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家庭醫生，雖然生意不很多，但也衣食無憂。有一天，他多了一個新的客戶。那家的太太常年臥病在床，雖然丈夫家就開著一家醫院，卻固執的不喜歡醫院。為了她的健康找想，只好請了家庭醫生，在她不舒服的時候為她治療。一開始的時候，家庭醫生很驚訝，因為他覺得那位太太並沒有她所表現的那樣虛弱。可是即使體檢的結果沒有顯示出任何不對勁，她還是一天天的衰弱下去。那時候他太年輕，不知道心病才是最難醫的。也是直到後來他才明白，原來所謂鬱鬱而終並不是寫書人的誇大。」
蘇昴托著下巴，安靜聽著馬隆平的話。她知道這人話多，要講起故事來，估計又要繞很多才會說到重點。
「有時候醫生會有點愧疚，因為他沒辦法挽回她的健康。但是那位太太卻總是寬慰他，能有個人溫柔的對她笑，努力的逗她笑，她已經很開心了。但是醫生知道，她一點都不快樂。可即使很堅定這一點，醫生並不知道那位太太為什麼不快樂。她嫁了優秀的丈夫，有一個很可愛的兒子，美麗、財富、地位……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全都有了。可為什麼還是不快樂呢？明明有著世界上最美麗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卻一點也沒有從眼睛裡透出來。」
「也許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啊。」蘇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誰說有錢又美麗就會快樂了？白雪公主她後媽就有錢有貌的，還不是一樣活的痛苦。就算不提虛構的童話，現實中的戴安娜王妃不就是最典型的悲劇。
馬隆平無奈的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酒。
「我說過了，那時候他還太年輕，書本上沒教過的東西，他都不懂。他覺得那位太太像是需要人拯救的天使，可惜自己能力不足，只能獨自懊惱。他的天使很善良，每個季度會親自挑選衣服送給孤兒院的孩子。他的天使很有趣，明明年紀不小了卻還熱衷於那些看似荒誕的傳說神話。只要一個電話他就會趕去陪在她身邊，聽她說她偶爾靈光一現的想法或是昨晚做的噩夢。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畢竟家庭醫生還有著安撫病人的責任。於是，等到他發現自己在見到她時有點快樂過頭，他已經愛上他的天使了。」
「哼，我還以為那醫生會有點道德。」蘇昴冷冷的哼了一聲，打斷了馬隆平。雖然酒勁慢慢的已經上來了，可她還有判斷能力，心裡大概也明白這個家庭醫生指的是誰。「愛上自己的病人我不覺得有問題，但是愛上別人的妻子……你少把這種痛苦和別人的痛苦相提並論，因為這個完全是自找的。」
馬隆平看著蘇昴，好看的酒窩還留在頰邊，眼神卻有點哀傷。
「這樣就痛苦嗎？求而不得的話，不要去妄想那些不屬於自己東西不就好了。」蘇昴惡毒的說著，也懶得反省自己是不是過於激動。
人喝了酒之後，往往會做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蘇昴不知道別人是不是真的會被酒精麻痺大腦，但是她即使醉到站都站不穩，都還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她來說，以為醉酒而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不過是那些做了錯事的人為了逃避責任而找的借口。她知道自己的話很難聽，也知道會刺激到好心開解自己的馬隆平，可是她聽到馬隆平曾經喜歡過一個有婦之夫就異常憤怒，不由自主的就想說些什麼來傷害他。
「還天使呢，背著丈夫和醫生搞曖昧的天使。不過是不甘寂寞罷了。而你呢，喜歡上了自己的病人然後繼續為她治病，就是你所謂的面對痛苦？哪裡痛了？我怎麼不覺得？你知道什麼叫痛苦嗎？戀人為了錢和有錢人家的太太在一起，還說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那才是真的痛苦吧？一句話就把自己的過錯抹去，還把一切的責任推到你的身上。這樣的痛苦，你能理解嗎？」
看到馬隆平若無其事的樣子，蘇昴的火氣更大了。明明就沒比我好多少，還總以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教育她。她舉起右手，指著手背上的疤痕對馬隆平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面對？你知道這疤是怎麼來的嗎？分手那天我紋了這個紋身，好提醒我不要再相信他說的鬼話。後來我把紋身洗掉了，因為我知道我已經沒事了。」
蘇昴一口氣把話說完，深吸了一口氣，端起杯子來連喝了好幾口酒。握著杯子的右手又開始抖了起來，她有點不知所措的盯著杯子裡晃動的液體，才想起應該換成左手拿杯子。她真的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把事情說出來，果然還是被有夫之婦的事情刺激了嗎？算了，就當是喝醉了，不管剛才說了什麼明天早上不認就是了。要是馬隆平真的生氣了，就再送塊水晶賠個不是……雖然愛上有夫之婦什麼的，真的讓她覺得很討厭。
「她死了。」馬隆平平靜的說。
「啊？你說什麼？」蘇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她死了。」馬隆平溫和的說著，「不管怎麼努力，她還是死了，在我面前。她的死亡就是我最大的痛苦。而我面對的方式，說來有點幼稚，就是直接使用死這個字，而不是換成離開。我曾經很膽小，不承認自己愛過她，但是後來才發現，直接說出來才能讓我解脫。」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但是，請別把她和我的病人混為一談。我從來都只是盡我作為醫生的本分，她直到死，恐怕都不知道曾經有人暗戀過她。」
蘇昴看著馬隆平，腦子裡幾乎是不合時宜的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臉上那份陽光都抹不去的憂鬱。她直覺他的笑容是在掩飾什麼，可是現在她才終於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