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七與君無逸暫時在雲夢澤住下,其間暗十七會去打聽秋無雁的消息。他有些焦躁,雖然君無逸自己勉強控制住了病情,但還是不可避免的一天天虛弱下去。在暗十七無微不至的照顧下,現在君無逸的精神相比前幾天有了起色,對暗十七的態度也親近了不少。
暗十七又出去了,君無逸獨自在客棧彈著琴,琴聲落寞,聞者傷懷。以前雖也一直是一個人,但寂寞的感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竟有些懷念起暗十七陪在身旁的感覺來,他在身邊的時候並不認為他有多重要,可一旦離開就覺得時光分外難熬。這種濃烈的思念只有在剛到忘憂谷想起父皇和母妃時才有,難道在不知不覺之間竟已讓他在心中佔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嗎?剪不斷,理還亂,琴聲也隨著心情的激盪變得雜亂,索性不再彈了。
暗十七一走近客棧,就聽見飄來的琴聲,原來比起以前的孤高出塵,現在的無逸更加寂寞。他以前是不大懂得,此刻卻是明明白白的袒露了心底無法排遣的孤獨。有些東西,明白比糊塗更讓人難過。所幸今天已打聽到一些消息,明天就可以陪他上路,再也不忍心將他一個人留在看不見的地方。
推開房門,君無逸獨坐窗前,斜暉落在潔白的衣襟,染上一層濛濛的光彩,卻讓人感受不到溫暖,有的只是沒有盡頭的清冷。暗十七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從背後將君無逸緊緊地擁在懷中,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溫暖那個人。
君無逸對於暗十七突然而起的動作吃了一驚:「你發什麼瘋?」
「我剛才突然覺得你離得好遠,彷彿下一刻就要消失。」暗十七的聲音悶悶的,其實他也是一個安全感不強的人,曾經掙扎在地獄裡,如今有一點值得追求的東西就想牢牢地握在手中。
「我不是還答應過要和你並肩馳騁嗎?我從不輕易許諾,但一朝許下就不會違背。」君無逸感受到從暗十七身上傳來的恐懼,微微一笑,清淺得如同水中月影。
暗十七還是沒來由的害怕,但不願影響君無逸的情緒,遂換過話題道:「我今天打聽到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壞的吧,我喜歡苦盡甘來。」苦盡甘來何嘗不是他對人生的期望。
「九祈內亂,青冥乘虛而入,已經攻下邊關五城了。」暗十七不是很關心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只是想到君無逸是九祈皇子,或許會想要聽聽。
「啊?這麼快。」君無逸十分吃驚,雖說早就料到青冥國不甘心錯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但連下五城還是讓他有些接受不了,難道青冥國的實力就比九祈強上那麼多?接著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生活都需要別人幫忙打理,竟還關心這些,有皇上和朝臣操心就夠了,哪裡就非他不可了?「你剛才提到的好消息呢?肯定與師父有關,快說,我都好久沒見到師父了。」說起秋無雁,那是除了母妃之外最關心他的人了,這麼些年,他自己都快放棄了,可師父依舊四處尋藥,是師父給了他堅持到底的勇氣。其實師父看似冷漠,卻是一個很好的人呢。分開這麼久,終於又要見到了,怎能不激動呢?
「你猜對了,有人說你師父最近在青冥邊境出現過,雖然這消息也不是很確切,但總要試一試的。」暗十七看著君無逸眼中升起的孺慕之情,不由想看看那個秋無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讓從來都淡漠的他牽掛在心。「我去準備準備,明天就起程去青冥,只是此時九祈正與青冥交戰,到時估計會有麻煩。不過也不用擔心,到時隨機應變即可。」
翌日,暗十七與君無逸離開雲夢澤,前往青冥邊境。有了明確的目的地,君無逸也不再時不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與暗十七談笑起來。
九祈地勢西高東低,越接近青冥山越多,風景也就越引人入勝。君無逸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欣賞外面的風景,他對於外界的瞭解幾乎都是從書籍裡面知道的,此時感受到山野間掠過的風,感歎道:「書裡面描繪得再美也比不上實地領略啊!這風有著自然的味道呢。」
暗十七隻是微笑的聽著,他的笑顏就是最好的風景,哪裡還用得著去看別的?正在此時,暗十七聽見前面傳來隱約的打鬥聲。
「大概又是江湖仇殺吧。」君無逸雖然身體不好,但耳力還在,這些日子看了太多無謂的爭鬥,早就司空見慣了,這時早就沒有剛開始的好奇與熱情。
「這裡只有一條道,也不用避開了,我們走吧。」暗十七本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此時心憂君無逸身體裡的毒,更加不予理會。但是藝高人膽大,他已是頂尖高手,自有他的傲氣,沒有因別人爭鬥而讓道的理,況且他不希望路上耽擱時間。
走得近了,才看見是一個帶著面具的青衣人正與一位二十一二的藍衫男子打鬥。君無逸瞟了一眼暗十七,果然看見他皺了皺眉,那身裝扮實在太熟悉,他們第一次相遇時暗十七就是如此打扮,看來是遇到暗魅的殺手了。
