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換成了語彤的煩亂,塵埃落定之後,免不了會有偶爾的小小孤單,雲浩對清妍愈發的關心愛護了,有時候,讓語彤也好生羨慕,現在自己已經對回家沒有了更多的奢望,所以,在這亂世裡,如果能遇到一份真愛,又該是何其幸運?
語彤想起了阿龍,那最初最純的回憶,可惜只能是回憶了。又想起了文翰,文翰對她的感情撲朔迷離,每次想到就不太開心。這些日子以來,語彤對於感情又新添了更多的理解與詮釋。
一陣琴聲打斷了她的遐思。那琴聲渾厚深沉,清澈流暢,是清妍麼?怎地這感覺與往日不同?
亭中有一人正低頭撫琴,他凝神專注,目光如炬。一串琳琳琅琅的音符如水般從他指尖流淌出來,行雲流水般的彈奏,那琴聲如微風的低語,如森林的簌簌,如河流的輕湍,如細雨的敲擊。
琴音終了,他用手輕輕壓了壓琴弦,抬起頭來,卻正是少卿。
語彤有些莫名的欣喜,「你怎麼會在這裡?」
少卿早已習慣了她這種招呼人的方式,從不像別人那樣的寒暄,而是單刀直入——但只對她最熟悉與最信任的人。
「我經過這裡,順道過來看看你們。等待許久未曾見有人過來,便信步走到亭中,看見有琴,就忍不住一試了。」
「原來如此,」語彤微笑道,「你來得不巧,清妍去寺院上香去了。」
少卿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並不是專程來找她的。」
語彤攸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要研究樂曲……」
「你怎麼沒有去上香?」少卿忽然問道。
「呵,我好像並不是太感興趣,如果是去拜神,那麼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是去祈福,那麼只要心誠,在哪裡都可以設醮還願。」
「你好像很喜歡用你自己的方式和想法去解決問題。」
「那只是因為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語彤頑皮地笑笑。
「有時我很好奇,不知道你之前都有些什麼經歷,為什麼和其他人,都有很大不同呢?」
語彤心裡有些感慨,在這裡認識的人不少了,可至今還沒有任何人覺得她與眾不同,偏偏第一個想瞭解她的人,竟是少卿。
一種銘感之情油然而生,但還不是時候公開自己的身份。「我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想法多一點而已。」她回應道。
少卿淺淺一笑,「上次聽過你的故事之後,我暫時放下心中的包袱,確實享受到了難得的輕鬆。」
語彤道:「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從你的琴聲,能聽得出來。你是個善於隱藏自己的人,如果沒有聽過你的琴聲,很難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正因為你只靠琴聲來渲洩你的情感,所以當你彈奏的時候,只要認真傾聽,都會多少瞭解一些。」
少卿不語,彷彿正思忖什麼,半晌才笑道:「那看來我不能隨便彈琴了,不然全都被你看透,豈不是很無趣。」
兩人慢慢踱步在園內,少卿難得的說了很多話,談他的身世和成長,還有那些無奈與感慨。語彤靜靜地聽著,眼角的餘光不時看看他,看他那張可以令任何少女心折的容顏,和那種堅忍的品質,如精金良玉一般,讓她心動。
「我以為。你只會談國家大事……」語彤忽然嚅嚅地道。
少卿轉頭看著她,禁不住微笑道:「那你更喜歡聽哪一種呢?」
「說實話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嗯。」少卿已經有些為她這種率真著迷。
「當你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時候,你是令人敬佩的,但也是遙遠的;而當你訴說你的喜怒哀樂,人生百味的時候,你是最真實的,也是最坦然的。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少卿再怎麼習慣她的言辭,當聽得她最後一句時,還是不免有所激盪,失神了片刻。愣了半晌道:「那麼你呢?你的故事又是怎麼樣的?」
語彤正待開口,只聽得一陣衣帶悉索,清妍走進了亭中,「聽紫心說,少卿來了。你二人叫我好找。」
語彤道:「你現在才回來,我一直都等著聽你們的琴簫合奏呢。」
清妍笑道:「這有何難,我們先進內堂一坐。」
少卿卻道:「天色已晚,我還有些事情處理,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吧。」說完對清妍略一點頭,又似不經意望了望語彤。
清妍有些失落,轉而又展顏道:「好的,那你路上小心。」少卿笑笑,轉身離開了。
望著他漸去的身影,清妍眉目含笑,輕輕問道:「他來很久了麼?」
語彤道:「不是很久,我都不知是幾時來的,他獨自在亭中彈了好一會兒的琴。」
清妍還只道少卿專程尋她而來,歎道:「他很少會單獨過來這邊,今天偏偏沒有遇上。」頓了頓道:「明日我們去唯賢堂吧。」
語彤道:「明日你不是要去湖心那邊作畫麼?」
清妍笑道:「作畫幾時都行,改天吧。」
語彤恍然,打趣道:「想是幾日不見侯爺,掛念了吧。」
清妍嗔道:「為何你總是把我與他牽扯在一起?」
語彤道:「難道你不樂意嗎?」
清妍含羞道:「其實,其實我心中另有其人。」
語彤奇道:「咦?竟然讓我們都猜錯了。」遂笑道:「快說快說,是哪一位?」
清妍低下頭,「是,是少卿。」
語彤的笑容有些凝滯,但只是一瞬,便欣然道:「原來如此!兩人確實是不相伯仲呢。不過從上一次你們二人合奏之後,又感覺少卿仿似與你更為相配,都那麼精於音律,以後琴瑟在御,就更是羨煞旁人了。」
清妍臉泛紅暈,「我都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何……」
語彤笑道:「放心吧,一定如你所願。只是苦了侯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呀!」
清妍道:「你還在這裡取笑我,還不幫我想個法子,以免讓雲浩再誤會下去。」
語彤拍拍她,「不用擔心,包在我身上!」兩人挽手一路嬉笑進了內堂。
燭影婆娑,語彤已經看著這跳躍的火焰凝神了許久。
原來,她鍾情的人是少卿……語彤心裡喃喃道,腦海裡浮現出今日少卿滿含笑意的眼神,片刻又轉成了清妍深情流露的眉目,兩人的身影,在她心中交錯更替。
「清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她對自己說道。一陣晚風拂來,竟然生出了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