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玉 第三部 第十九章 夜遇
    水映天見狀微愕,臉上閃過一絲訝色,身形急退,電閃般避過我這一擊。

    「西域馭摩宗的『變體之術』?」水映天身在五尺之外,臉上微有讚許之色,點頭道:「冷香堂果然不簡單,所出的高手確實不凡,大陸絕學盡為你們所得,剛才若不是我,只怕旁人很難躲得過你這一擊。」

    我聞言心中暗笑,若不是我將速度降到不及十分之一,只怕你早已趴在地上,不知身在何處了。

    水映天看了看我,嘿嘿一笑:「你直呼歐陽奇的姓名,想來你們二人關係一定不淺吧!」這水映天一旦確認了我是友非敵的身份,竟然一反先前的冷峻之態,與我開起玩笑來。

    「嘿嘿嘿,那小子叫你前來,想來也是別有用意吧。」水映天見我不語,繼續打諢道:「不過那小子放心你和我一起行動嗎?此次擊殺對方大將商謀之行兇險萬分,那小子不心疼嗎?」

    我一聲不吭的聽水映天嘮叨著,心道:聽飛雁說,這水映天當年傲嘯江湖,風光無限,卻沒想竟是一個渾身邋遢,不修邊幅的酒鬼。看他那個樣子,哪裡像一個身手高超的絕頂人物。

    水映天不知我心中所想,開了一會玩笑,突然收起笑容,正色道:「此去東楚大營凶險萬分,你的武功雖不錯,但也不可大意。」

    我看他突然變得十分正經,不由有些愕然,心中在感慨人類情緒變化之快的同時,也隨之點了點頭。

    水映天見狀轉過身去,緩緩說道:「我們這就混入敵人營中,打探商謀的消息。」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微微一笑:「有些東西可派上用場了。」

    東楚第五軍團後備營,營將季斐的營寨。季斐乃是第五軍團第六萬人隊的中軍將,他所處的萬人營位於東楚大軍的最後方。司職東楚大軍的後備防務以及保障後勤部隊向前線輸送物資的安全。同時也暫時安置不斷由前方轉送下來的傷兵,因此在他的營寨之中,除了營中原有的士兵外,還有後勤,防務,傷員,軍醫,本地的東楚移民,被征役來的平民勞工,天朝軍隊的俘虜,甚至還有為數不少的商人。這些商人有的是別國的商人大著膽子前來與軍隊做生意的,也有的是向季斐獻上財物,暫時尋得安身之所的,甚至連天朝本境的商人也會混在其中。原本只有萬人的軍營,如今已擴充至可容納三萬人的營寨,因此季斐的軍營魚龍混雜,各色人物都有,儼然像是一個極大的城鎮了。

    翻越那不算高也不算矮的營牆對我們來說當然易如反掌,在水映天的領路下,身著東楚士兵服飾的我們,已經大搖大擺的在東楚大營之中自由穿行了。為了防止我露餡,水映天在我臉上綁上厚厚的繃帶,在上面抹上一點血跡,再將頭盔低低的壓在我的頭上,這才放心地讓我跟在他的身後,還一路上低囑我不要開口說話,凡事由他處理。

    東楚的大營中隨處可見斷臂殘腿的傷兵,我這幅打扮,倒也不會引人注目,只是沒想到在東楚大營之中,竟然會有商販在帳篷之外公然叫賣,倒叫人覺得頗為新鮮。尤其在軍營之中,還有酒館之類的場所,附近的幾處小帳篷中,不斷傳來吆喝吵鬧之聲,顯是在爭些什麼東西。

    水映天看到酒館,登時雙眼發亮,似乎已忘了此行的目的,逕直便向那以原木搭成的酒館走去,我只好緊隨其後,隨他一起向那酒館內走去。酒館中坐的大多是東楚士兵,看到我們進來,只微微掃了一眼,便自顧自說話去了。酒館的老闆也是東楚軍士打扮,只是腰間繫著條布褡,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見到我們進來,軍士老闆熱情地向我們招呼道:「喂,老兄,來喝酒嗎?」

    水映天一屁股坐在一張桌子旁,二話不說便叫老闆拿了壺酒來,也不知他是嗜酒如命,還是心無所懼,總之他身在敵營中的態度之從容,行事之淡定,確實叫人頗為歎服。水映天張嘴之時,也叫我頗為驚訝,他那帶著東楚口音的大陸通行語,說得十分地道,幾乎要讓我相信他本就是一個東楚人了。

