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逆水行舟
馬車穩穩停在蔡府,王黼頂著一輪圓月下了車,望著這幽深的府邸以及門房處的大紅燈籠,隱隱的燈光露出來,在這靜籟無聲的夜裡頗有些詭異。
王黼對長隨使了個眼色,長隨頜首,帶著拜貼到門房處投遞。門房的人提著燈籠進入重重院落前去稟告。待過了半刻,便有一人出來。
來人是蔡棠,蔡棠和王黼是相熟的,此人是蔡絛的長子,算是眼下蔡家的嫡孫。蔡棠已年近四十,卻沒有入仕,許是受了蔡絛的牽連,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蔡京的意思。
見到王黼,蔡棠立即大笑起來,朝王黼道:「少宰大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王黼開門見山,道:「不知太師在不在府上。」
蔡棠頗有些為難,遲疑道:「在,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祖父說了,今日不見客,王大人,還是請回吧。」
不見客?王黼眼眸幽深,望著蔡棠追問道:「怎麼?太師身體有恙嗎?若是如此,我既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望。」
蔡棠搖頭:「祖父身體康健,並沒有染病。」
王黼聽了,心裡頗為不悅,他與蔡京雖是同黨,可他畢竟貴為少宰,與蔡京平輩論交,這一次蔡京起復他是出了大力的。現在蔡京閉門謝客,莫不是知道自己要來拜訪,故意不肯和自己相見?他本就是個老狐狸,心中猜疑不定,換了許多念頭,才故意慢吞吞的道:「哦?既然身體康健,卻為什麼閉門不見我?」
蔡棠很是為難,咬咬牙道:「王大人,實話和你說了吧,祖父不是不肯見你,而是不敢見。」
「不敢見?」
「祖父說了,王大人精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一步棋走錯了。」
王黼心中暗暗吃驚,想:「莫不是蔡京已經知道我今日入了宮?」臉上古井無波,淡然道:「太師是怎麼說的?」
蔡棠將蔡京口中的隻言片語搜出來,道:「祖父說的也不多,只是說王大人莫要將身家壓在宮裡頭,小心引火燒身。」
王黼聽他這般說,更生出了一定要見蔡京的心思,道:「不如勞煩你再去稟告,就說門下王黼求見。」
蔡棠歎了口氣,王黼不是別人,他的請求又如何推拒?只好進去,這一次回來,對王黼道:「王大人請進。」
王黼熟門熟路的隨著蔡棠進了一處小廳,剛剛過門,便看到蔡京屹然不動的坐在太師椅上闔目養神,立即行禮道:「太師。」
「噢,是將明啊,來,坐下說話吧。」
王黼欠身坐下,道:「太師的氣色好像差了些,要不要門下送些藥來……」
「不必。」蔡京直接打斷他,這平時慢吞吞性子的老狐狸今日有些急不可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今日進宮去了?」
「是。」
「見到的是太皇太后吧。」
「太師神機妙算。」
「算不得神機妙算,太后跟前的太監是敬德,此人和楊戩是一鼻孔出氣的,對楊戩最是忠心耿耿。你要去見太后,他一定會從中作梗。太皇太后那邊怎麼說?」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邊倒是很贊成門下的建議,這件事畢竟不小,朝臣們早就心懷不滿了。陛下那邊自然不好說什麼,晉王位高權重,又是天子同胞兄弟,只有沈傲是個軟柿子,反正總要人來頂罪,太皇太后已經說了,過兩日就下懿旨,一定要懲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儆傚尤。」
蔡京眼眸一張,迸發出一絲精光落在王黼身上,抱有深意的道:「王大人認為是將太皇太后做了槍使呢,還是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且很不客氣,王黼畢竟是聰明人,微微一愣,道:「太師的意思是太皇太后早就想收拾沈傲了,因此門下去尋了她,才一拍即合?」經蔡京一提醒,王黼仔細回憶與太皇太后的奏對,心裡恍然大悟。
蔡京道:「太皇太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藉著收拾沈傲的名目,去奚落欽慈太后,你連這些都不明白嗎?」
王黼冷汗淋漓,他原以為自己利用了太皇太后,卻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要拿他做一桿槍,表面上是去和沈傲為敵,可是真正的對手卻成了太后。
欽慈太后乃是陛下的生母,地位崇高,在宮中地位與太皇太后不遑多讓,一個身份高貴,一個與陛下是血親,這兩個人主掌著後宮,偏偏王黼撞了過去,一不小心,竟是做了宮中兩後鬥爭的導火線。
王黼想通了此節,腦中豁然開朗,這才知道,自己竟真是糊塗,一心要去害沈傲,還巴望著去利用太皇太后,誰知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太皇太后的馬前卒。那欽慈太后得知還不將他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難怪太師方才不肯見他,太師是要明哲保身,不肯牽涉進那宮中的兩後爭鬥中去。
王黼不禁口唇青白,冷汗將他的後襟都浸濕了,他艱難的舔了舔乾癟的嘴唇道:「太師,為今之計,門下該當如何?」
蔡京吁了口氣,叫人端了參湯來,用調羹慢慢的攪動著參湯道:「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破釜沉舟……
