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愛 正文 第五章
    輕柔的敲門聲,咚咚的響起,我睜開眼睛,邊上已經不見周蔚然的蹤影。昨夜睡的太過於安心了吧,以至於一點警覺都沒有了。

    「進來……。」我拉好被子。

    「冰小姐,夫人請您下去一起用早餐。」

    我一楞,來了這麼些日子了,都是下手把飯菜送到房間的。看來她是真的寬心了,我也算是刑滿結束了。我點頭笑著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打開衣櫥,看了看,實在沒有能穿的衣服啊!都太長了,這個時候眼睛才掃到邊上一件白色蕾絲邊的紗裙。只一下怔住,很熟悉的一件衣服,因為在我的衣櫥裡,也壓著一件一摸一樣的衣服。

    昨天晚上剛說要見那人,今天便見著件跟那個人有關係的衣服,有時候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巧合的讓人不得不感歎。

    拿出衣服,可以看出來,放了很久沒有人穿,以周蔚然的身材以及周思怡的氣質,真倒是想不到,在這個家中,有誰會穿這件衣服了。

    套上裙子,做到浴室,看著鏡中的自己,髮絲薄碎,身材削瘦,白色的紗裙襯的臉色竟然也有著青春的氣息。彷彿這些年的日子從來沒有過過一樣,我還停留在二十歲的那年一樣的年輕……。

    自從老闆那一拽將我救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穿過白色的紗裙。今日穿著才果然明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一點不錯。

    將頭髮撩到耳後,用簪子插進來,留下幾屢落在頸邊。這個髮式我做的熟悉,正是幾年前,蘇原生日的時候,亦是這件衣服這個髮式。只是如今,人似依舊,事實卻已不是當初。

    緩緩的從樓上走下來,只見得下人都還是擺放事物,未層見得周蔚然和周思怡,想必都還在房間沒出來吧。

    只是我剛走到餐桌邊上,便見著周思怡從一邊走了出來。她眼紅腫的厲害,神色憔悴,耷拉著頭。

    「思怡……。」我喚出聲。

    她抬眼見著我,眼神彷彿立刻被什麼東西點亮一般。在那裡呆楞了半天,然後立刻跑到我邊上來,「蘭,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很好,什麼事也沒有?謝謝你。不過我大概要離開這裡了。」我笑的坦然。必然很好看,我已有許些年沒這樣笑過了。

    「你要去那裡……。」那孩子的眼色灰暗下來。

    「嗯,我想回家鄉去看看……。」自從奶奶死去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家了吧。父親的沉默,以及母親尖銳的哭叫聲,還有妹妹的無助的眼神。一切彷彿遙遠的有一個世紀了,讓我懷疑這些是不是今生發生的事情。

    周思怡泯了泯嘴唇,「這樣也好……。」

    「是啊……。」

    「今天……很漂亮……。」

    「謝謝……。」

    忽然樓上走廊上一陣清脆的聲音,驚得我跟周思怡都連忙看上去。只見周蔚然怔怔的站在那裡看我。目不轉睛,我看不懂裡面那複雜的情緒。

    餐桌上一陣沉寂,氣氛的凝重皆因為周蔚然奇怪的臉色,周思怡顧忌著我,所以亦不敢出聲。這孩子的苦心,有時候叫我心痛。

    這個時候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中年人才走過來,對著周蔚然的耳邊說了幾句,便從懷中拿出一個信封出來,遞給周蔚然便下去了。

    周蔚然抬頭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便抽出一疊照片出來。我只見她臉上一陣異樣,卻不知為何?

    「你說的蘇原是她嗎?」周蔚然遞過那照片。

    我只覺得自己的手顫抖了一下,接過照片,心裡想到,這麼些年了,真不知道阿原和小越可好?

    照片上,阿原幸福的靠在小越的懷裡,笑容就如同當初我依靠在阿原懷中一般,如今當時我依靠的天偎依在別人的懷裡,募然讓我覺得諷刺。

    回憶裡我二十歲的時候,愛一個人愛到痛。

    跌跌撞撞這麼些年,其實只是想找一份愛而已!

    抬頭看了看周蔚然與周思怡,覺得自己正像一個被同情的弱者。心在痛,因為不知道是不是還愛阿原,或者看到小越的幸福我該開心呢?

