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望族 卷一 望族孤女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久別重逢
    文怡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側耳傾聽秋果的回話:「廚房的鳳喜說,買了兩隻豬、六隻雞、兩隻鴨子和三條魚,還有兩筐新鮮瓜菜,豬已經宰了,半扇預備今日吃,半扇拿醬料醃了,晚上做姑爺愛吃的醬豬肉,另外那一隻,也收拾乾淨了預備家裡明後天要請客。鳳喜問小姐,雞鴨魚要怎麼收拾?是照家裡的老法子做燉鍋,還是醃了,或是風乾了?姑爺喜歡吃豆瓣魚,偏今兒沒買到豆瓣,問問能不能索性咱們家自個兒現做?就是費些功夫,怕是今天來不及了……」

    文怡道:「他愛吃,自然得做去,費些功夫也沒什麼,只要味道好就行,橫豎他已經到家了,還怕他吃不來麼?只是鳳喜怎麼只買了三條魚?跟她說再買一條去。今兒大喜,東西都要湊成雙才好。雞就拿蘑菇燉了,鴨子做八寶的,魚紅燒,明兒得了豆瓣再做豆瓣魚。」

    秋果忍住笑意應聲下去了,旁邊侍候的荷香倒還罷了,冰藍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叫潤心小聲提醒了一句,方才把笑容收斂了幾分,但眼睛仍舊彎彎的,眼神裡就透著笑意。

    文怡顧不上身邊丫頭們的嘲笑,她今日高興,別說吃的魚要成雙對,便是瓜果蔬菜上桌也要一雙雙、一對對地上,那又如何?

    裡屋的水聲消失了,又傳來柳東行問乾淨衣裳在哪裡的聲音,文怡忙起身走進去,拿出早就備好的家常新衣,替柳東行穿上。

    柳東行見了笑道:「這是新做的?你又費這個功夫,我的衣裳多著呢,不缺這一兩件。」

    文怡抿嘴笑著替他整理衣襟,目光掃過他的手,忽然頓了一頓,鼻頭一酸,便握住他的手小聲問:「這是怎麼弄的?」

    柳東行的右手虎口處,有好幾道新傷口,似乎是裂傷,雖然止了血,但看上去還未癒合。戰事結束已有月餘,到現在還未傷癒,那當時該傷得多重?

    文怡不放心,又細細檢查他身上,儼然發現,他腰、背、手臂與腿腳上,都有深深淺淺的新舊傷痕,有些只是擦破皮而已,但有些地方的傷口卻極深,如今看來似乎是好了,但受傷的時候,必定深可見骨。

    看著看著,文怡的眼圈就紅了,輕撫著那些痕跡,心疼得不行。

    柳東行忙道:「都是舊傷,早好了隨軍的大夫醫術不錯,我也學跟蕭師過些皮毛,因此當時瞧著傷重,其實沒幾天就好了,只不過在北邊事情多,沒顧得上去疤調養什麼的。我如今已經到家了,想必能在家休息些時日,等我回頭配了藥,包管一個月就把這些疤痕都消了你別怕。」

    文怡搖了搖頭,眼淚便掉了下來:「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是為你心疼……你到底受了多少傷?怎麼也不跟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受傷的事了,但你在信裡提也不提,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瞞我……你不知道我會擔心麼?寧可知道實情,為你心疼,也強似什麼都不知道,或只知道一星半點兒的,又沒處打聽,只能一個人害怕……」

    柳東行忙抱住文怡,連聲安撫:「是我錯了,以後再不敢瞞你。好娘子,你就饒了我吧」哄了幾句,瞧著文怡心情略好些了,方才探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事的?是羅大哥洩露的消息吧?」

    文怡抬眼瞥了瞥他,眼珠子一轉,道:「不是他,我自有門路打聽。你別怪到羅大哥頭上去,他離京去了青州錦南那邊,已經有兩個來月了,一直沒有消息,對你在北疆的情形,怕是還沒我清楚呢。」

    柳東行有些意外:「他去那邊了?拖了這麼久,是要做什麼呢?」

    其實他不過是白問一句,羅明敏會去青州錦南,自然是通政司有差使,文怡不可能知道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文怡居然真的答了,是湊到他耳邊小聲答的:「你可知道羅大哥是通政司的人?聽說是那邊派給他的差事。不但他去了,連蔣家姐姐也去了呢,蔣家舅老爺在錦南做知州,因此事情跟蔣舅老爺也有些關係。蔣家姐姐倒是給我來過信,除了說一切安好,便是說些當地的風物景致,別的倒沒提。」

