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我方攻擊沓掛,於去年叛離織田家的城主近籐景春切腹;二十一日,岡部元信交出了鳴海城。至此今川方勢力完全退出尾張一國。
二十二日,信長將軍勢留駐鳴海,率眾將回到清州。一行人直趨北天守評定室,留守的家臣、城主與豪族們全部匍匐於評定室兩邊,恭迎信長在主位坐定。此次信長以兩千餘人,擊敗了今川義元號稱四萬的三國軍勢,合計斬首超過四千,討取義元以下大將數十人,武名聞於天下。這些國內的大小豪族,無不大為震動。有些曾經試圖聯絡今川方的人,此刻已經忍不住全身發抖了。
信長的目光在評定室離環顧了兩圈,指著其中顫抖得最厲害的人叫道:「來人,把這兩人拖出去砍了!」
立刻有近侍上前,將兩人拖出評定室。
既然是砍頭而不是切腹,那就證明這兩人的領地也將被沒收。而面對信長這樣的強勢態度,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任何意見,或者試圖為兩人求情。
看到這幫人的反應,信長非常滿意:「此戰得勝,諸位留守清州,亦是功不可沒……這幾天來,想必各位都很辛苦吧!」
「原為主公效命!」眾人一齊俯首。
「那麼,林佐渡和長秀留下,其餘各位就請下去休息好了……今天晚上,我將於此地設宴慶祝勝利,諸位務必要到場啊!」信長揮了揮手。
「是!」這幫人無不恭敬應命,退出了評定室。
等他們全部退出後,信長扭了扭肩膀,右手撐著榻榻米半躺了下去。然後他吩咐道:「好了,現在就咱們這夥人了。大家隨意些吧!來人,上酒!」
「恭賀主公武運昌隆!」林秀貞首先祝賀道。如果是往日,看到信長這副模樣,他一定會諫言阻止。但現在他不僅沒有阻止,反而雙手撐著地板,盤膝前驅至信長面前,深深的俯下身去:「前時在下不適時勢,妄圖阻攔主公出陣,實在是慚愧萬分!」
「佐渡守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實在不必如此作態。日後攻略三河,還要多多倚仗佐渡守的人脈啊!」信長溫言撫慰道。
「臣下敢不盡力!」林秀貞低頭應命。
信長點了點頭,出言喊道:「佐久間信盛!」
「臣下在!」佐久間信盛連忙從後排站起,來到信長面前。
「此戰佐久間家損失巨大,為本家立下了大功。而大學允奮戰捐軀,正是武人典範……信盛你就接任家主之位,擔任我織田家家老吧!今後兩年,佐久間家免除所有軍役。」信長說著,指了指前面重臣行列中的一個位置,「還望實心任事,協助林佐渡穩定三河方向。」
「是!」佐久間信盛領命。
「津田秀重!」
「臣下在!」津田秀重出列。他是織田玄蕃允秀敏之子,在信長擔任守護代之後,除本支近宗外,其餘織田家諸人全部改苗字為津田。他的嫡子津田秀政,日後將娶瀧川一益的幼女,然後接連侍奉瀧川一益、織田信雄、豐臣秀吉,最終成為德川家領四千石知行的大身旗本,以九十高齡去世。
「你就繼承愛知郡中村三鄉的領地,擔任中村城主,為本家部將!」
「是!」津田秀重同樣進入重臣行列坐下。
「佐佐成政!」
「臣下在!」
「你接任佐佐家家主之位,為我織田家侍大將,擔任比良城主!」
「是!」佐佐成政俯身,「臣下願繼續作為母衣眾,隨侍主公身側。」
「那麼你就自行認命一位城代吧……另外,你作為家主,目前還尚未成家,這可不行。就娶吉兵衛的長女作為正室好了!」信長扭頭望向右邊,「吉兵衛,你可同意?」
「主公賜婚,實乃小女之無上榮幸!」村井貞勝俯下身去。
「飯尾尚清!」信長又叫道。
「臣下在!」飯尾尚清答道,聲音中透出一點踟躕。在守衛鷲津呰的三個主將中,織田秀敏和他父親飯尾定宗都光榮戰死,只有他帶領少數人撤離。
但是信長並沒有追究:「此次守衛鷲津呰,你父子二人做的很好……你就接任飯尾家家主,擔任奧田城主吧。」
「臣下定當效死!」飯尾尚清感激涕零。
「好了,現在就來確定此戰的封賞!」信長拍了拍手,「先確定一番功如何?諸位有何看法?」
「臣下推薦毛利良勝。」柴田勝家首先發言道。他是本家家老,身份比毛利良勝這個馬迴眾高出太多,而且素來高傲,就沒有用什麼敬語。不過他一向正直,對毛利良勝立下的討取今川義元這一大功倒是心服口服。
「臣下推薦服部一忠殿下,」森可成向柴田勝家微微欠身,繼續說了下去,「若非一忠殿下及時發現了逃跑的義元,並且刺傷其腹部,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臣下推薦吉良殿下,」池田恆興雙手撐地,向信長深施一禮,「吉良殿下深得兵法之要,以七百槍陣擊破一千五百人的陣勢,而且己方損失極小,足為第一戰功……臣下深為敬佩,也慚愧不已。」