    水映天幾壺酒一下肚,立即變得精神起來,也沒和我打聲招呼,便晃晃悠悠地走到另一處士兵聚集的桌旁,一來二去竟和那些士兵稱兄道弟,唾沫橫飛起來,其間話語的污言穢氣,讓我實在難以相信他竟是位列十大高手之一的水映天。

    不多一會,水映天醉態可掬的走了回來,藉著飲酒之機向我低語道:「離此地向東南一百里,便是東楚大軍主營的營址,大將商謀便在其中。」

    我聞言心中暗忖,這水映天確實閱歷頗豐,兩三下便弄清了目標的所在,看來十大高手的名頭果然不虛。

    水映天話畢看了看周圍,突然向老闆道:「喂,老闆,你這裡除酒之外沒有別的了嗎?」

    老闆搖搖頭道:「除酒之外沒有別的了,食物是由軍中管制,按量發放的,我這裡也沒有。」

    水映天聞言無奈得摸摸肚子,苦笑道:「看來又要在外面打野食了!」說完從身上衣甲中掏出一物,扔給了老闆。臨走又打了滿滿一壺酒,這才心滿意足得向外走去。

    傍晚十分,離軍營十里之外的一處山野之中。

    水映天一邊烤著一隻慘遭他毒手的山狸,一邊奇怪地看著我道:「你不用吃東西嗎?這幾天來,我沒見你吃過東西啊。」

    我聞言淡淡一笑,搖頭不答,心想這幾天你跟著我們倒看得很清楚啊。

    水映天見狀自言自語地道:「冷香堂的人還真是奇怪,竟然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遂繼續低頭炙烤著那只散發出誘人香氣的可憐山狸。

    夜幕漸漸落下,在微亮的火光之下,我看著正埋頭大啖的水映天,不由心中泛起一絲笑意。這個水映天一會兒行為粗俗不堪,一會兒心細如針,一會兒又盛氣凌然,猶如一個霸氣十足的絕世人物,如此前後迥異的性格,倒是個頗為有趣的人物。

    正值水映天大呼過癮之際,一聲奇怪的響動突然由遠處傳至。水映天驀然驚覺,兩眼精光一閃,遂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

    「有不少人,」水映天凝神聽了一會,突然說道:「朝我們的方向來了!」

    我雖然早已察覺,不過在水映天面前不敢露出馬腳,遂裝作剛剛發覺的樣子,向水映天微微點頭。

    水映天站起身來,將地上火堆一腳踏滅,再一掌擊去,將地上火星與灰燼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對我道:「我們先避一避,看看是什麼人。」

    我點點頭,隨水映天向遠處山坡縱去,悄悄隱藏在一個極不顯眼的土坡之後。

    不消片刻,一群衣著奇怪的人逐漸出現在我們視線之中,我遠遠看去,立即發覺這些人分著黑灰兩色,竟然與那些曾在木黎堡中出現的人所穿服飾一樣。看來他們和那些人是一起的,我心中暗道,不由回想起那些穿灰袍的傢伙發出火焰光球的情形來。

    隨著腳步聲漸漸臨近,那些灰袍人與黑衣人已走到我們原先歇腳之處,隨著一個身著銀灰袍子的人揮手一舉,其餘人紛紛停下腳步,就在原地忙碌了起來。有些人開始搭建起帳篷,有的則站在原地默念數聲,隨著唸咒之人指尖揮動,地上立即燃起一團火焰,竟然就地生起火來。

    果然不錯,我心中暗想。遂略略一數,發覺這些灰袍人與黑衣人竟然各有近百人之多,可算是屹今為止我所遇到數目最多的一次了。

    這次領頭的是兩個身著銀灰袍子的人,看他們向周圍人吆喝的樣子,應該是這些人的首領無疑。不過這兩人相貌長得有些奇特,與周圍的人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一個雙目突兀,鼻呈鷹鉤狀的銀袍人向四周掃視了一眼,說出一串口音怪異的大陸語。「這地方還算清靜,我們在這裡紮營,明日凌晨繼續趕路。」

