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落下,黑夜再一次降臨在喀多巴荒原上,遠處的狼嗥聲此起彼伏,高亢的餘音迴盪在荒野的上空,久久未曾平息。那是喀多巴狼在夜間活動時發出的訊號,以此來宣佈自己的勢力範圍,同時也是對其他的同類或異類發出的警告。
喀多巴狼,荒原土狼的一種,體型瘦小而有力,頭型尖窄,前爪異常尖利,後腿健碩而結實,是喀多巴狼全身最強壯的部分,因此彈力驚人,往往一躍十餘步,瞬息之間便將獵物擒獲。
散佈在荒野上的血腥氣引來了大量的喀多巴狼,它們敏捷而急速的奔跑著,短小精悍的身子在長長的雜草中若隱若現。
很快,死寂一片的戰場上集結了大批的喀多巴狼,恐怖的咀嚼聲隨之傳來,飢餓的喀多巴狼們姿意而又貪婪地享受著嘴中的美餐,不時向夜空發出令人心悸的嗚嚎聲。
就在喀多巴狼滿意地吞嚥著這份意外的晚餐時,一道綠色的光影緩緩由屍體堆積的土丘中升起,靜靜地停在了半空中。
這道詭異的光影立即引起了狼群的警覺,動物天生敏銳的直覺使喀多巴狼停止了進食,它們牢牢盯住正不斷擴大的光影,口中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聲。
綠色的光影逐漸凝結成形,一個身形高大的綠色人影開始顯現出來。周圍的群狼顯得有些不安起來,這個怪異的綠色光影散發出一股可怕而又異樣的氣息,令喀多巴狼感到一種深深的懼意。
可喀多巴狼又不甘放棄眼前已到嘴邊的美食,凶狠強悍的它們並沒有選擇退卻,而是緊緊收縮起鋒利尖銳的爪子,警惕地與空中的綠影對恃起來。
空中的光影不斷伸縮,扭曲,變形,伴隨著陣陣綠光閃動,一個長相怪異,綠發披肩的男子出現在了群狼之中。
綠發男子睜開雙目,電芒一般的綠色雙眸向周圍一掃,隨即便爆發出聲聲刺耳的笑聲,「主人傳送的真是個好地方啊,一來就有如此多的美食等著我,哈哈哈哈!」
看了看周圍充滿敵意的狼群,綠發男子慘白的臉上掠過一絲輕蔑的冷笑,「你們這些卑賤的劣畜也想和我爭東西?」
綠發男子身子微微一動,一股暗綠色的飆風立即狂湧而出,在空中發出嘶嘶的嘯聲,向著四周的狼群席捲而去。
綠色的飆風猶如暴怒的長龍,巨大的長尾輕輕一掃,便將來不及閃避的狼群高高拋起,狠狠甩向幽黑的夜空之中。伴隨著骨裂筋折的悶哼響起,喀多巴狼的慘嗥聲頓時絡繹不絕。
不消片刻,綠發男子周圍的群狼便被掃蕩一空,殘餘的喀多巴狼見這個綠影如此厲害,立即識相的逃之夭夭,轉眼之間,空曠的荒原便再次陷入了死寂。
綠發男子環顧周圍的屍體,嘴角漾出一絲殘忍冷酷的笑意:「這樣好的食物可不要浪費了。」
妖異的紅芒一閃,綠發男子綠色的雙目突然泛出赤色的火焰,伴隨著邪魅古怪的低吟聲,遍佈土丘的屍體上紅光閃爍,草地上尚未乾涸的血流猶如受到催動一般逐漸凝聚起來,不斷盤繞直上,在空中形成一片巨大的血霧。
無數詭異痛苦的呻吟隨即傳來,在血霧之中,成百上千的透明光體閃著淡淡的瑩光,向著綠發男子的身前盤距而去,緩緩融入綠發男子的身體,彷彿死去的亡魂受到不可抗拒的召引,被綠發男子用邪異的力量所吸收。
待到吟聲漸息,空中的血霧也已消失不見。綠發男子滿足地睜開雙目,赤紅的火焰已然隱沒,取而待之的是一雙綠光閃爍的邪異雙眸。
「沒想到黑域赫赫有名的綠魔大人竟會為了一點異界俗人骯髒的亡靈和畜生爭鬥。」
一個嬌媚卻又略帶嘲諷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死寂一般的荒野之中。
綠發男子顯然並未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感到意外,只冷冷哼了一聲:「哼!紅魅,本座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綠發男子話音剛落,一股淡淡的紫色氣霧突然出現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待氣霧散盡,一個曼妙苗條紅色身影顯現了出來。
這是一個紅衣長裙的修長身影,淡紫色的長髮垂至肩部,臉部盤繞著一層淡淡的白霧,使得她的面貌顯得模糊不清。