王黼欠著身,有些無力道:「還請太師明示。」
「這宮裡已是兩虎相爭,你就算現在退縮,自信能保全自己嗎?你若是勇往直前,還有太皇太后站在你的身後。可是你後退一步,非但太后嫉恨你,便是太皇太后你會當你作是棄子,木已成舟,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王黼臉色灰白的頜首點頭。太師說得有道理,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咬咬牙:「那麼門下便做一回太皇太后的馬前卒又何妨。」
蔡京頜首點頭,揮揮手:「好啦,該說的老夫也說了,送客!」
他端起參湯,小心翼翼的用調羹餵服入口,再不理會王黼。
王黼咬咬牙:「太師,告辭了!」
王黼前腳一走,蔡京慢吞吞的喝完參湯,叫人用濕巾擦了嘴,微顫顫的道:「叫蔡棠來。」
蔡棠小心翼翼的進來:「祖父。」
蔡京有氣無力的躺在太師椅上,慢吞吞的道:「告訴門房,往後王黼再來,不須通報,也不用請他進來。還有,家裡頭誰和他聯繫緊密的,立即與他斷絕關係。前年他不是送了我一幅閻立本的《職貢圖》嗎?叫人送回去,順便把我送他的幾幅行書討回來。」
蔡棠道:「祖父,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去辦吧,不要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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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的事顯然沒有影響趙佶一行人的心情。離了洪州便一路向北到了星子縣縣城,這裡距離廬山不過數十里。只是那星子縣縣令聽說陛下出巡要來廬山,早就做好了準備,竟是派了人將整個前去廬山的路徑,讓這一行人只能望山興歎。
趙佶一路來總是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聞言這縣令竟了廬山,又是一陣怒不可遏,倒是沈傲安慰他一陣,這才作罷。
趙佶現在才知道原來微服私訪並沒有想像中的悠閒自在,一下子成了『百姓』,才知道普通人的心酸,可見那些感歎什麼何苦生在帝王家的傢伙,都是吃飽了撐著的抒情文人。連帝王都何苦,那平民百姓豈不要一個個去死?
悄悄的在廬山腳下遊覽一番,趙佶已失去了最後一點興趣,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當場潑墨作畫,只有一種身心透支的疲憊。
倒是沈傲和趙宗仍是精神奕奕,這一路沈傲引誘趙宗打葉子牌,趙宗已欠了沈傲七千貫,從此見了沈傲這個債主,趙宗便渾身不自在。
眾人回到星子縣,叫人去亮明瞭身份,那星子縣縣令立即趕來迎駕,趙佶根本沒有興趣見他,直接叫他拿了份邸報來,看最近朝廷的動向。
「太師這幾日辛苦了。」趙佶放下邸報時,不由感慨:「想必朝廷裡已鬧翻了天,虧得他還在主持大局,將言官的奏疏壓下來。」
沈傲在旁一聽,並不發表意見。
趙佶忽而問他:「沈傲,你看看你,離太師還差得遠呢,看看太師如何處置國政的,事無鉅細,滴水不漏。將來太師致仕,朕再難尋到這樣的左右臂了。」稀里糊塗被趙佶訓斥一頓,沈傲大是委屈,真是躺著也中槍,實在沒有天理,義正言辭的道:「陛下,在其位謀其政,微臣在鴻臚寺做得也不是很好嗎?」
趙佶淡淡然道:「好是好,就是太鬧,三天看不到你,你準是去上房揭瓦了。朕在宮裡頭,你隔了幾日不覲見,心裡就有些發慌,知道你一定要鬧出事來。還是太師懂規矩,不用朕操心。」
見沈傲有點兒沮喪,趙佶又道:「其實在朕心裡,蔡京是個全才,而你呢,是個奇才,兩不相干,也不好比較。這些事你不要記在心上。」繼續翻了翻邸報,隨即笑道:「童貫那邊倒是打了個勝仗,斬首七百,你來看看。」
沈傲接過邸報,果然看到童貫在熙河的消息,反正是一些誘敵深入、重重圍堵之類的話,最終擊潰西夏一部,大勝而歸。
趙佶笑道:「好的很,聯遼是我大宋的國策,西夏人與金人狼狽為奸,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隨即面色一板,指著下一條邸報的消息道:「只不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西夏人的國使已經到了汴京,說是我大宋破壞宋夏和議,要我們給他們一個交代,哼,真是無恥之尤。」
雖說宋遼、金夏各自結盟,可是宋夏之間也曾有過議和盟約,雖說一直以來雙方的邊界相互爭端不斷,可是這和議的架子總算還能維持,如今雙方爆發了激烈衝突,西夏人先聲奪人也是難免的。
沈傲笑道:「理他們做什麼,不過依微臣看,童貫公公這一次還真是打痛了西夏人,否則西夏人不會叫得這般厲害。」
趙佶頜首點頭:「讓他們叫一叫就是了,朕不理他們。」
趙佶想了想,繼續道:「朕出來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回京了,這一趟出來看了許多景色,也看盡了人間冷暖,倒是長了不少見識。」
「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明日一早就走,從這裡坐船回程。」
「是不是先知會下去,叫那星子縣做好準備?」
「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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