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島地處尾張、美濃與伊勢三國之間,西南方是伊勢國桑名郡,西北方是美濃國養老郡。木曾川、長良川和揖斐川三條河流在附近交匯;往北三十多公里是木曾、長良兩川交匯處的羽島,著名的墨俁一夜城就在那裡;而鼎鼎大名的長島,就在我領地西邊的十公里處,是三川交匯沖積而成的一塊狹長河洲。
在信秀時代,津島由號稱「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土豪佔據。後來信秀與四家之長的大橋氏聯姻,進而逐漸控制了津島。這其中,四家分別是大橋、平野、舟橋、恆川,目前的家主分別是高津直幸城城主大橋重長、奴野城城代平野賢長、舟橋枝賢與恆川信景。「七名字」是津島的七家大商人,作為七家筆頭的是堀田家;此一家有兩分支,本支長期擔任京都八阪神社祗園執行,家紋是右三巴;這一分支則擔任津島神社的社家代官,家中目前的家紋是「堀田木瓜」,系由「織田木瓜」派生出來。家主堀田正貞,同時還是津島商人眾之首。「四姓」則分別是服部家的服部友貞、林家的林長正、鷲巢家的鷲巢光康,以及秋山家的秋山信純。
雖說是號稱「津島」十五黨,但他們的勢力卻並不僅限於津島。例如大橋家就源出伊勢,先代大橋信吉,娶南朝後醍醐天皇之孫良王親王的女兒為正室,後來過繼了良王親王之子、人稱「津島大納言」的大橋信重為養子繼承家業,所以大橋家實際上是後醍醐天皇的血裔。而「四姓」中的林姓是西美濃稻葉家的旁支,林長正的孫子林正成,後來娶了稻葉一鐵庶長子稻葉重通之女,改名叫稻葉正成,後來先後成為成為美濃十七條藩主、越後糸魚川藩主及下野真岡藩初代藩主,成為稻葉家宗家初代。
說到稻葉正成,他還有兩位繼室,一位是齋籐利三之女、稻葉重通的養女齋籐福,又稱春日局,是江戶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的乳母;還有一位繼室,是山內康豐的女兒……而齋籐利三是我家正室石谷菜菜的義兄、石谷賴辰同父異母的弟弟;山內康豐就是家臣山內一豐的弟弟山內吉助,近來天天護衛著石谷菜菜在領地裡亂轉。
好嘛,這樣繞了幾下,就全部繞到一家去了。
目前的津島,防務方面主要是由大橋家負責,平野家擔任城代的奴野城,是大橋家先代的居城;商業方面主要依靠以崛田家家主崛田正貞為首的商人眾。這兩方面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服部黨頭領服部友貞。
服部黨和蜂須賀家比較相似,都是依靠水運為生的國人黨。然而比起蜂須賀家,服部黨的情況就好多了。津島是一個大港,通過一條短短的日光川與伊勢灣相連,右邊不遠就是木曾川水系三大支流的匯合之處,服部黨控制著水運,聚集了大量的財富,勢力從津島延伸到了伊勢桑名郡內。
歷史上瀧川一益重修蟹江城時,所用資金大部分都來自服部友貞的「獻金」。但是現在,津島一帶根本沒有勢力能夠單獨對付他。因為他每年都向長島一向宗貢獻大量金錢,在他的身後,是長島的十萬信眾在支持。
上次今川家入侵尾張,服部友貞內通今川義元,企圖從海上向織田方的知多郡出兵。事情敗露之後,信長自然對他恨之入骨。然而織田家在水軍方面非常薄弱,而且主要的攻略方向是美濃和三河,所以暫時只能放棄出兵攻擊服部水軍,以沒收服部黨在尾張的領地作為懲罰,並由瀧川一益施行調略。
回津島赴任之前,我同樣接到了對付服部友貞的命令。然後我在清州逗留了一天,除了拜望丹羽長秀、池田恆興、佐脅良之等幾位同僚之外,就是處理酢菜屋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我去向信長辭行。石谷賴辰提出要求,想去我領地探望石谷菜菜,並且小住幾日,對此我自然非常歡迎。
「對了,景次郎,聽說你僱傭了又左?」信長突然問。
經過桶狹間一戰,雖然信長沒有立即接納利家,卻撤銷了禁止他在清州居住的命令。另外,他既然能稱呼利家為「右左」,那就說明他其實已經差不多原諒利家了。我相信,利家回歸本家,將是早晚的事情。
