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 絢爛之章 第七十九章:界町之行
    第七十九章:界町之行

    將軍的繼任,是一件非常莊重的事情……換而言之,就是非常麻煩。服飾、服色、衣紋、禮儀、書式、升殿行列等各方面都有現成的規典,而且有一定的次序,連經辦者的職司、各類公文的書式(各有指定的格式)和法(必須訓,即所謂的宮廷語)都有規定,這都需要朝廷和幕府兩方面互相協調,直到正式將軍就任宣下、新將軍前往清涼殿內裡南廂陛見為止。從十月的月初到十八日,代表朝廷一方的二條晴良、山科言繼,與代表將軍和信長的細川籐孝、明智光秀等人一直忙著這件事情。這時候,正需要他們這些熟悉禮儀的人出面操持。另外,那些各有家業的公卿們也有事情做了,這些涉及文化及典飾的見識,一直就由他們世代相承著。

    與之相應,畿內的軍事行動卻是偃旗息鼓,丹波、攝津、大和甚至近江的軍勢都各自散去,只留下信長本領的尾張、美濃及伊勢三國的聯軍。除開分別駐守山城、攝津及河內的人馬外,仍然有四萬餘人作為信長的憑依,分別扼守通往京外的要道。

    伊勢聯軍負責的是河內方向,北町具豐駐守町山家世代居城高屋城,長野籐定駐守三好家居城飯盛城,而我則帶領一萬軍勢駐守於澱川之南的久御山。這是京都通往河內、大和兩國的要道,距離京都只有七公里的路程。

    澱川是唯一從琵琶湖流出的河流,擁有日本最多的支流和最大的流域面積,干流長七十五公里,經過南近江、大和、山城及攝津四國,在石山本願寺以北注入大阪灣。當初從奈良遷都京都,就是看中了這條河流帶來的取水、水運便利。

    由於名字相近的關係,這條河流(プジゎマ)讓我忍不住想起了土佐的仁澱川(ズプジゎマ)。雖然名字只差著一個音節,兩川卻是隔著五六百公里。

    似乎是彈指一揮的功夫,十年就這麼過去了,我已經從一介浪人成長為擁有十萬石知行的豪族,統領著一國的兵力,可是回到土佐的日子還是在未定之間。

    三重郡是個好地方,氣候宜人,風景優美,而以規模來看,整個土佐沒有任何可以媲美三重城的城池,作為吉良家居城的吉良城,甚至連三重城的支城也比不上。但這時候,我卻想起仁澱川邊的那座小城和小夏的那間小屋。

    「小夏,和我一起去河邊散散步吧不用帶什麼親衛。」我招呼道。

    「是……殿下是想起了仁澱川麼?」小夏問。

    「你怎麼知道的呢?」

    「因為妾身也想到了啊」小夏呵呵一笑,抱著千手姬跟在我的側後面。

    兩歲的千手姬,並不適合跟在軍中,再考慮到小夏不怎麼會照顧孩子,我原本有意讓她寄居在京都,由明智光秀家的熙子夫人代為照顧。由於在大和及晉見義輝將軍時有一段淵源,明智光秀成為信長的兼帶家臣後,在家中和我的關係算是非常親近了,這樣的拜託,他一定會樂意幫忙。

    之所以把千手姬委託給明智家,一個考慮是光秀的夫人熙子出了名的賢惠,肯定能照顧好剛失去母親千手姬;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明智家的女兒特別多,目前就已經有五個。長女明智綾乃,後來嫁給三河櫻井松平家四代、五代家主松平忠正、忠直兄弟;次女明智倫子,後來嫁給荒木村重嫡子荒木村次,離緣後改嫁著名的明智秀滿;這兩個女兒都是光秀的養女。三女就是親生的長女了,後來嫁給光秀的堂弟明智光安;四女是親生的次女,明智玉子,今年已經滿了五歲,後來嫁給細川籐孝的兒子忠興;還有五女明智秀子,剛好和千手姬同齡,後來成為信長的養女,嫁給筒井順慶的嫡子定次為正室。