看著身前的紅影,被稱作綠魔的男子冷笑道:「我綠魔即便愛喝俗人之血,也比某些喜好變男變女的異物要強。」
這句話顯然觸怒了對面的紅影,紅衣人身形一抖,一股薄薄的氣霧立即擴散開來,冷冽詭異的空氣頓時瀰漫在二人之間,令綠魔不禁微微動容,身上的綠光閃動地越發厲害。
「這次前來西方異界,你我還是齊心些的好,不要誤了黑域王大人的事,主人費心將我們送到這裡來,若事情辦不好,只怕你我都討不了好。
看著對方氣怒而抖的身影,綠魔冷冷說道。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對方,紅衣身影微一猶豫,隨即發出嬌嬈的笑聲:「綠魔大人真會開玩笑,我怎會與大人不睦呢,此行當然是以綠魔大人馬首是瞻,若能早日完成任務,也好盡快向黑域王稟賦。」
紅衣人前後態度變化之快,令綠魔也有些始料不及,聽著對方嫵媚的嬌笑聲,綠魔身上禁不住一陣惡寒。
「什麼都聽我的?還不是想讓我在前打衝鋒,你在後面撈便宜。」綠魔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暗暗想道。不對他對此事卻也見慣不怪,反正黑域之中作事,一向自私自利,唯我是從,除了黑域王之外,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聽狂仁說,這次的我們的目標厲害無比,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如他所說的。」紅衣人嬌媚的聲音再次響起。
「哼,那小子定是吃了對方不小的苦頭才會如此說,不過這傢伙平時狂妄無比,能令他吃虧的人物,卻也不可小覷。黑域王大人既派我們二人前來,對方自然是不好相與的角色。」
「那這次的任務,全要仰仗綠魔大人了!」紅衣身影緩緩貼近,一股詭異的香氣隨即傳來。
綠魔心中一驚,立即屏息靜氣,心道這怪物的溫柔陷阱可不是那麼好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她手裡。
綠魔一邊心中暗罵,一邊略帶疑惑地道:「只是這次來到西界,卻也不全是為了這個人,聽黑域王大人的口氣,似乎這西界之中,還有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哦?那是什麼!」紅魅也被綠魔的話引起了興趣,雖然平時極為討厭這個好吸人血的骯髒傢伙,不過黑域王對他很是器重,因此另有一些機密大事告訴了他也不一定。
「這個,大人只是略有一提,吩咐我們此行之中注意下有無奇異的物事出現,比如,比如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紅魅被綠魔說地一頭霧水。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能見勢而行了,或許日後會有什麼發現也不一定。」綠魔搖搖頭道。
紅魅略顯失望,隨即嬌聲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找到那人吧。」不待綠魔有所表示,身體四周蕩出一層灰霧,漸漸隱沒在黑暗之中。
綠魔目注紅魅消失的方向,腦中逐漸浮現出黑域王在交待此行時不經意顯露出的一絲奇怪的神情。
那種神情令綠魔直到此刻仍就無法忘懷,黑域王在他心目中,一向狂傲霸氣,目空一切,黑域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不畏懼任何事物,放眼整個東方之界,除了上界的仙帝外,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堪與其敵。
可是那種神情怎會出現在黑域王身上,出現在一個無所畏懼的人身上,那是一種怎樣的神情啊,疑惑、迷茫、憂慮、甚至敬畏,這樣的神情出現在黑域王身上簡直不可思議,究竟是什麼東西,會令黑域王也會為之動容。
綠魔確信自己不會看錯,他已跟了黑域王幾千年了,從他還是一個吸食動物屍血的小妖開始,他就跟著黑域王了,這是他第一次在黑域王身上看到這種神情,所以絕不會看錯。