「……難得你有如此悟性,也不枉這一戰了,」信長點了點頭,「你領地旁邊的守山城,就交給你吧!」
「謝主公賞賜!」池田恆興應道。
對於池田恆興的舉薦,我實在有些感動和慚愧。雖然是一同訓練槍陣的搭檔,而且作了那麼長時間的鄰居,我以前卻沒有和他太深入的結交。一方面是他作為信長的乳兄弟和義理兄弟,深得信長的寵信,我對他這樣的「裙帶黨」總保持著一點點的隔膜;二是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第一種想法,不免有所偏見;而後一種想法,則實在是功利了些。
他此刻的這番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丹羽長秀也隨之舉薦了我,他和我的關係一向很好,何況我這次的確立下了大功;還有一些人自以為明白了信長的本意,也紛紛表態,有個別人甚至把我說成是「以七百人擊破義元本陣五千人的名將」,讓我自己聽了都感覺渾身發癢。
「景次郎,你自己覺得呢?」信長向我問道。
「感謝各位殿下的厚愛,在下實在愧不敢當。」我連忙遜謝,「要說一番功,在下認為是梁田出羽守殿下吧。」
「哦?說說你的原因。」信長頗有興趣的看著我。
「明國的兵法中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正是梁田殿下接連送來的關鍵情報,協助主公制定了合理的戰略,並且成功截住義元的本陣。否則的話,很難如此順利的擊破今川家軍勢。」我俯身下拜,「這只是臣下的一點淺見,一切全仗主公裁度。」
「不錯!景次郎,說得很好啊!」信長哈哈大笑,「梁田政綱!」
「臣下在!」梁田政綱出列,來到信長面前。收復沓掛時,他已經正式加入織田家。
「此次戰役,你居功甚偉,當為一番功!我有言在先,沓掛城五千石是你的了!還望精誠奉獻,為本家關注三河方向的動靜。」
「臣下定為本家效死!」梁田政綱激動的謝過賞賜。
「唔……」信長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點了我的名字:「吉良宣景!」
「臣下在!」
「訓練槍陣、擊破強敵,你的勇武我確實見到了……鑒於你出仕時日尚淺,這次就不再提升你的將格。蟹江城與津島之間的下市場城,以及上川田、北新田與下市場三村的三千五百石,就作為你的知行吧!給你三個月整理領地,之後另有任用!」
「謝主公賞賜!」我低頭應答。
「三番功為服部一忠,找到義元,刺傷其腹,賜知行兩千石……稍後我會派人通知,讓他好好靜養。」信長歎了口氣。雖然立下大功,但是服部一忠的右腿估計要殘疾了,賜下知行,估計只好作為他的養老之地吧。
「……至於毛利良勝,取今川義元首級,當為一番首。特賜感狀,賞知行千石,加年俸三百貫,晉足輕大將。」
「謝主公賞賜!」毛利良勝上前領取感狀。雖然沒能拿到一番功的知行,但是拿到象徵勇武的一番首,而且還有感狀、知行、加俸和晉陞,他也非常心滿意足。
「二番首為柴田勝家,討取義元副將松井宗信,特賜感狀,賞名刀長谷部國重。」
「謝主公賞賜!」柴田勝家高興的接受了。他家以有兩萬多石知行,區區千石倒不是太過重視。但是得到感狀和信長的佩刀,那可是了不起的榮譽啊。
「三番首為上川小夏,討取先手大將、今川家家老瀨名氏俊。賞賜已經先行賜下。這裡就不說了。其餘功勳及賞賜,由村井貞勝稍後發佈……望諸位繼續為本家忠誠奉獻!」
「願為主公效死!」
「那麼,諸位,」信長舉起侍從倒滿了的酒杯,「現在為勝利而大喝一頓吧!」
……,……
我獲賜的上川田、北新田與下市場三村領地,位於日光川畔的津島西北邊,正處於津島和蟹江城的中間位置。由於臨近河川,北面又是繁榮的商業町,領內的經濟狀況還算不錯。
而由我擔任城主的下市場城,和大野城、前田城一起,作為護衛蟹江城的三座支城。蟹江城曾經是尾張一國的名城,在一百三十年前由北條時任所築,擁有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重城郭。但是現在,這座城由於年久失修,基本已經被廢棄了。作為其支城,下市場城當然也不怎麼樣。