    柳東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異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文怡的手:「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文怡忙道:「說來也是因緣巧合。蔣舅老爺在錦南做官,發現鄭王府有異動,又怕驚動了對方,便悄悄兒透過家信,把消息傳回京中。蔣家姐姐得了信,卻找不到路子上報,正巧你在北疆立了軍功,她想著我說不定要再次進宮晉見的,便找上了我。那一日,羅大哥也來了。我不知該怎麼做,便請他幫著拿主意,一來二去便說開了。怎麼,你不知道?他沒跟你提起過?」她心裡有些不安,夫妻一體,她並不打算瞞著柳東行什麼,但事情關係到羅明敏的機密,她這麼說了,心裡卻又覺得過意不去。

    柳東行笑著鬆開她的手:「我當然知道了,不瞞你說,他從前辦差事時,我還幫他跑過腿呢。我只是吃驚,沒想到他會把實話告訴你。」

    文怡笑道:「他原本也沒打算告訴我的,無奈口風不緊,露了破綻,叫我與蔣家姐姐先後揭破了,他實在瞞不下去,方才坦白說的。依我看,說了倒好,說清楚以後,他與蔣家人要合作,也方便許多。」頓了頓,收了笑容,「你說,他們不會有什麼凶險吧?鄭王犯的……可是謀逆大罪」

    柳東行笑了笑:「這種案子雖然不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通政司自有章程,你不必擔心。再說了,他們又不是悄悄兒干的,有官衙在前面打掩護,後頭還有聖上做靠山,一道去的人也多,能有什麼凶險?你就是得不到消息才會胡思亂想,但這種案子,一日未結案,一日都不可能讓外人知道內情,你就別想了,不是說蔣家小姐還給你寫了信來麼?可見一切安好。你可別在回信裡洩露了口風。」

    文怡嗔他一眼:「瞧你說的,我是那種糊塗人麼?」替他把衣裳整理好,又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鬍子:「怎麼不把這個也剃了?怪模怪樣的,你才多大年紀?倒長了一臉鬍子……」

    柳東行笑著一把抱住她的腰,湊過臉去,拿鬍子去扎她:「這樣好玩著呢,你試試?你試試?」

    文怡被他扎得又痛又癢,忍不住笑著拍了他幾下:「快放開扎得痛死了」

    柳東行卻不肯放,反而重重地在她臉上、唇上親香了好幾口,方才捨得把人放開,還笑著說:「怎麼樣?很有趣吧?我自打留了這鬍子,就一直想這麼做了」又意猶未足地伸手再抱。

    文怡身子一縮,躲了過去,又是咬牙,又是跺腳,最後仍舊忍不住笑意,嗔道:「你再來,我就惱了」外間傳來丫頭們的悶笑聲,她臉色一紅,瞪了柳東行一眼:「都是你,害我被人笑話」說罷扭頭摔了簾子出去了。

    柳東行在原地笑了半晌,方才伸手摸了摸臉頰右側靠近眼睛的地方,鬆了口氣,掀了簾子出去,便吩咐外頭的婆子去撤浴桶。

    文怡在西暖閣裡聽見,臉上仍舊辣辣的,但還是忍不住伸頭去看柳東行在做什麼,門簾一動,她便忙忙縮回了頭,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隨手抓過針線籮裡才納了一半的鞋子做起來。

    柳東行走到她對面坐下,左瞧瞧,右瞧瞧,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文怡眼珠子一轉,扭過身不看他,他反倒笑了,伸手奪過那鞋子,哂道:「你又做這個了,我在信裡原是撒嬌來著,北疆又不是沒有平民百姓與商人店舖,哪裡找不到鞋襪穿?偏你非要自個兒親自動手……自己做就自己做吧,怎的連鞋底都要親自納?」

    文怡搶回鞋子,手上慢慢地縫著,嘴裡小聲道:「我樂意,我就要你只穿我做的鞋襪,從頭到腳,都是我做的……」說著說著,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耳根底下了,心裡跳得飛快,又有些後悔說得太白,不知道柳東行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霸道?她有些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他。

    柳東行卻一點都沒露出惱意,反倒是一臉的笑,索性起身走到她身邊,緊挨著坐了,湊到她耳邊輕輕噴著熱氣:「我也喜歡穿你做的,別人做的上了我的身,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手已輕輕攬上了她的腰,嘴挨得更近了:「好娘子,我跟先前在家時相比,略消瘦了些,身量兒也不對了,你新做的衣裳,我穿著雖舒服,卻覺得太大,晚上你替我再好好量一量,再給我做兩件合身些的新衣,好不好?」

