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彤驚異,竟是這樣的原因導致她晚年如此的淒涼。可是,眼前的這位老人,慈眉善目,怎麼也不像是會狠下手打斷兒子腳腿的人啊!
語彤知道個中定有隱情,也不打斷老人,只靜靜聽她的述說。
「他爹走的那一年,他才十五歲,我們娘兒倆相依為命,大夥兒都說,大牛是個最孝順的孩子。」
「大牛的個頭越長越高了,我也越來越擔心。村裡滿了十六的小伙子,全部都抓去當了兵,幾年來,沒一個人回來過。」
「我見天地想著我們娘兒倆躲到哪裡去,可是,哪裡都是戰亂,哪裡都在徵兵,就算是跑到北方去,也是一樣要打仗。」
「我挖了個地窖,想把大牛藏在裡面,我天天在外忙活都沒問題,只要回家能看到兒子在面前就行。」
「大牛說,娘,我又不是老鼠,要過著那見不了天的日子,再說,村裡人多嘴雜,家家都有孩子,藏不了的。」
「我想想兒子說得在理,可是,我不能就這樣讓他去白白送死。所以,突然以他不聽話為由,狠狠地打了他一頓。大牛孝順,不躲不閃,我閉著眼,硬生生地,就這樣把他的腿給打斷了。」
說到這裡,老人已泣不成聲。語彤也聽得呆住了。
半響,老人才淚眼朦朧地嗚咽道,「他就這樣瘸了,躺在床上三個多月,我對別人說,我叫大牛幫我修地窖,他不聽,我打折了他的腿……」
「我端茶送水幫他養傷,他不用再去當兵了,沒有人會要一個瘸子。我的兒子,保住了。」
「可是大牛不知道我的苦心,他只恨有個狠心的娘,傷好後,他跑了,我找了他一年多,才在這裡找到了他,於是我也在這裡安頓下來,想好好照顧他。」
「大牛不領情,不願意和我住,所以,我們一個村東頭,一個村西頭。他人好,幾年後,村裡的姑娘看上了他,和他成了親。我只躲在門外偷偷看著他們,我那媳婦長得花兒似的。」
「再後來,小串兒出生了,我常常在門外看孫子,小串兒都認識我了,知道我是他奶奶,長大了一點後,見我走不動了,就開始過來看我,還給我帶吃的來……」
老人哽咽了,連語彤也淚流滿面。這可怕的戰爭,都給百姓帶來了什麼?王侯將相奪地爭城時,城下埋的是百姓的纍纍白骨;帝皇貴胄割據天下時,天下蒼生苦的是家破人亡。
語彤牽起老人的手,「奶奶,放心吧,您的兒子總有一天會明白您這份苦心的。」
小串兒好幾天沒有過來了。語彤眼看著老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她覺得自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沿著山路,她找到了大牛的家。
見是語彤,大牛粗暴地把她擋在了門外,語彤只看見屋裡小串兒的淚眼汪汪。她不甘心,繼續守著,一直不停地訴說。從大牛的孝順說起,說到戰爭,說到母親的苦心。從清晨說到黃昏。
末了,她痛心道:「奶奶的病很重,她只是想多看幾眼她最疼愛的兒子和孫子,如果你們還能體會到這麼多年來她的煎熬和痛苦,就去陪陪她吧!」
門開了,小串兒哭著跑了出來,「語彤姐姐,我們要去找奶奶!」他身後,是紅了眼眶的大牛。
金奶奶一家團聚了!大牛還打聽到有商隊路過村西,他駕著馬車,和小串兒一起送她到路口。
「回去吧。奶奶還在家等著。」語彤欣慰地說道。人世間唯有親情是最可貴的,任憑風吹浪打,血濃於水的親情永遠不會分開。
「語彤姐姐,一路順風,要回來看我們啊!」小串兒稚嫩的臉上又是掛著眼淚,七八歲的小男孩兒了,還這麼愛哭。
語彤鼻子一酸,「我一定回來看你們!」她招著手,隨著顛簸的馬隊,一路向東而去。
車子搖搖晃晃,語彤和趕車的馬伕攀談起來。
「大叔,你們是去長谷村嗎?聽說那個村子很大?」
「是啊,村子離鎮上也近,所以熱鬧啊。」
「你們是做什麼生意的,這麼多貨?」
「藥材。山裡的藥材在這個季節,都能賣到好價錢。」馬伕一臉憨厚自在,語彤喜歡看到百姓這種樸實的笑容。生長在這不幸的亂世,這樣的笑容何其可貴。
「大叔,邊上的鎮子,可是叫中堂鎮?」語彤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總覺得那裡就是她的穿越之地。
「那裡叫河連鎮,你說的中堂鎮,怕是靠近了京城吧,還很遠吶。」
語彤有些洩氣,不甘心追問道,「那如果再去中堂鎮的話,得走多久?」
「得再走上三五天吧。」馬伕拉緊了韁繩,「吁!阿七,你怎麼過來了?」他對著面前跑過來的人道。
「五哥,不好了。長谷村鬧瘟疫了,過去不得,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