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顧慮盡釋
文怡聞言心下一緊,身體裡便隱隱透出痛來,眼眶一下就熱了,狠不得立時衝出去問個明白。
盧老夫人卻十分鎮定,只是淡淡地說:「時間是有些緊迫,但未必不能成事,你不必擔心這個。」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柳東行欲言又止,神色間彷彿在斟酌用辭,「晚輩立時……就要出征北疆了,剩得幾日功夫,便是勉強辦了喜事,也不免粗糙將就,實在是太過委屈了文怡,倒不如等晚輩日後平安歸來,再大辦喜事,也不枉老夫人抬愛,將心愛的孫女嫁給我?」
文怡暗暗鬆了口氣,眼淚立時便掉了下來,但柳東行並不是要反悔,她這淚水便沒帶多少傷心難過。她抬手一抹額際,發現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心濕漉漉的,指尖發涼,轉頭望向妝台,從銅鏡裡看到自己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忙掏出帕子來擦了汗,又細心傾聽外間的對話。
盧老夫人看著柳東行,神色放緩了幾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也擔心。本來,若不是你送信給我,我也不會上京來,還帶了許多給孩子陪嫁的財物。結果上得京城,才知道你受兵部派遣,要打仗去了,還是在特凶險的地方,我這幾天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若不是你們兩個孩子已經正式過了文定了,我立時就能把孫女兒拉回老家去那什麼閨譽,什麼名聲,什麼信義,那都是假的我只有這一個親骨肉,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吃苦?」
柳東行訕訕地低下了頭,乖乖垂手聽訓。他當日送信,原是為了求盧老夫人早日上京,好替他與文怡完婚,省得夜長夢多,卻萬萬沒想到,會被派到戰場上去。如今他只能打聽到任令是進了東宮後才改的,但到底是東宮裡哪一位的意思,卻遲遲未打聽出來。他如今要忙著練兵,也沒心思理會那些,只想著此行去了北疆,必要立幾個功勞,也好陞官揚名,既給父母爭光,也為未來的妻子掙一個體面,卻萬萬沒想到,顧家會在這時候提出完婚的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想了想,柳東行才道:「老夫人說得是,其實晚輩並不認為自己會回不來,連累文怡受苦,只是倉促完婚,難免會傷及兩家臉面,日後更會叫人笑話文怡。晚輩不在京城,若是二叔那邊又有什麼不好的想頭,晚輩就沒法護著文怡了。如此一來,晚輩寧可將婚事押後,有老夫人護著,文怡在京城也會過得安好。這原是晚輩的一點小見識,信義名聲什麼的,卻是從未想過,那都是虛的,只要老夫人沒把這婚約給解了,不管您老要怎麼做,晚輩都甘心承受。」
盧老夫人聽了,神情更愉悅了些:「你能這麼想,倒也難得。我家孩子嫁給你,並不虧。我就是看中你這一點,因此文怡說起婚事時,我才會點頭的。我也不瞞你,這事兒是文怡自己拿的主意,她是已經認定你了,不管你是死是活,都不肯棄你而去,既如此,我做祖母的,也只有隨她心意了。體面什麼的,都在其次,只盼著你們日後能和和睦睦地過日子,她若有什麼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擔待些,也就是了。只要你對她好,我也會把你當成親孫子一樣看待的。」
柳東行聽得有些急了,他方才說得如此明白,盧老夫人怎會不為所動呢?他忙道:「老夫人,您可要想好了?」
盧老夫人聞言不由得拉下了臉:「怎麼?我說了這半日功夫,你還是不願意麼?」
柳東行忙搖頭:「晚輩怎會不願意呢?晚輩盼著娶文怡,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這事兒著實辦得太倉促了晚輩只恐委屈了文怡。」
「你不必擔心這個。羅家鋪子裡正好有一副全套的送嫁家什伙兒,兩日之內,你的誥命與文怡的霞帔想必也要賜下來了,李太太相熟的金珠鋪子明日就會送鳳冠過來,我上京時也帶了給文怡陪嫁的細軟,她的幾個長輩還要再賜一些。婚禮要用的人手,李家羅家都願意出借,席面上的菜餚酒水,羅家的哥兒包了,其他的瑣碎事,有我和李太太、羅四太太支應,也沒什麼可愁的,你只要操心要請些什麼賓客來,就夠了。我聽說你那宅子是才買了半年的?既是新屋子,也不必重新粉刷。至於傢俱,等你去了北邊,文怡再慢慢看著輪換,也就齊全了。這還有什麼是缺的?」