    「謝謝你……,我想見見她們,只要見到她們之後,等老闆回來接手公司的事情,我會遵守我的諾言的。」我開口道。心裡彷彿已聞著了鄉村裡的燒著的草灰味,那是小時候的味道。

    周蔚然一陣沉默,「讓我想想吧。」我倒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忽然不乾脆了,畢竟讓我跟蘇原見面了。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吧。

    「那好吧……。」隨便吃了點東西,我便退席而去。

    後花園的薔薇開的美麗,上面還沾染著些雨水。天陰沉沉的,看起來還要下雨似的。

    坐在涼亭上,看著滿園的綠意以及那些在風中搖拽的薔薇,我閉眼獨自想著一些遙遠的事情。

    春天淡淡的梔子花香味伴著梅雨季節腐爛的泥味,我牽著妹妹的手偷偷跑進伯伯家的小花園,偷摘著還未開放的花苞,竊喜的跑開,泥濘中留著小小的腳印。

    回到家裡,找出一個大口杯子裝上水,將花放進去。然後放在臥室裡,次日清晨起來,滿室一片淡淡的梔子香味。

    傘下我站在田埂間看著爺爺在雨中駕著犁車耕田,那老牛在雨中的腳步顯得有些緩慢。

    我只站著等,雨越下越大,打濕的我拿著雨衣的手上一片青紫。

    等著我將雨衣遞給爺爺的時候,我摸到他的衣袖裡都在滴水,牽過牛繩。老遠看到爸爸從雨裡趕過來的身影。田野裡一片無人,我只牽著牛走向山頭,看到爺爺和爸爸正在抬著犁車往家趕。

    雨裡,一個不小心摔倒在泥濘中,全身都是泥,只趕緊爬起來,看著一身的泥,只害怕的哭了,怕媽媽會打罵自己。

    那個傍晚,我只牽著牛到奶奶家,臉上掛著淚水,身上是濕著泥濘的髒衣服。

    奶奶趕緊的將我身上的衣服換下,那夜我跟爺爺奶奶擠在那張有幾十年歷史的大床上睡覺。

    過了幾日,爺爺大病,奶奶整日裡抹著眼淚。爸媽整日的愁眉苦臉,我自照看著妹妹,怕她被人拐走。因為媽媽說,如果不看好妹妹,便會被人拐走了。沒幾天,家裡很多親戚長輩都來了。爺爺就這樣病逝了,一個生命的消逝就這樣的短暫。

    出殯的那天,天氣一片晴朗,抬著棺材的隊伍順著鄉間裡開闢出來的大道,從一望而去插滿秧苗的稻田邊走過。

    春風吹過來,那些綠的漂亮的秧苗順著風,向一邊擺著。池塘邊的鴨子正在下水,垂柳的枝條長的已經垂到浮綠色的水中。

    我牽著妹妹的手,跟在吹打著奇怪音樂的隊伍後面,聽著那些奇怪人嘴裡念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詞兒。

    山頭裡,綠色的松樹厚實的穩重,爺爺的棺材被安放在高地的樹下,邊上還開著不知道名字的小花。

    只是從那日起,奶奶便告誡我將來一定要好好讀書,到城裡去掙很多的錢。奶奶說,如果沒有錢的話,便就要看著人活生生的病死。我不想奶奶病死掉,因為奶奶對我最好,所以便暗下決心我若是上學了,定要好好讀書。

    下半年,我便跟著幾個堂妹進了學堂。那年我虛七歲,鄉下人記年齡總是虛歲的,生日也是按著農曆來記的。

    「在想什麼呢?」一道女聲從後面傳來,這聲音分明就是我那美麗的老闆大人。

    「在想小時候。」

    「你時常在回憶小時候。」

    「我喜歡小時候。」

    「只有受過傷的人才總回憶小時候。」聽了老闆這話,我撲哧一笑,剛才的陰沉不復可見,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居然這樣的習慣老闆了。