回想那日的情景,黑域王高高在上,四周的魔王們噤若寒蟬,與外界之人所想不同,黑域王並非是一個兇惡猙獰,面貌恐怖之人。相反,座上的黑域王長眉入鬢,黑髮及肩,樣貌冷傲,一幅儀表非凡的中年男子形象,若不是嘴角不經意流露出的霸道之氣,誰會想到他是一界之王。
黑域王吩咐此行之後,遂揮手一擺,四周站立之人立即紛紛退去,綠魔走出殿門之時,不經意回首一探,發現黑域王正長身而立,雙目遙望西方遠空,神色異常專注。
※※※
由於失去了大量的人員,我們只能丟棄了所有的貨物重,將一些還未驚走的馬匹牽回,只帶食物飲水輕裝而行。
受到這次意外侵襲之後,大家顯得異常小心,腳程也加快了許多,好在黑盜似乎知曉了我們的厲害,此後數日中並未有什麼行動。
在趟過一段荒涼的山丘後,一縷淡淡的青煙出現在遠方的效野之上。
看到這縷炊煙後,大家的眼中顯得異常興奮,幾日來提心吊膽的趕路,早已令他們疲憊不堪,尤其是金娜.巴茵茨,這位身家驕貴的千金小姐,往日紅潤的臉上已略顯有些蒼白。一行之中,除我之外幾乎個個面露疲色,倒是一直默默跟著我們的那個塔魯沒有任何不適,醜陋而佈滿灰塵的臉上一如往昔,似乎這樣的長途跋涉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真是賤命,這樣走都不累!」丹斯等人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此時見這個瘦小的塔魯體質竟然比他們還要好,諾沃爾禁不住發洩般地狠狠踹了塔魯一腳。
一路而來,塔魯幾已成了三人的出氣筒,雖然倍受幾人欺凌,塔魯卻未有絲毫反抗,好在阿娜與金娜看不慣三人所為,常出聲喝斥,才令丹斯等人收斂了些。不然以塔魯那樣瘦小的身體,真不知是否能活著來到此地。
「總算到了有人住的地方了!」丹斯與利馬克思眼中泛光,正欲駕馬加速向前行馳。
「等等,我先去看看。」勒普斯看著遠方的炊煙,眼中露出一絲警惕,輕輕一揮馬鞭,向前急馳而去。
不多一會,勒普斯縱馬而回,大聲道:「果然是一個村莊,今日我們就在此落腳吧!」
眾人聞言鬆了一口氣,立即興致匆匆地跟隨勒普斯而去。
這是坐落在一片矮矮地山丘下的小村莊,零零散散的破舊房屋不過十來間,克萊蒙.席丹等人一看見這個場面便洩了氣,想來在這樣簡陋貧窮的地方,是不會有什麼好住處的,更不用說什麼美酒佳餚了。
來到村子的路口,幾個髒兮兮的小男孩驚奇地看著我們這一行不速之客,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
年邁的村中長老在村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來到我們面前,經勒普斯幾次反覆大聲地述說,略有些耳聾的長老終於弄清了我們的意圖。
草草安頓下來後,看著熟睡的阿娜與金娜,我不禁思起那日在途中所遇的光點,那究竟是什麼呢,怎會有如此快的速度?難道是東方大陸的仙人,他們怎會到這裡來?如果不是他們,那又會是誰呢?
帶著深深的疑惑,我輕輕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暗藍色的天幕靜靜地掛在天上,四周的夜色沉寂無聲,偶爾吹過一絲半夜的冷風,令籬笆外的草叢發出簌簌的聲音。
我移目看去,正對上塔魯那雙無害而平滯的雙眼。淡淡的夜色中,塔魯悄悄地蜷縮在木屋的一角,身上僅蓋著一層枯黃的雜草,做為下等蠻族的他,是沒有權利進屋的。
大概已習慣了寒冷與飢餓的折磨,塔魯安靜地縮在雜草之中,灰色的眼中異常平靜,只是冷風的侵襲令他微微有些發抖。
我走至他的身前,輕輕問道:「你叫什麼?」
大概從未有人問過他的名字,塔魯顯得有些驚訝,他看了我好一會,終於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音節:「阿喀。」
「阿喀。」我默默念道,隨即指了指空曠的夜色,「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