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外凌月國的軍營裡,南宮晟睿也是難以入眠,於是他索性一個人去了外面,藉著月光喚起了笛子。曾幾何時,也是在這樣一個有月的夜裡,他獨自一人在斷垣上吹笛抒發內心的煩悶,卻不想將她引至了身邊。
此時,他已經不再是當時的喬哲寒,他南宮晟睿的名字已經為天下人知曉,眼看著二十年前的家仇國恨就快有一個了結,只是此時,似乎沒有了意想中的喜悅。走到今時今日,他竟有種害怕向前的感覺。
淒清的笛音再次從他口裡的玉笛中傳出,不知自何時起,他已經很少吹湊這樣帶著哀愁的曲子了,印象中應該是自凝霜到了流雲山莊後吧。念及此,原本淒婉的笛音越發的哀婉起來。
如今她仍然是下落不明,他想要盡快找到她,但他又沒有勇氣讓將她帶回自己身邊。他知道,她若回來,自己之後要做的事定會讓她難過,讓她受傷。他想過不如趁此時機讓她遠離這些紛爭,他知道她本無辜,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本與她無關。但他也知道他無法灑脫的放她離開:不再是為著那個復國大計,而是因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的那種習慣。有時候習慣的力量真的很強大,強大到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當然也包括感情。
「想不到你的笛音也會有如此淒美的時候。」黑夜中,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中似乎有著幾分戲謔,但也有著幾分悲涼。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蕭笛。
「你怎麼來了?」停下了笛音,南宮晟睿波瀾不驚的問,十幾年的相處,蕭笛和崔風與他名義上是主僕,其實他們卻是情同手足。
「你的笛聲在這夜裡聽得真切,讓我怎能睡得著,所以就過來陪你看看月亮咯!」無人的時候,他們的言語中也從未分過上下。「又是在為葉凝霜的事煩心?」看著煩悶的晟睿,蕭笛也顯得有些憂鬱。
「沒想到那幻殷閣倒還真是不可小覷,我們流雲山莊要找的人竟然也可以讓他們藏得不見蹤跡。」望著無邊的月色,他有些無力地說。
「你真的希望她回來?」自他的真實身份公諸於世,他們的很多計劃對於山莊裡的人來說已經不再是秘密,何況是與他情同手足的蕭笛呢。對於他的無奈,蕭笛也很是瞭解。
「如今木易元浩派了葉青雲父子前來對戰,如果她真的回來,你讓她如何面對?」見他沒有說話,蕭笛說出了南宮晟睿心裡的矛盾。
「是啊,如果真的找到了她,又能如何,終究還不是傷害。」他低沉的說,話語中是無盡的無奈。「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安靜的生活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可是,你可以讓她離開,我想喬夫人是不會就這麼放棄的吧,當初她寧願傷了紫嫣的心也要讓你娶了凝霜,可還沒等到我們與葉青雲交手她就不見了蹤影,我想依她的行事作風,凝霜要想逃開這些恩恩怨怨,不是這麼容易的事。該她面對的,她還是得面對啊。」看著他深鎖的眉頭,蕭笛不想他繼續對此事逃避。「即便她不在這裡,我想我們與葉青雲對仗沙場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湖,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既然這樣,傷害又怎麼避免?」
其實蕭笛說的這些,他何嘗不知。只是一向做事雷厲風行如他,此時還是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或許她不在這裡,沒有親眼目睹他們的交鋒,或許對她的傷害可以減少一些。
「我知道此時若對你說讓你放下已經是不太可能,但你肩上的責任,也是你不容你推卸。」見他目光黯然的看著遠方,蕭笛知道他也是清楚這些道理的,也了更加瞭解了他內心的掙扎,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作為朋友,他對他的安慰與支持。
晟睿向他投去了一個朋友間感激的目光。
「你真的打算繼續以『蕭笛』之名生活?」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晟睿問他。
「在我的記憶裡,我就只是『蕭笛』。如此過了十多年,我早已經習慣。」他回答,言語中沒有了剛才的那份灑脫。
「其實當初這麼做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想不到卻給你帶來了如此大的傷害。」晟睿有些抱歉的說。
原來蕭笛才是真正的喬哲寒,二十年前為了幫助南宮晟睿隱瞞身份,喬莊主順著莫欣然的計策讓楊素梅離開,然後娶了莫欣然,又借流星閣的藥物讓真正的喬哲寒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記憶,生活在山莊裡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後來,南宮晟睿便成了喬哲寒,由於年齡相差不遠,所以他們成了朋友,他這才又活在了大家的視野裡,只是除了喬莊主和莫欣然,沒有人知道他就是真正的哲寒。直到前段時間南宮晟睿的身份不再是秘密,莫欣然才給他服下了解藥,只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莫欣然也不確定服過解藥後的他是不是可以重拾之前的記憶。
其實服下解藥後的第二日,他就想起了之前的事,但想到為了凌月國的復國大計,自己的娘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他就不知要如何去面對喬莊主和莫欣然,所以就裝著什麼也沒有想起。至今,也只有崔風和南宮晟睿知道他恢復說記憶的事。
「其實這些年來沒有了之前的記憶我活得反而輕鬆許多,於我,也無所謂什麼傷害。只是想著如今我娘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她過得怎樣,我就不知要如何去面對莊主和夫人。反正不過是一個稱呼,又何必這麼執著的要去找回來呢!「他似乎說得雲淡風輕,只是他話語中的失落卻逃不過瞭解他的南宮晟睿的感覺。
想起對於剛才凝霜一事他說「即便她不在這裡,我想我們與葉青雲對仗沙場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江湖,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既然這樣,傷害又怎麼避免」,南宮晟睿知道對於當年喬莊主因為擔心有朝一日與木易元浩的對立會讓她為難而選擇了讓她抱著誤會離開,他還是無法釋懷的。他也沒有再說什麼話,只是以同樣的方式——輕拍他的肩膀,這是多年來形成的默契。
對於南宮晟睿的掙扎,他是懂的,或許是因為他有著相同處境的爹娘;對於蕭笛心中的那份無法釋懷,南宮晟睿似乎也是能夠理解,他也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放下心中的這份負擔,只是,他需要時間去理解。
他們相視一笑,再多的話語、再多的安慰、再多的解釋,在此時都顯得有些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