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哲寒也回來得很早，他回來時凌霜仍然是靜靜地坐在雨凌院裡的石桌旁，獨自看著書。
他走了過去，坐在對面，想起在前面見到紫嫣時她有些躲閃的神情，他問凝霜道：「你和紫嫣說了？」
凝霜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來，目光如水，她不疾不徐地說：「這件事，我之前有跟你說過。」
「我知道。」他也平靜的說：「其實我問你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確定一下事情進行的真相，僅此而已。放心吧，既然娶了你，以後你才是這裡的主人。」
聽著他的話，凝霜的心裡有些苦澀：捨了榮都的親人來到這裡，嫁與他為妻，雖然當初不曾奢求過白首相隨，但也絕不是為了做流雲山莊的女主人。如今，沒有情，卻得了一個「主人」的頭銜，其實她何嘗不知，這個名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也只有這個頭銜，還讓她在這裡保有一分自尊。
「謝謝。」她說著，語氣中有著無盡的苦澀。
她話中的淒清，他何嘗不懂。可是，她如今境地，卻也是因為他的緣故，此時，他是連說句安慰的話語的權力都是沒有的。
「我們之間，一定要如此見外嗎？誠然，我們的婚姻有著太多不純淨的因素，但一步步走到現在，我真的希望你可以陪我走過今後的人生。我知道，要你放下過去的種種是有些困難的，畢竟，當初要你嫁來山莊，你和將軍府都有著太多的不情願，這也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他說，語氣中也帶著淡淡的苦澀。
聽他如此說，她又怎能不為之動容。「其實嫁你，開始是為了姐姐，雖然後來漸漸發現我的初衷也在慢慢有所改變。但這又如何呢，我想結果還是一樣的吧，既然如果我們相愛注定了不能相守，又何必要讓彼此痛苦呢？我想，我終究只是你身邊的一個過客，紫嫣才是喬夫人真正選定伴你一生的女子吧。」她還是說出了一直壓在心裡的話。
「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雖有些驚訝她的言辭，但他還是平靜的問。
「是我猜的。」她平靜的答：「在山莊的這些日子裡，夫人對紫嫣的疼愛我是看在眼裡的，她怎麼會捨了最疼愛的紫嫣來成全我這上毫夫關係的將軍府小姐呢？她之所以會委屈了紫嫣，我想也只是因為我將軍府小姐的身份於你們還有些作用吧。」她平靜的說著，似乎說的事情與她毫無關係。「不過你放心，我是一個認命的人。雖然不知我於你們的作用是什麼，既然我嫁了，只要你們要我做的事不傷害到我的家人和危害天祈的社稷，我也會盡力幫助你的。」以前，她一直告訴自己，之所以作這樣的決定是因為他是師父的兒子，可如今面對他，她也不知道她麼做真的因為他是師父的孩子還是僅僅因為他是喬哲寒。
她的通透，她的平靜，讓他的心裡更是難過。她是怎樣一個女子，明明把什麼都看得如此清楚，還是如此執著的守在流雲山莊。對她的武藝境界，他不是很清楚，但就憑上次懸崖邊上的輕功以及她可以將冰極劍法和碧落琴音駕駛自如，想來要離開流雲山莊也是沒有人可以阻止的。此時，看著眼前的她，他的內心真的很矛盾：他希望她留下來，留下來生活在自己的視野之內，這些天來，他已經習慣了回到小閣裡看到她安靜的身影；但他又希望她自私地離開，至少這樣可以讓她不用去面對以後的種種。其實他也想過放下以前的一切，就和她平靜的生活在小閣裡，但二十年前的事，又豈是說放就能放的？
「有些事，確實如你所想，但這也不是全部的事實。相信有一天，你會清楚事情的始末的。請你相信，即便有著諸多無奈，我會將對你的傷害減小到最小的。」見有些事情都已經說開，他便如此說道。
傷害，想來他說的不只是之前的事吧，之後還會有怎樣的傷害在等著她呢？她苦笑一下，既然選擇了來到這裡，早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師父對自己有救命這恩，還有師徒之情，為了他們能夠母子相認，受些傷害又算得了什麼呢？這樣想著，她更加堅定了。
「對了，上次帶去將軍府提親的寒玉蝴蝶夫人給你了吧？」他如此問，是因為當時有說那玉蝴蝶是給將要嫁入山莊的葉小姐的。
「給了。」雖不知他為何突然提及那玉蝴蝶，她還是如實回答了，只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他多了幾份信任。
「你還是把它帶在身上吧，它能御毒的作用。雖然你武藝不錯，但江湖中人心難測，你又缺乏江湖經驗，或許它能助你躲過一些災難。
她知道他是因為昨天中毒一事才會如此提醒自己，便點了點頭，其實內心有著很多感動，畢竟他是出於對她的關心。
「對了，花園的後面有一片梅林？」想起上午和曉梵在花園裡時看到後方的一片林子，憶想起當初客棧裡黑衣人留下的紙條，她問道。
「是的。」他簡單的回答，眼神中一片黯然神傷。
看著他的表情，她也不想再問下去，畢竟，這裡有太多自己好奇的事，也不只這一件，不知就不知吧。
「你喜歡梅花？」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問。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也只有她，才可以拋開百花爭艷的熱鬧，獨自開在寒冷寂寞的冬季，追求著雪花般的潔然。在旁人看來，她是寂寞的，可其實有著冰雪的陪伴，她並不寂寞，反而是獨自享受著一個寧靜的世界。」她說著，彷彿是在說梅花。這樣的話，他曾經聽另一個人說起，但沒想到，再聽到這翻話時，卻是從她的口裡說出。
「那等到梅花開放的時候，你去看看吧。」他淡淡的說。
凝霜有些意外，聽曉梵說，那片梅林是小閣裡的又一個禁地，他是不讓別人進去的。可如今他卻讓她在花開的時候進去看看，如果讓她進蝶棲亭是因為碧落琴音，那這又是為什麼呢？
「進屋去吧，天涼了。」他站了起來，對她說著，可他的語氣，似乎並不比這初冬的天氣暖上幾分。如此多變的哲寒，凝霜雖早已見過，但卻還是沒有習慣。
收起思緒，她也站了起來，然後進了攏月樓。
站在院子裡，看著她進去的身影，久久沒有收回視線。難道，曾經的過錯，真的要讓她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