青衣人招招殺氣瀰漫,簡潔利落,沒有一個花哨的動作,只是為殺人而出劍。反觀那藍衫男子,武功也不低,劍法華麗大氣,與那青衣人鬥得難解難分。一個迅疾如流星,一個華麗如焰火,旗鼓相當,煞是精彩。
君無逸也是習武之人,雖不十分熱衷,但造詣不低,此時看得目眩神馳,不由讚道:「好!」
那正在打鬥的藍衫男子心中氣苦,他正欣賞山間美景,卻被這突然闖出來的殺手壞了興致,還差一點就被偷襲成功。他沒想到這殺手如此難纏,以他的武功竟然不能取勝,現在還來了兩個看熱鬧的,把他當成什麼了,耍猴戲的嗎?怒火上湧,青衣人抓住他那一瞬間的破綻,當胸一劍,憑藉著過人的反應,藍衫人在最後一刻險之又險的避開。嚇出一身冷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也無瑕分心他顧了。
「這一劍直刺要害,狠是夠狠了,可惜不夠快。」君無逸評到。
「嗯,這兩個人實力相若,想要更快也無法,這一招『月落江天』擋得煞是精妙。」既然君無逸有興致,暗十七當然要配合了。
「這一劍方位可夠刁鑽的,估計一般人都接不下。」君無逸見青衣人一劍自肋下穿出,直襲對方小腹,出手隱蔽迅捷,這種詭異的打法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殺手講究的是出劍的效率,任何方位無不可出劍,所以很多武藝高深之人也躲不過殺手的襲擊。這一招『碧海潮生』華麗大氣,劍氣有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綿不絕,很是不凡。等等……這不是那個傳說中天下無歸城的劍法嗎?原來是天下無歸城的人,也不知怎麼得罪了人,引來殺身之禍。」天下無歸城取天下之人入城無歸之意,可見其恐怖的實力。這種劍法他也只是見暗魅拆解過一次,因其威力強大,所以記在心頭。剛才就覺得很熟悉,一時沒想起來,難道暗魅也是天下無歸城的人?
「是那個入城則無歸的天下無歸城嗎?」君無逸問道,師父也曾說起過,只是語焉不詳。
「據說天下無歸城原是武林一大世家,不知什麼原因竟全部隱退山林,無一人再出現在江湖上,漸漸也就不再被人提起。後來,有江湖人無意中發現一座仿若塵世之外的大城,一些人經不住誘惑前去探尋,卻無一生還。再後來很多人不信邪,一批批江湖豪客闖入城中再無音訊,遂得了個天下無歸城的名頭。不想還有天下無歸城的人重現江湖,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風浪。」暗十七為君無逸講述天下無歸城的來歷。
君無逸聽得神往,也不知那天下無歸城裡是怎樣一番景象。
兩人的對話青衣人和藍衫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藍衫人心中驚訝,竟還有人認出天下無歸城的劍法?難道與那個人有什麼關係?
青衣人卻跳出圈外,問道:「你不是慕容軒無?」
「誰認識什麼慕容軒無?莫名其妙!」藍衫人暴跳如雷,這場架打得真他奶奶的糊塗。
「認錯人了。」青衣人一句話說完就要走。
「你想就這樣走了嗎?」藍衫人更是生氣,這人也沒一句道歉的話,他也真是天真無畏,竟然想讓暗魅大殺手向他道歉。
「我出手是要收取報酬的,殺了你也沒人給銀子,我又何必費那個勁。」青衣人理所當然的道。
「呵,真是氣死人不償命,也不知暗魅是如何調教出來的。」君無逸忍不住笑了,原來殺手也可以這樣好玩。
「你,你……」藍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青衣人不再理會,瞅了暗十七一眼,拔身而起,轉瞬消失在莽莽叢林間。
「我們走吧。」君無逸放下車簾道。暗十七跳上車轅準備就走。
藍衫人趕上來道:「你們上哪裡去啊?帶上我一起吧。」
暗十七翻了個白眼,這人真會自來熟,都不認識他,還想搭順風車。「你誰啊?我們很熟嗎?
「忘記介紹了,我叫南宮靖,你們可以叫我阿靖,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南宮靖毫無一點自覺,也不知天下無歸城怎麼出了這麼個活寶。
「我有答應你嗎?」暗十七面無表情的問道。
「大哥,你怎麼學那個棺材臉?真是糟蹋啊!」南宮靖肉疼的看著那張風情無限的臉緊繃在一起,破壞了美感。
暗十七眼中冷光一閃而逝,這人真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居然敢肆無忌憚的評論他的臉。要不是顧及到君無逸不願見血,他早就一劍刺過去了。
「大哥,你看你一個人趕車也夠累的,小弟我與你替換著來不是更好嗎?」南宮靖涎著臉道。
暗十七沉吟半晌,點頭道:「好,你來趕車。」這幾天他一直沒怎麼休息,還有不短的路程,有人自願當苦力,何樂而不為呢?
「好耶!」南宮靖終於勸說成功,十分高興。飄身坐上車轅,一甩馬鞭,馬車就衝了出去。
君無逸沒有準備,再加上下身無法用力,差點撞在車壁上。幸虧暗十七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擁在懷中,才避免磕破頭。
「你怎麼趕車的?」暗十七非常生氣。
「大哥,我是第一次趕車,你放心,像我這樣聰明的人,不久就學會了,你們別著急啊!」南宮靖的話差點將車內的暗十七氣得吐血,,他剛才肯定是糊塗了心思才答應的,讓一個不會趕車的人來趕車,那還不出大亂子?況且君無逸也受不得顛簸,等他學會了,估計馬車都散架了。
「停車。」暗十七放開君無逸,認命的回到車轅駕車。
南宮靖歡呼一聲,鑽進車內,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