    我本想讓千手姬有幾個伴兒。可是,自從目睹母親被殺,然後被小夏抱住後,她就再也不肯離開小夏的身邊,而小夏對她也丟不開手,儼然就是親生女兒似的。鑒於這難得的緣分和情意,就只好讓她們仍然和我在一塊了。

    兩個人加上一個孩子,在澱川邊隨意的走著,似乎就是普通的一家人似的。

    我很享受這難得的安逸,沒有再開口說什麼。小夏卻忍不住問道:

    「殿下,什麼時候可以回土佐國呢?」

    「這個問題啊,只好去問大殿了……按照我現在的位置,如果大殿有意遠征四國,我大概會是總大將吧」

    「哎呀,妾身哪敢問大殿啊」小夏忍不住緊了緊懷中的千手姬。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巖松大人不是攻下了岸和田城嗎?那裡距離四國不遠吧……咱們有水軍,想打哪裡就打哪裡。」小夏很有豪氣的憧憬著。

    「岸和田城掌控著南和泉五六萬石,而且是紀伊國的門戶,監視著大阪灣和界町,主公是不可能給我的……等到水軍撤回伊勢,肯定要移交給主公。」我微笑著搖了搖頭。目前在織田家,我的實力增長得夠快了,這樣一個關鍵的位置,又掌控者大片的領地,我不會存在任何奢望。

    小夏今天的問題卻格外的多:「如果不交給殿下,那會交給誰呢?」

    是啊,會交給誰呢,又能交給誰呢?我忍不住沉吟著。

    如此關鍵的地方,不可能交給外樣。在歷史上,這塊地盤後來是交給了小田井城城主、織田籐左衛門家的織田信張。織田信張的兄長跟著信秀戰死於美濃,故而深得信長的厚待,特地允許他使用嫡系的「織田」苗字,並賜予偏諱。他娶的是信長的堂姐,兒子信直娶的是池田恆興的異父妹,同時也是信長的乳妹及義理妹妹(母親是誰知道了吧?)。靠著這樣的信重和親緣,信張才能獲封岸和田城以及和泉半國,擔任紀伊國方面的擔當。

    但是信張抬頭,是攻擊淺井、火燒比睿山後的事情,獲封岸和田城,更是要等到1577年紀伊攻略之時。那時候信長已經完全統治了近畿,不用擔心來自周圍及海上的攻擊。而就目前來說,本家內除了擁有水軍和兩千常備的我以外,再沒人能夠挑得起這副擔子。

    歷史上信長擁義昭上洛時,並未征服南和泉,岸和田城由下和泉守護代、曾經臣從安宅冬康的松浦肥前守擔任城主。如今由於有我的水軍,安宅家提前沒落,卻不知在這種情況下,信長會作什麼樣的安排?

    身後傳來馬蹄聲,我回頭一看,居然是信長的小姓堀秀政。而他看見是我,立刻跳下戰馬,拿著一個折起的信封向我走來。

    「吉良大人主公有命令傳達」他把信封遞給了我,「主公令吉良大人前往界町,讓十人眾向我織田家降伏」

    「是要我向界町進兵麼?」我一邊問著,一邊拆開了信封,然後就忍不住一愣:上面只有信長的「天下布武」印鑒和花押,沒有任何內容。

    「主公說,無論吉良大人用何種方法都行,只要能讓界町的十人眾提供兩萬貫軍費,並且交出幾件名品茶器」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真是辛苦你了,就請先稍稍歇息一陣吧」

    「吉良前輩的好意,在下心領,但是主公還另有任務,所以只好下次請教。」堀秀政笑著欠了欠身。因為這是私人交流,他的稱呼變得很尊敬。

    「那麼,就請回復主公,說我一定盡快替主公辦到。」我很有信心的承諾說。

    以現在的情形,很容易就能達成使命。

    「在下一定如實轉告。」堀秀政說著,迅速上馬向大和國方向而去。

    送走了堀秀政,我向小夏笑了笑,「唉,又有任務了。」

    「殿下要帶軍勢去嗎?」小夏問。

    「也許……不用吧」我稍稍思考了一下,這樣回答道,卻更像是自言自語,「主公取代了三好家,水軍控制了大阪灣和界町周邊,十人眾降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帶上軍勢,倒顯得過於小氣了。」

    「是嗎……可是,兩萬貫哦」

    「對於界町來說,兩萬貫很多麼?」我忍不住笑了。當初在同為自治都市的宇治山田町,我都能敲出五千貫,何況是繁華遠勝宇治山田町的界町?