經過實地勘察,我決定放棄修繕,改在日光川畔的上川田村建造新城。而新城的名字就叫上川城,聽起來似乎是專門為小夏建造的一樣。
要說起來,我的確有這方面的考慮。在小夏成為側室後,我出於補償的心理,對她寵愛非常,幾乎是形影不離。雖說以前就差不多是這樣,但那時是作為主從,而現在是作為夫婦,其中的親暱情形自然不必多說。
於家由於要照顧出生不久的雨津和家中的部屋,甚至都沒有過來新城,而侍寢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小夏的身上。小夏從小在山裡長大,身材高挑結實,雙腿修長有力,實在是非常好的床伴。和她在一起,有時候我會有很特別的感覺。當初我可是真的把她當妹妹來著,因為她的性格和我那位同胞的妹妹非常相像……
即使是現在,我仍然非常溫柔,倒是她不時的反客為主,甚至主動挑起戰事……還真是熱情啊。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曾受過好幾次傷,原本光潔如玉的身上留下了多處疤痕,但是其中卻有好幾處都是因我而起……每當觸摸到她頸間、右肩和右大腿的傷痕時,我心中毫無半點嫌棄,往往只會浮起一陣的歉疚。
作為一個剛剛出爐的小領主,領地不過三千五百石,而且只有三個月時間整理,這座城不可能有太大的規模。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屋敷更合適一些。當然,城垣還是要的,自然比一般的屋敷圍院要嚴實,並且佈置了一些的守衛設施。
即使是這樣,作為正室的石谷菜菜已經大為妒忌了。雖然作為上川城主的正室,她現在可以被稱為「上川殿」,可是她很不願意領民們這樣叫她,因為上川是小夏的苗字……
女子間的妒忌,在哪個時代都免不了啊。
除此以外,其他的都還算和諧。小夏性情率真,在嫁進門以後,原本的活潑一下子就重新回到了身上。而石谷菜菜心地很好,可能是因為在京都見識過顛沛流離,她對領內的窮苦人家十分照顧,尤其喜歡孩子,時常樂呵呵的帶著山內吉助,手持一貫永樂錢在孩子間當散財天女……其實她也不過只有15歲而已,一向被我當孩子在對待,也就由得她無拘無束。
過了三個月,我任命秀景為城代,自己帶著小夏回到清州,住進了信長賜邸。
在這段時間內,信長以內通今川家的理由,將主天守的尾張守護斯波義銀趕出了清州。之後他派人進京,向義輝將軍通報了與今川方的戰事,並呈上部分戰利品。對於今川方擅自打出「上洛」旗號,素以天下人自居的義輝很不滿意,信長擊敗了今川義元,他對此非常高興,大大稱讚了信長的忠誠,正式任命信長為尾張國守護。
作為足利氏的親族,今川家擁有僅次於足利、吉良兩家的高貴家格,同時擁有將軍名號的繼承權。也許在後世人看來,在戰國時代後期,今川義元是唯一有能力重振室町幕府的親族大名,可是對於現任將軍足利義輝來說,他就是對自身地位的巨大威脅。
在面對權柄的時候,關係越近,往往就意味著威脅越大。室町幕府之所以走向衰落,最大的起因就是鐮倉公方的一再反叛。
當初足利尊氏建立幕府,分封次子足利基氏為關東管領,並以母繫上杉家為執事輔佐,本意是協助幕府維持東國的穩定。結果關東管領自立為鐮倉公方,並且屢屢掀起戰亂,想想還真是諷刺……
此番前來尾張送達任命書的,居然是我那位便宜義兄石谷賴辰。我奉命前去主天守覲見信長,正好他就在旁邊。
由於信長威名大震,他作為聯繫方也受到了將軍的重視。對比去年初見面那會,他的氣色好了很多。
「過來了啊,景次郎!先見過你的義兄吧!」
「見過石谷大人!」我欠身施禮道。
「不敢當。宣景殿下此次立下大功,勇武之名連將軍都有所耳聞。實在可喜可賀啊。」他連忙笑著回禮。
我點了點頭,然後正式拜見信長:「主公見召,不知有何事吩咐?」
「景次郎,前一段時間,你作為副役輔助長秀奉行清州,做得很不錯,我很滿意!」成為了正式的尾張國守護,信長的心情非常好。
「不敢當主公誇獎。」
「唔……上次戰事,玄蕃允殿下為主家盡忠後,津島奉行的位置就一直空著。正好你的領地在附近,就由你擔任新的津島奉行吧!」
這個?我心中一陣驚喜。津島可是信長一族起家的地方,成為津島奉行,說明了信長對我的信任和重視。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前景將是一片光明啊。
「願為本家忠誠奉獻!」我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