    另一個雙頰微胖,眼珠泛藍的銀袍人看了看地面,又輕輕嗅了嗅,臉上微微變色道:「空氣中有焦灰的味道!」

    鷹鼻人聞言頓時警覺起來,遂向周圍看去,半晌才道:「法厄斯,不必如此緊張,想是有過路的人曾在此地歇腳,現在已經走了。」

    微胖的銀袍人點點頭道:「嗯,也許吧!不過,伊格林,我們還是謹慎些好,這畢竟不是在西方大陸,我們大閣下的土地上,一切都要小心為妙。」

    「大人,帳篷已經搭好了,請去歇息吧!」一個灰袍人走到二人身邊,無比恭敬地低語道。

    兩個銀袍人略一點頭,便鑽到兩座早已為他們建好的帳篷中去了。在帳篷的四周,點點火堆逐漸燃熾起來,烤肉的香氣也隨之傳來。

    這兩人和那個阿格達的氣息好相似啊,難道他們也是那個什麼隱逸宗的人?我心中暗忖,腦中立即憶起了那日在諾北草原之上僥倖逃得一命的西方魔法師阿格達。

    看著下面火光閃動的營地,水映天默視半晌,突然神色一動,悄聲對我說道:「我去去就來!」說完身子往前一閃,轉眼便失去了蹤影。

    「這傢伙要幹什麼?」我心中暗忖,卻見下面宿營地嘈雜之聲漸起,很多黑衣人及灰袍人紛紛聚攏到火堆旁,似乎已到了晚餐時間。

    就在眾人圍坐火堆旁進食之時,一聲厲嘯突然在空中響起,兩個銀灰色的身影飛快由帳篷內衝出,幾道古怪的火焰也隨之衝入夜空,將整個宿營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營地內頓時一片嘩然,眾黑衣人及灰袍人紛紛喧叫起來,似乎出了什麼變故。

    正在我疑惑之間,一個身影飛快地掠過我的身邊,水映天的聲音隨即響起:「得手了,我們快走!」

    「得手了?什麼得手了?」我不及多想,立即跟上水映天的身形,向遠處急馳而去,就在我們迅速閃離山坡之時,幾個火球也跟蹤而至,隨著幾聲轟然炸響,我們原來藏身之處頓時火光一片,烈焰雄起。

    就在我們飛馳離去之後,火光耀眼的山坡上突然出現了兩個冒著淡淡微光的銀色身影。看著地上兀自在熊熊燃燒的火焰,其中一人道:

    「是東方大陸的高手!」

    另一人道:「能夠在我們眼前全身而退,一定是實力極強的人物,只是不知他偷偷潛入營地中有何目的!」

    隨著山坡上的火勢漸漸燃至二人身前,兩人的面目終於變得清晰可見,正是之前在山坡之下那兩個身份極尊的銀袍老者。

    「不必擔心,法厄斯。不管他有什麼目的,有我二人在此,難道還懼這些所謂的東方高手嗎!」

    被呼作法厄斯的老者搖搖頭道:「伊格林,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為好,難道你忘了阿格達被一個神秘的東方高手重創的事嗎!」

    另一個被稱作伊格林的銀袍老者嘿嘿怪笑道:「那是阿格達這傢伙實力不濟,竟會敗給一個東方人!」

    「不要大意,伊格林,阿格達的實力如何你我都很清楚,能夠重創他的一定不是等閒之人。據說他連禁咒的力量都動用了,不然也不會傷得如此之重。」

    「什麼,他竟然動用了禁咒之力?」伊格林聞言略顯詫異,臉上微微變色。

    法厄斯微微點頭:「雖然他在我們面前不肯吐露實情,不過我看大導師的樣子,一定是知道些什麼!」

    「嘿嘿,會是什麼人,該不會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元素之體吧!」伊格林聞言嘿嘿一笑,話語中充滿捋揄的口氣。

    法厄斯正待開口,突覺身後傳來響動,幾個灰袍人也在此時來到山坡之上,法厄斯看了他們一眼,背過身淡淡問道:

    「有什麼發現沒有!」

    「沒有,導師大人,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發現營帳中少了幾壺酒!」

    「少了幾壺酒?」法厄斯微一皺眉,默視遠方幽寂的暗夜半晌,突然開口說道:

    「明晨提早一個時辰出發,盡快趕到指定地點!」

    「是!」灰袍人齊齊開口答道,隨即悄然隱退在黑暗之中。

    夜空之下的曠野中,有兩個疾快的身影正在飛快地移動著.

    「這傢伙到底做了什麼?惹來這麼大動靜?」緊隨著水映天飛馳的身形,我心中暗暗疑惑,身子又向前緊追了一步,衣袂飛擺之間,一陣淡淡的酒香突然自前方飄來。我微微一愕,心中頓時恍悟,原來這傢伙酒性不改,悄悄溜到那營地中偷酒去了。

    得知莫名其妙被人追趕的原因後,我不禁心中詫然,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看著正向前急馳的水映天,我心中暗道,這水映天身居十大高手之一,竟然會去作一個偷酒的小賊,這點倒和那潛入皇宮的怒道人有些相似,只不同的是一個是大白天明目張膽,一個是黑夜之中偷偷摸摸。想來這二人若能遇見,一定會成為極好的酒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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