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苦澀的湯藥,語彤復又虛弱地躺回榻上。這一病,好似半月有餘了,從那個受了驚嚇的夜晚開始,她不斷地做著惡夢,不斷地驚醒,不斷地抽泣到無聲。
還是只有那個送飯送藥的婢女采寧,除此之外,沒有一個人來過這裡。彷彿被下了禁令一般不敢與她多言。她知道,這是許文翰折磨她的另一種方式。
無邊的冷清在侵蝕著她,她每日渾渾噩噩地渡過,想少卿,想自己,想過去。
這一劑藥吃了多久了,怎麼一點起色也沒有,還是那麼辛苦,每天蒼白著臉,如同鬼魅一般。
采寧似是看不下去了,來到了文翰的書房。他正在專注地欣賞一把寶劍。
「稟告將軍,她……似是病得不輕。」采寧見晴嵐也在,不敢開口稱語彤為夫人。
文翰皺眉,「大夫來看過了麼?」
「回將軍,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只是受驚過度,並無大礙,恐怕只是無人問津,所以病好得慢。」
「既然看過了,又不會死,就無需來報,這種小事,以後不要來煩我。」文翰冷冷道。
「是。」采寧退下。晴嵐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雖然自從語彤進府之後,文翰就沒有再多碰過她,但她知道這是一個過程,文翰的這塊心病太重了,就彷彿一個毒瘤那樣,需要有人去幫他結束這一切折磨。晴嵐知道,現在正是個絕好的機會。
她來時廚房,采寧正在熬藥。
「這是一些定驚安神的藥,你給她服下吧,將軍也並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吃了這些藥,她很快就會好了。」她對采寧道。
「是,謝如夫人。」采寧打開紙包,白色的粉末很細膩,似是珍珠粉一類的東西,確實是定驚安神的。
「不用加得太多,每天一份,分五份服用,五天之後,病就好了。」晴嵐吩咐道。
很快,文翰的心頭刺就會被拔掉了,也許他會恨自己,但這只是一個過程,而且,他絕對不會把她怎麼樣,因為她有了籌碼。
晴嵐輕輕一笑,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少卿翻身上馬,「雲浩,我這就回趟江南,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還有……」
「還有語彤,我一定會每時每刻關注她的情況,與你隨時聯繫!放心吧。」雲浩微微一笑,就算這希望只有一縷,也終於掃開了他曾經滿腹的陰霾。
馬兒輕嘶一聲,撒開四蹄絕塵而去。
語彤突然驚醒,她好似做了一個夢,夢見少卿正策馬朝她而來。她神經質地跳下床來,打開門,卻還是一片冷清。入冬了,偌大的院中也顯得格外蕭瑟。
語彤失望地回到房中,胸口一陣憋悶,又咳嗽了起來。
不知為何,病情不僅沒有好,反而還加上了咳嗽,有時會咳到五臟都顫抖起來,攪起一片心悸。她巍巍端起碗,又喝了一點藥,無論如何,她不想就這麼無聲的死去。
「將軍,將軍……」采寧驚慌地在書房外喚道。
「何事?」文翰正閉目養神,享受睛嵐細心的推拿。
「夫人……好像不行了!」采寧戰戰兢兢道。
文翰猛一睜眼,從椅上站了起來,推開門厲聲道:「你說什麼?」
「回將軍,夫人……她……吐了好多血,好像……快不行了。」
文翰一揮手將她掀在一旁,疾步就來到語彤房中。
雪白的被裖映著語彤同樣雪白的臉,只是那褥上已是落下了斑斑血跡,伴隨著她幾乎快要咳斷氣了的聲音。文翰吃驚地看著她慘無血色的容貌,不過短短一月,她竟然成了這般模樣,讓他幾乎認不出來了。
他再也無法控制內心巨大的悲痛,一個箭步撲至榻前,微顫著聲音道:「語彤……你怎麼樣了?」
語彤慢慢睜開眼睛,突然對他淺淺一笑,「天黑了,怎麼還不點上蠟燭?」她虛弱地問,神志已然混沌不清了。
文翰幾乎驚駭到跌坐在地,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只是受了驚嚇,何至於這樣奄奄一息?
「你們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藥!」他大聲怒吼道。
「回、回將軍,只是大夫開的安神袪風的藥……,沒、沒有別的。」
「那她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嚴重,是從何時開始的?」
「是從前天就開始吐血了……」
「為何不來向我稟告?」他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震怒道。開始不安地在房中走來走去。
「是,是將軍說小事就不用稟告了,奴婢不敢煩勞將軍。」采寧已快被他凶狠至極的臉嚇暈了。
文翰驟然站定,失神般地呆呆怔住,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片刻,他六神無主般地道:「快,快去請大夫。」
采寧飛快地跑開,晴嵐不動聲色地在一旁冷冷看著。
文翰慢慢在語彤榻前半跪著,忽然用一種悲傷嘶啞的聲音低低道:「對不起,對不起,語彤……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傷害你的……我以為……你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
他顫巍著拿起她的手,那手指纖細而冰涼,他把手捂在自己的臉上,想讓那手指暖和起來。
語彤掙扎著動了一下,她努力把身體挺直了,卻又似是極大的痛楚般蜷曲起來,文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呆呆望著,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恐懼,除了緊緊拉著她的手,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語彤大口地喘著氣,一聲比一聲急,突然又張嘴猛地噴出了鮮血,繼而蒼白的臉瞬間就變成了一種陰沉的灰色。
「不!」文翰狂叫著,他緊緊抱著她,要把她搖醒過來,「你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好不好?大夫馬上就過來了,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沒事的!」
語彤一動也不動。
「求求你了語彤,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不要就這樣不管我。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真的,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都不會為難你的,你醒過來,醒過來啊!」
語彤的臉由灰白色又慢慢轉回了慘白,她的喘息聲也小了很多,她閉著眼睛,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媽媽,我冷……」
文翰把披風解下來,和榻上的被子一齊一古腦地捂著語彤,他從來沒有聽她這麼無助,這麼可憐地叫喚過親人,他只覺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語彤被棉被包裹著,顯得那麼嬌弱,她的呼吸漸漸平息了下去。
大夫趕了過來,抓起她的脈,搖了搖頭,「將軍,她已經無力回天了!」
「滾!」文翰從牙縫中用力擠出這個字,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大叫了。他跪了下來,抱著語彤,把頭埋在她胸前,失聲的痛哭起來。用雙手緊緊的攥住她的衣服,喃喃地和她說著話,彷彿在勸她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