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彤這兩日彷彿被丟棄了一般,除了三餐有個奴婢送來之外,沒有多看見一個人,她也暫時得到片刻的喘息,不知道少卿身在囹圄,此時此刻,是否正受著苦。她推開房門,很意外沒有人守住,看來許文翰根本不擔心她會離開。
她走進院中,意外地看見晴嵐也正在對著一池荷花出神。
「你好像過得很自在,是麼?」語彤走過去,輕輕問道。
晴嵐抬起頭,冷冷著著她,「至少我不用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力量,能讓你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語彤忍不住道。
「你當然不會明白,」晴嵐緩緩說道,「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他就是你的天,天在哪裡,你就在哪裡,天是什麼,你就是什麼。」她抬起頭,眼神似有些無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的愛也太盲目了吧!」
「總好過你愛得那麼自私!不是嗎?你就這樣隨心所欲地把玩一個人的感情,你以為你是什麼?當有一天他清醒時,你就會讓自己萬劫不復!」
「我實在無法理解,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可以讓這麼多無辜的人成為他的劍下亡魂?」
「你永遠不會懂的,」晴嵐打斷她,「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許文翰!」
語彤無可奈何地笑笑,「也許吧。也許我真的不夠你瞭解他。」
「我很明白,我自己就像是一隻飛蛾一樣,為了那一時絢麗的火光而奮不顧身地撲過去,就算那火光會把我毀滅掉,我也心甘情願。」晴嵐看著那一池碧水,幽然道,「更何況,他就快要是我孩子的父親了。」她忽然泛起一絲笑容。
語彤無語,她明白了她的這種不顧一切。
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想起少卿,語彤無法入眠。迷亂中,有人在輕輕的推開房門。
「誰!」她驚覺道。
來人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道:「語彤姑娘,是我,侯爺讓我來救你出去。」
語彤明白了,是雲浩身邊那個高大威猛的武將江符虎。他一向忠心耿耿,由於時常為唯賢堂東奔西走,所以不常看到。
語彤搖搖頭,「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少卿一定危在旦夕。」
江符虎道:「那許文翰根本無意放過少卿,你留在這裡,也是白白枉死。」
「無論如何,我不會走的,你趕緊離開吧,不要讓他看到了!」
「那……」江符虎為難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實在是萬分危險。這樣吧,這柄短劍,我送給你防身,你千萬要保重,小心啊。」
語彤點點頭,收起短劍,「快些走吧。」
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你們當將軍府是什麼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麼?」幾名武士亮起了燈火,許文翰陰冷的臉在火光中,有些猙獰。
「好!一向久聞你許將軍的威名,那我今天就討教了!」江符虎一個箭步躍起,揚起刀劍,向他撲了過去。
許文翰一個輕閃,早已穩穩在房中央站定,持劍躬身,臉含笑意。「噹!」兩劍相碰,江符虎只覺得手臂一陣發麻,看來許文翰的天生神力確實不虛。
他趕緊擺開架勢,雙足弓步而立,劍柄緊貼胸前,不敢有半點分心。
許文翰兩眼已射出森寒殺機,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寶劍電射而去,直直指向對方心口,又準又狠。
江符虎雖已看透他的意圖,但無奈還是慢了半拍,那寶劍勢如破竹,重重地刺向了他的身體。
劍花散去,江符虎連退數步,嘴角逸出鮮血。他低頭看看胸囗中劍處,感覺到碎裂的胸骨逐漸擴散,像錐心一般劇痛。終於撲倒在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語彤已看得目瞪口呆,她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殺人,而且是這麼殘忍這麼狠毒的一擊斃命,許文翰太可怕了,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許文翰拔出劍,用手指輕輕一抹劍尖那殷紅的鮮血。嘴角勾起他一慣的笑意,語彤恐懼地看著他,如同看著此生最可怕的一個惡夢。
周圍的人已把江符虎的屍身抬了出去,但這滿屋子裡,還是那令人眩暈的血腥味,許文翰在這血腥裡似乎很興奮,一如他在戰場上揮劍斬去敵人首級時那種激動。
語彤只感覺心裡一陣翻江倒海,這強烈的恐懼感好似重捶一樣打擊著她脆弱的感官,許文翰已經慢慢向她走了過來,她的大腦一片迷亂,只會下意識地後退著。
許文翰忽然伸出了手,好像要撫摸她的臉一樣舉了起來。語彤已經完全失控了,雙手不知所措,當她猛地摸索到懷中那柄短劍時,她閉上了眼,胡亂地向前刺去。
許文翰猝不及防,一聲悶哼,劍尖已插進了他的左肩。鮮血在他雪白的衣衫裡迅速地浸出了很大一片,映在他的臉上,有說不出的詭異。
語彤徹底地崩潰了,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鬼魅,她再也無法承受這種巨大的驚駭,將手裡的短劍對著自己的心口狠狠砍下去。
文翰右手只輕輕一抓,就箍住了她的手,繼而又用左手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左肩因為用力,又湧出了一股鮮血。
「你想死?沒那麼容易!我告訴你,如果你死了,你的劉少卿,還有唯賢堂所有的人,全部一個不留地跟著你陪葬!」
一提到少卿,語彤似是驚醒過來,她大聲道:「我根本沒有看到他,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不會再這樣莫名其妙地呆在這裡,要麼你放了他,要麼看著我死!」
文翰呆住了,她此刻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在山崖上,她那一臉的執拗,片刻,他似是狠下心怒吼道:「好!我放了他!」
晴嵐輕輕為文翰包紮著傷口,她的手是那麼的小心,那麼的溫柔,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像是一座冰山,無法融化。
「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呢,」晴嵐歎道,「你讓她痛苦,你自己不也一樣受罪麼?放開吧。」
「放開?我不會放開!我對她的恨,永遠都扯不平的,她還不起,她欠我的!」文翰仰頭喝下滿杯的酒。
晴嵐心疼道:「你有傷就不要再喝了。」
文翰似是沒有聽到一樣,一杯接著一杯,直到喝到眼睛迷離起來。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動作也變得緩慢,他抬眼看著晴嵐,看了很久,忽然低低叫了一聲:「語彤!」
晴嵐一陣羞憤,起身便要走,文翰一把抓住了她,「語彤,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用一種她從來沒有聽過的無助的聲音道。
「你放開我,我是晴嵐,你張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晴嵐!」她大聲叫道。
文翰卻充耳不聞,他站起身來,眼光恍恍惚惚的在她臉上移來移去,然後擁住她。他的胳膊變得堅硬而有力。「你真美,語彤。」他喃喃的說,聲音輕得像夢囈。然後,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那樣溫柔,那樣小心,似乎怕碰傷她。「語彤。」他再次低叫。
晴嵐渾身痙攣,跟著痙攣同時來到的,是一種穿透骨髓的寒冷。她顫慄起來,注視著神思恍惚的文翰,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喊道:「放開我,讓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使勁一推,推在他剛剛才包紮好的傷口上,他終於吃痛而清醒過來。憤怒而失落地看著她。衣衫上滲出了血水。
晴嵐不想再理會他,她咬了咬銀牙,拂袖而去。文翰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用手捏下去,酒杯瞬間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