「稟主公,是有這回事。」我很有把握的回答道,同時暗暗驚訝信長耳目的靈通。昨天發生的事,他立刻就知道了。
「難道你忘了嗎?我說過,本家家臣不准接納又左出仕的!」信長大聲道。
「可是主公,利家並沒有出仕啊!他是在當商人,幫我照料酢菜屋……小女雨津是三七丸公子的正室,實在不適合和她母親繼續住在部屋了。」我辯解道。能夠鑽信長的空子,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以他和利家八年多的感情,我有把握他不會介意。
「那麼你給了他多少年俸?」果然,信長沒有繼續追究。
「稟主公,是三百貫。」
「你很有錢嘛!當初他在本家,也不過只是一百五十貫。」信長歪著頭注視著我。
「因為是他夫婦兩個人在幫忙,還有女兒幸姬……對於又左那樣的武士來說,當商人實在委屈他了,俸祿高點也是應該的。」我歎了口氣。
「那麼,又左就那樣甘心的接受了?」
「沒有俸祿,就沒辦法養家,所以又左沒有拒絕。而且,經過這一年多的磨練,又左的性子已經沉著了許多。」
「唔……」聽了我的話,信長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揮了揮手:「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回津島去吧!」
「是!」我和石谷賴辰一齊告退。
回到家中收拾行裝,石谷賴辰忽然叫過一個隨從,對我說道:「宣景,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是哪一位?」我疑惑的望著來人。他雖然是作隨從打扮,但是氣度儼然,怎麼也不像是作下人的樣子。
仔細打量了一番,我驚訝的叫了起來:「巖松經定殿下!」
「宣景殿下,久違了。」巖松經定露出一個笑容,在我面前盤膝坐下。
「這是怎麼回事……巖松殿下不是在土佐嗎?」我滿頭霧水的問道。
「這要從你斬殺谷忠澄說起了。事後長宗我部家派人來京都查探,雖然沒有發現什麼證據,但是既然你迎娶了菜菜,他們也就知道,谷忠澄的死和你脫不了干係了……之前經定殿下在土佐遇到你的事情,長宗我部家雖然查到了,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是知道你和谷忠澄的死有關後,經定殿下立刻就受到了追究。為了不連累池家,他只好離開了土佐。」石谷賴辰解釋道。
「那你倆怎麼會走到一塊了?」我疑惑的問。
巖松經定笑了笑:「當初聽吉良殿下一席話,在下深為佩服。後來又聽說殿下在尾張以七百人大破今川義元的五千人本陣,勇武之名播於四方,所以就有了投奔之意,並搭上了殿下的義兄這條線索……」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鄭重,深深的俯下身去:「懇請殿下收留,接受我巖松經定的效忠!」
「巖松殿下請起,」我連忙扶住了他,「鄉野之言,多有誇張,實在當不起如此讚譽……」
「宣景,你就接受經定殿下的心意吧。從土佐到尾張,這之間的路程可不近啊!」石谷賴辰勸道。
「請殿下務必收留。」巖松經定又請求道。
「……這樣就委屈殿下了,」我點了點頭,「請先屈就我吉良家侍大將之位吧,年俸為兩百貫。」
「臣下謝過主公。」巖松經定領命道。
……,……
由於石谷賴辰要前去做客,我決定先行和他、巖松經定一起過去,好讓他兄妹倆好好聚一下。而小夏、於加、美津和雨津隨後乘牛車過來。
在平安時代,牛車乃是貴族的專利,應仁之亂後廢除使用,至今沒有恢復。既然不會有什麼簪越的地方,我上次離開清州時,就特地製作了一輛牛車供於加母子代步,在清州城很是流行了一把。
真實的歷史上,恢復使用牛車的是豐臣秀吉。但是他放大了車輪,加高了車轅,需要蹬梯子才能上去,然後美其名曰「御所車」。言下之意是說,只有像他鄉下農家老媽大御所那樣的「貴人」才能夠使用。
而根據最權威的資料,清州城裡第一個效仿的是阿市。她第一時間纏上他老哥,一定要幫她也做上一輛。而信長的反應是立馬派人送來一封信,讓我上貢兩輛牛車,一輛歸阿市,一輛歸濃姬。於是,我第一個得到了最權威的消息,知道了如此重大的歷史秘辛……
