,就是回去受罰,也得等我玩夠了才不虧嘛。」南宮靖膽子立馬大了起來,腰桿兒也挺得更直了。
到了客棧,南宮靖直接跳下馬車,他實在等不得了。進門就嚷嚷:「快來一桌你們這裡的好菜,餓死了!」
暗十七將君無逸輕柔的放在輪椅上,推著他隨後走進客棧。此時大堂裡坐滿了人,聽得南宮靖的聲音,不由都回頭看是誰這麼囂張。卻不想一看之下都呆住了,三位年輕公子魚貫而入,各有各的風采。走在最前的是南宮靖,一身合體的水藍色外衫,清秀的臉,嬌憨的神態,讓人見之即生親近之感。中間是坐著輪椅的君無逸,一襲雪白的袍子,面如冠玉,神態沉靜,讓人不敢生出絲毫褻瀆,眾人不由歎息,這樣出色的男子竟是個瘸子,可惜!可惜!走在最後的是暗十七,青衣隨性的飛揚,妖冶魅惑的臉帶著迷人的微笑,可惜那笑卻未達眼底,讓人在沉淪中又心生恐懼。
三人尋了一張靠窗的空桌坐下,靜靜等待小二上菜。
「你們說這含漳城為什麼只種紫籐蘿?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啊?」空等著實在很無聊,南宮靖又想起剛才看見的紫籐蘿。
「你知道紫籐蘿代表的意思嗎?」暗十七問道。
「不知,你說說看,是不是很特別?」南宮靖馬上好奇的問道。
「紫籐蘿代表著不被祝福的愛情。相傳有個男子愛上了他的師父,他師父最愛紫籐蘿,男子就遍種紫籐蘿來討他師父開心。他師父也是愛他的,但是同為男子又有師徒關係存在,他師父不承認對他有情人之間的愛。他傷心失望之下向所有人宣告他對師父的感情,他的師門絕對不允許這種不倫之戀存在,要將他趕出師門。他不願離開師父,自絕而死,所有紫籐蘿一夜之間盡皆枯萎,只餘一株長在他師父窗前,相傳為其精魂所化,固守著他的愛情。」暗十七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受了故事的影響還是想到別的。
「嗯,他們好可憐。無逸,我喜歡你,但絕不會是故事裡的結局。」南宮靖也不顧及場合,抓住君無逸的手,斬釘截鐵的宣告。
大堂為之一靜,所有人都看著他們,有錯愕的,有鄙夷的,反應十分精彩。
「看什麼看,沒看過人談情說愛呀?」南宮靖凶狠的瞪了一眼其他人,和善的小兔子變成了霸道的小魔王。
「你放手。」君無逸甩開南宮靖的手,被這麼多人盯著,他有些發窘。
真是無知者無畏,暗十七都有點佩服南宮靖的勇氣了。他對君無逸的感情需要考慮的太多,不可能像南宮靖一樣肆無忌憚的大聲表白。紫籐蘿啊,不被祝福的愛情,他對君無逸的感情也是如此,會有好的結果嗎?他不知道,但絕不放手。
紫籐蘿的愛情,君無逸不敢輕易嘗試,也並沒想過與南宮靖有所發展,他一直以為南宮靖說的喜歡就像他喜歡師父和母妃一個樣。誰知在南宮靖心裡,卻是認定那是情人間的喜歡,不是哥哥弟弟間的兄弟感情,想到這些,他的心亂了,這些事他沒有半點經驗,不知該樣解決。
「我要上樓,飯菜送到房間裡來吧。」君無逸選擇逃避,他看著暗十七,示意送他上樓。
暗十七默默地送他進了房間,沒有說話,君無逸正自煩擾,也沒發現他異於往常的沉默,連那虛假的微笑都淺淡了不少。
「你也不認同男子之間的愛情嗎?」暗十七突然問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不,我覺得感情是沒有對錯的,能夠收放自如的感情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並不看好這種建立在對一切挑戰基礎上的愛情而已,或許當外界的阻力消磨了愛情,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痛悔。」君無逸也認真的回答。
暗十七長出了一口氣,幸虧他只是不抱有信心,而不是不能接受,這樣就好辦多了。「這世上的規則太多,但只要足夠強,就有權利挑戰規則,就能大聲說『不』。」暗十七的聲音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君無逸心下吃驚,他一直明白暗十七是個不甘於平凡的人,但從沒想過他要挑戰這塵世的規則。「你想要打破規則。」不是疑問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語氣,暗十七的神情說明了太多問題。
「我也有不想捨棄的東西。」暗十七微微垂著頭,聲音暗沉。不必暗十七解釋,君無逸猜到那不願捨棄的東西不容於世,否則暗十七無需如此。
「你做好準備了嗎?」難以想像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與代價,既然暗十七已經決定,他就沒有立場也沒有必要阻攔。
「我有一腔熱血,無盡的勇氣以及聰敏的頭腦,只要我還沒倒下,就會朝著目標前進。」暗十七讓君無逸看到了百折不回的決心,不管他明不明白,這些話都是給予他的承諾。
此刻的暗十七有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似乎全身都散發出濛濛的輝光。看著這樣的暗十七,君無逸不由在心中問自己:「如果換了是我,我會有他這樣的勇氣嗎?」大概還是有的吧,他求取人心,真心總是被踐踏,卻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應該說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對於人心的執著幾乎成了一種偏執,為了這,他從來沒有退縮過。
「快開門,飯菜來了。」南宮靖的聲音打斷兩人的沉思,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三人圍坐著用膳,南宮靖不時給君無逸夾點菜,嘴裡還嘀咕著:「你看你那麼瘦,要多吃點,長胖點,抱在懷裡就不硌手了。」
君無逸被南宮靖的話噎住了,瞄了一眼暗十七,最近幾乎都是他抱來抱去的,他怎麼沒說硌手?經過多次裸呈相對,他對暗十七的親暱行為已經不再排斥,對暗十七的感情也隱隱有所察覺,但他還沒做好面對這段感情的準備,不被祝福的愛情能夠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嗎?暗十七已拿出勇氣,可他是自己認定的人嗎?君無逸暫時還無法確定,只能順其自然,讓時間來見證這一切吧。
紫籐蘿,為什麼不被祝福還開得如此繁盛?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後知多少?以愛為祭奠,繁華落盡,傷痛永存。
「明天就繼續趕路吧,你的身體再也拖不得了。」暗十七對以後的行程做了安排。最近抱著君無逸,覺得他越發的輕了,隔著衣袍都能感覺到凸起的骨頭。希望秋無雁已經找到治療的方法了吧,請不要讓這最後一個希望也落空,那是他無法承受的傷痛。
紫籐蘿,既然你因愛而生,卻不被祝福,那你就祝福同樣不被寬容的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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