    文怡羞得從頭紅到腳,只能胡亂點點頭,稍稍躲開些,正要跟他說話,眼角卻瞥見了什麼東西,怔了一怔,便把手上的鞋底丟開了,將燭台移近了些,盯著柳東行右側的臉頰細看。

    柳東行驚醒,忙笑著避開:「這是做什麼?晚上再細瞧吧,咱們還得過去給祖母請安呢。」

    「別動」文怡按住他的手,不由他離開,雙眼在他頰邊上上下下地細細看了幾回,眼圈又是一紅:「這是怎麼傷到的?你想要瞞我多久?你這鬍子,莫非也是為了這個才留的?」心下一想,更難過了,「方纔你插科打諢的,就是為了瞞這些?先前你明明叫我別費功夫為你做衣裳,過後又叫我再替你做新衣,分明是借口呢」

    柳東行心知瞞不過去了,只得拉著她的手賠罪:「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只是怕你知道了實情,心裡更害怕了。其實這都是小傷,過些日子,便連痕跡都沒了。」

    文怡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輕聲問:「都是怎麼弄的?還有哪裡傷著了?」

    柳東行只得照實說了:「衝鋒的時候,跟敵軍對打,身上有絲甲,又有皮甲頭盔,頂多只是頭面或手腳受點小傷,並不礙事,後來幾次打伏擊,都要輕裝上陣,傷得才多些。不過用了藥以後,就都好了。這虎口上的傷,原是那次我帶兵抄到敵軍後方,想要與大軍合力包抄的,不料敵軍有一員大將,就是我信裡提過的那個對頭,早就猜到了我軍的行動,便帶了人埋伏在路上,想要燒死我們,叫我及時發現了,反過來設了個圈套讓他鑽,把他打得大敗。他帶著幾員親兵逃走,因心裡不忿,便回手給了我一箭。那人臂力驚人,箭術極好,我又離得近,腳下站的是山崖,不好挪動,又怕我躲開了,我身後的人便要遭殃,便硬著頭皮拿劍去撥。箭是撥開了,不過力道太大,虎口裂了。那箭探著我耳邊飛過去,臉上的傷痕,則是叫氣勁割開的。本來用了藥都好了的,是我耐不住性子,跟同袍們練手,握了幾回劍,傷口又裂開了,這會兒瞧著才會這樣,其實略養養就好了。」

    文怡咬咬唇:「你在家裡好生歇幾日,不許再拿劍了連筆都不許拿」

    柳東行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的臉:「好,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絕無二話」

    文怡看著他,抿了抿嘴,聲量壓低了些:「那你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不許再瞞我了」

    「好好,我都聽娘子的」柳東行笑著攬過她,又要親熱,卻聽得門外傳來冰藍的叫聲:「大爺,大*奶,西邊老夫人問你們可整理好了?該預備開飯了」

    文怡忙忙將他推開,紅著臉理了理頭髮,應聲說:「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回頭白了柳東行一眼,便去尋了一件御寒的夾褙子穿上,又給柳東行找了件外衣出來。

    柳東行掀了簾子出來,沒好氣地瞪了冰藍一眼:「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沒眼色」

    冰藍一臉莫名:「奴婢怎麼啦?」回頭望望潤心與荷香,荷香笑呵呵地閉口不語,潤心看了看荷香,也抿起了嘴,朝柳東行一禮:「方纔老夫人還派人來催呢。」

    秋果走過來,見狀瞪了荷香一眼,便笑著對柳東行與文怡道:「老夫人心急想見孫女婿呢,又不好意思催得太急,小姐趕緊過去吧,先吃了飯再說。姑爺今兒忙了一日,大清早就回軍營交接,又上朝晉見,半日下來連口水都沒喝過,怕是早餓了。」

    柳東行笑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中午還是聖上賜宴呢,只不過那些山珍海味吃到嘴裡,都不如家裡的飯菜吃起來香。」說罷回身握住了文怡的手,文怡與他對視一笑,兩人雙雙朝西廂房去了。

    柳東行方才進家門時,已經見過盧老夫人,眼下卻是正經磕頭見禮。盧老夫人忙忙叫他起身:「好了好了,自家人不必這般多禮。這幾個月辛苦了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可瘦了?」

    柳東行笑著走到她面前去,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舒伯的聲音:「老夫人,大爺,大*奶,二老爺派人來了,說是在府裡備下了酒宴,要為大爺慶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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