    相比之下,交出名品茶器可以說更讓十人眾難受。

    界町是日本茶道的起源地,雖說飲茶之風自平安時代便由遣唐使傳到日本,形成系統的茶道卻就是這個時代的事,由武野紹鷗、千宗易兩人完成。這兩人都是界町的豪商。武野邵鷗原名武田新四郎,在界町經營武器和皮革,浸yin於茶道後,乃變「田」為「野」,取名紹鷗,號一閒齋,以示合於自身茶道之意。千宗易原名田中與四郎,父親是界町會合十人眾之一、經營倉庫業的田中與兵衛,早已死去多年,而家中的商號魚屋自然就由他繼承。除此以外,武野紹鷗的另外兩個弟子、和千宗易並稱為「天下三大宗匠」的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也都是名列十人眾的大豪商。

    想到這裡,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小夏,你就和我一起去界町好了」

    「當然了,妾身是殿下的親衛大將嘛」

    「那不一樣……我的意思是說,作為夫婦一起前往,不用帶什麼親衛,」我瞟了一眼抱著她頸子的千手姬,「把孩子也帶上。」

    「這」小夏一下子愣了,「殿下的安全怎麼辦?」

    「放心,整個近畿現在都是織田家的地盤,而且岸和田城在我的手上,界町沒人敢對我怎麼樣的,」我連忙寬慰她,「而且表現出這般氣度,肯定能更好的和十人眾交流,也是為了更順利的完成任務啊」

    聽到我說是為了任務,小夏咬了咬嘴唇,不說話了。

    「那就這樣,」想到即將見識這個時代最為繁華和自由的都市,以及最為傑出的茶人,我興致勃勃的交代她,「出發時,記得要換上和服哦。」

    ……,……

    第二天,我準備了一輛牛車,帶著小夏和千手姬出發前往界町,隨從的只有山內盛豐和籐堂高虎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車轅上負責駕馭。他們兩人都作護衛打扮,佩戴著防身的太刀。其中,籐堂高虎作為我的小姓,佩戴的正是我的海月,遇到危急的時候,比一般的太刀要可靠得多。另外,雖然和小夏說是絕對安全,我在暗地裡還是作了一些準備,以便應付突然狀況。

    經過一天多的悠閒路程,我們一行人到達了界町。小夏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來就慢慢開朗了起來,非常享受這難得的旅行了。而越是靠近界町,路上的行人就越多,漸漸的有了熙熙攘攘的模樣。

    界町位於懾津國、河內國、和泉三國的交界地帶,名字也由此而來,從平安時代起,就作為京都和奈良的後背產業都市成立了南北界莊,但是真正得到發展,是在細川家將之定為勘合貿易港口之後,從此就飛速的發展起來,最終成為日本首屈一指的、擁有自治權及自治武裝的環濠都市。我帶著小夏等人走在街鎮上,隨意的瀏覽著兩旁的部屋和市集,比起三重町和京都自是不同,繁華則有過之,四周似乎蕩漾著異國的香氣,偶爾還能看見紅髮大鬍子、身著歐式常服的南蠻人經過。但是最特殊的,卻是町眾和大小商人們的神態,比起外地人就顯出了不一般的從容,更不用說和恭謹而唯喏的領民對比了。這是上百年的自由都市所積累的自信,在別處很難見識得到,相比起來,三重町眾還沒有這般的大氣,而京都人則顯得拘謹甚至驚慌。

    「這就是界町啊真是厲害」才十三歲、第一次出遠門的籐堂高虎覺得眼睛不夠用了,「原以為三重町就已經夠繁榮了……」

    「這是當然,上百年的積累啊。三重町自然是比不了的……好了,康豐,你也隨意點啊,這裡挨挨碰碰很平常的,不用擺出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

    內康豐口裡雖然答應著,神情卻沒有放鬆下來。

    「……這樣吧,幫我去問問,今井家的納屋在什麼地方。注意態度要和藹點啊,武士的那套,在這裡是不太受歡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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