回上川城的路上,我自然向巖松經定問起了土佐的動靜。
「臣下離開土佐,是六月初的事情。寶心院大人一切安好,並且仍然住在荒川神社,沒有進入吉良城……長宗我部家的親貞已經娶了蔚公主,入主本家在土佐的舊領。而長宗我部家仍然和本山家僵持著,場面上看上去,似乎佔住了一些優勢……後來在京都時,聽說長宗我部國親在七月死了,元親正式繼承了家業。大致就這樣了。」巖松經定回答。
「我似乎聽說,五月份的時候,元親在長濱合戰完成了初陣?對了,就是桶狹間之戰的前兩天。」我努力回憶著問道。
「是的,和他弟弟親貞一起,兩人都是初陣。說起來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元親一向表現得非常懦弱,那天上陣前,還在向秦泉寺掃部請教用槍的方法……沒想到在陣前居然敢率五十騎衝陣,還真是令人驚訝啊!」說到這裡,巖松經定臉上露出一絲驚歎。
「也許是因為被我搶了正室,所以知恥而後勇吧……石谷大人該後悔了,令妹本來該是一方大名的正室啊!」我開玩笑的說。
「不過是衝散兩百軍勢,討取兩人而已!哪能和你比呢。」石谷賴辰連忙搖頭,「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菜菜……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大了一點,就跟著先父和我追隨公方殿下,顛沛流離了好些日子,實在吃了不少的苦頭。」
「請放心,令妹在這裡過得很好。」我向他保證。經過這番接觸,我對這位義兄的觀感好了很多。這個時代,連將軍都被人趕過來趕過去的,他作為將軍的側近,又不是正式的武士,在氣節方面能夠有多大的堅持?即使是我,不也是處處以自己的性命為重麼。
特別是他帶來巖松經定,對我來說實在太及時了。我正想對付服部友貞的水軍呢,而巖松經定正好是池家浦戶水軍中的大將。如果我努力經營兩三年,以他為主建立起一支不錯的水軍,在攻略服部黨的行動中,也許就能走到瀧川一益的前面。
而再有蜂須賀家的川並眾協助,從木曾川的上游配合我的話,那就更有把握了……
我就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領地。
繼續走了沒多遠,我就發現了一個身穿粉紅色和服的身影,身邊還有個十二三歲的佩刀少年侍衛著。在她的面前,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正玩著相撲,另有十多個差不多年齡的男孩女孩起勁的在吆喝。而她本人,差不多是吆喝得最厲害的那個。
我知道,那就是石谷菜菜,她又在當她的散財天女。每次相撲獲勝的孩子,將會獲得十文錢的獎勵。對於農家小孩來說,十文錢絕對是一筆可觀的零花錢了。
「石谷大人,想不想見見令妹?她正玩得開心呢。」我指著前面說。
「哪裡……啊呀!」石谷賴辰見到菜菜的樣子,急忙馭著馬趕了過去。
看到騎馬趕過來的石谷賴辰,石谷菜菜一下子愣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兄長?」她試探著問道。
「是我!」石谷賴辰跳下馬,大聲斥責石谷菜菜,「怎麼這副樣子!身為領主的正室,應該謹守婦道才是!」
「可是……殿下他……」石谷菜菜囁嚅著。
「石谷大人,是我特意不約束她的。」我隨後趕來,立刻勸解道。
「宣景,別的事情我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但是菜菜這樣不穩重,實在是……還有,都嫁過來快兩年了,居然還沒有子嗣,一定是沒有好好侍奉吧!」
什麼?連這樣的事情也關注!這個石谷賴辰,是不是太八卦了一點?
聽到兄長這麼說,石谷菜菜皺起鼻子一聲輕哼,把沒散完的永樂錢往我懷裡一摔,然後就跑走了。山內吉助向我躬身一禮,連忙追了上去。
「這是……?」石谷賴辰疑惑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