    我轉過頭,真心的笑臉以對,開心的給了老闆一個擁抱,「怎麼這麼早回來的。」

    「剛才才到的……。」停頓了一下,「我是為你回來的……。」

    我這才看到老闆臉上不像平時那般灑脫的風情萬種,便擺手道,「沒什麼……我沒什麼,就是在這裡小住了些日子。」我無意挑起老闆與周蔚然的事端。

    「你怎麼會穿著這件衣服?」老闆有些驚訝。

    「不是我的那件拉,在周家的衣櫥裡找到的,很湊巧是不是,沒想到這件衣服跟我以前那件真是一模一樣呢?」

    「那阿然她看到了嗎?」老闆果然跟周蔚然相熟的很,從她喚她的名字便可看出。

    「當然了……。」

    「那她怎麼樣?」老闆有些緊張的問道。

    「沒怎麼啊!」我有些奇怪老闆的反應。

    「不可能……」老闆自語了一下,便抬頭對著滿臉疑狐之色的我道,「小蘭,你該是忘掉過去的傷的時候了吧?」

    我神色更是奇怪,老闆從來不主動提到這些事情,怎的今天……

    「嗯,是啊!我打算見她,然後我想我就知道自己是已經放掉束縛了,畢竟那個時候我失去了太多……。」

    老闆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離婚了。」

    「為什麼?」

    「我以為我給你的時間也該夠了?」

    我抬起頭,就只怔怔的看著老闆,老闆美麗的臉從未這樣的剛硬過,「你在說什麼……。」除了這樣的反應,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小蘭,我給了你七年的時間去忘記過去,還不夠嗎?」老闆走到我面前,眼神認真而嚴肅,「這七年我都在愛你,用我的方式來愛你。」還有什麼話,會比這個更有衝擊力,直接而透徹。

    我只得驚訝的看著老闆,泯了泯在這樣濕潤的天氣裡乾裂的嘴唇,寂靜的沉默。

    春天的雷雨說來就來,醞釀了一個早上,現在像是倒豆子一般的下下來,天色青烏色象壓在頭頂一般。閃電劃破黑雲,從天的一角向下縱橫。雷聲轟隆隆的響,風刮的樹葉翻過另一面來。

    雨打進涼亭裡,打在我的手上,我只低頭看自己的手,青紫色的就跟兒時一般,只是多了粗糙。

    緩緩的抬起頭,老闆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老闆真的比我高上很多,這樣的近距離,看著她的臉,我只能仰望。

    我才伸出手,老闆便抱住我。老闆果然是最通我心之人,總知道我什麼時候需要一個擁抱。

    抱著老闆的纖腰,將頭埋進她的胸前,聽著她的心跳聲,我就再也聽不到外面的風雨聲了。

    「文諾言……我要殺了你……。」只聽的一陣狂吼聲從雷聲中飄過來,那裡面有著蒼涼的痛苦與悲憤。

    我恍惚醒過來一般,放掉老闆的擁抱。只見周蔚然站在雨中,長髮打的透濕的貼在臉上,衣服早已透濕,可見在雨中站的有一會兒了。我只得像個又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那裡。

    「阿然……。」我只看著老闆喊著跑過去。

    就著如水簾般潑下的雨,我看到老闆伸出雙臂抱住了周蔚然。而我只站在這裡看著,心中一片空空,就像沒吃飯的人卻不會覺著餓一般。

    只是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周蔚然的拳頭已經將老闆逼的節節後退。雨聲太大,我聽不清楚她嘴裡說著什麼。

    跑進雨裡,打在身上很重。快步走到老闆和周蔚然邊上,我才聽著清楚周蔚然在說,「你他媽的,你早就找到她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一聲聲的為什麼,裡面的悲憤和恨意,聽的叫人膽戰心驚的可怕。

    老闆只一邊擋,一邊後退,嘴裡說道,「對不起……。」

    一切陷入了我所不知道的事件中,我一片的茫然。但是我知道現在我必須阻止她們,我伸出手去阻,就在周蔚然的拳頭差點落在我的身上的時候,我大聲喊了句,「我們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

    周蔚然的拳頭就這樣停留在雨中,她的笑裡帶著諷刺和譏笑,還有一種哀怨的另人揪心的悲憤和痛苦。

    「夠了,你們到底還想做什麼?」我火了。「你他媽的想打架不要我在面前打,說清楚一切與我無關再打。」

    周蔚然只楞的看著我,臉上有著不敢置信。而老闆卻是我身後哈哈的笑了。

    我本脾氣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這幾日的脆弱,早已將我的耐性磨到及至。

    就只三個人楞楞的站在雨裡。閃電張牙舞爪的來嚇人,雷聲大的能震破人的耳膜。

    「媽的,都有神經……。」我叫罵了一句,便抬腿往屋裡走去,身後跟著老闆與周蔚然。

    當我走到客廳的時候,實在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看到這個人。

    蘇原笑吟吟的站在我面前看著我現在這副落湯雞的狼狽樣子,我忽然更加火大。「好久不見……。」我大聲發狠的問候。都說物及必反,大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吧。這些日子以來的陰沉,早已經受夠了。這場雨實實在在把我的火暴脾氣給引出來了。

    「是好久不見啊,聽說你要見我。」蘇原笑的幸福小女人的樣子,讓我一陣胃寒。沒想到七年前那個會哄我睡覺的大女人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很噁心啊!」女人惡毒起來是可怕的。

    「你怎麼這麼說我,我很難過耶……。」蘇原只假惺惺的作傷心狀。

    掙脫掉煎熬之後才是本原的灑脫,破繭的究竟是蛾子還是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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