柳東行張張嘴,無奈地歎了口氣:「您就不擔心……我走了以後,文怡獨自在家,會被我二叔二嬸欺負嗎……」
文怡在裡間聽到此處,已經忍不住了,忽然開口問:「你關心的就只有這些旁枝末節麼?你是不是真的不願意娶我?如果是,你只管明白說出來,我絕不會厚著臉皮,硬要巴著你不放的」
盧老夫人抿了抿唇,抬手輕輕掩住了嘴角。柳東行沒想到文怡就在裡間,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都被她聽在耳裡,也不由得急了:「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會受委屈」
文怡冷笑:「我會受什麼委屈?你家裡又沒有惡婆婆和刁鑽古怪的小姑子,誰能給我委屈受?你們家二房的人,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若是我不聽他們的話,是要被人說不孝還是忤逆?名不正言不順的,他們若真的好意思,我也會奉陪到底他們家是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我還認得一堆公侯高官家的千金呢誰怕他們來?如今給我委屈受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眼下一圈故交親朋都知道我要嫁給你了,你在這時候說不願意,是存心要踩我的臉,我沒臉見人了,索性絞了頭髮做姑子去,隨你愛娶誰娶誰,愛幾時娶就幾時娶」
柳東行聽得滿頭大汗:「若我真有這樣的念頭,管教我天打雷劈我是怕自己不在,護不得你周全,想把婚期押後,並不是不願意娶你」
「那你就聽了長輩們的意思,安心準備婚事去」文怡在裡間紅著臉,硬忍著羞澀道,「別再說什麼押後婚期的話。難不成你也覺得,自己這一去就回不來了,我這時候嫁了你,日後會守寡?」
柳東行張張嘴,歎道:「我是要為保家衛國去的,也是為了立功勞,好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去的,怎會想到自己回不來?只是戰場上,刀槍無眼,便是有個閃失,也是難免的。九妹……你是真的鐵了心麼?真不怕我……回不來?」
文怡抿抿嘴:「你的武藝如此高強,在顧莊時,數百太平山匪來襲,你幾進幾出,如入無人之境,怎麼今兒倒說起喪氣話來?」
柳東行苦笑:「太平山匪不過是烏合之眾,蠻族卻是出了名的凶悍……」
「你能單槍匹馬對付上百烏合之眾,手下帶了幾百人,卻奈何不了蠻族?」文怡咬咬唇,「眼下在北望城主持大局的是小阮將軍,家學淵源,對付蠻族最有經驗,你又在蕭老跟前學了這幾年,若果真如此無用,不用我罵你,蕭老便要先踢你出門了。」
柳東行抓了抓頭髮,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自然不會如此無用……」
「那不就得了?」文怡在裡間皺著眉頭,語氣中也添了幾分氣惱,「等你成家立業了,到北疆打蠻族時,心裡也有數,家裡……家裡還有人等著你呢你要好生愛護自己的性命,記住……若是你有個萬一,毀的可不是你一個人」
柳東行望著隔間的圓光罩,那一抹帳幔後,隱隱可以看見文怡的繡鞋。他目光放柔了,心中充斥著萬種柔情,只覺得有千言萬語想要向文怡訴說,但最終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你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文怡臉上一熱,絞著帕子,也放輕了聲音:「要全須全尾地回來……掉幾根頭髮絲兒就算了。」
柳東行咧嘴一笑:「哎,一定全須全尾地回來」
被忽略了許久的盧老夫人輕咳一聲,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柳東行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居然是當著文怡祖母的面說了許多情話,也不由得臉紅了,訕訕地傻笑一聲。
而裡間的文怡,早已臊得扭頭跑進了最靠裡的臥房。
盧老夫人心裡卻很高興,小兩口兩情相悅,自然是好事。柳東行這孩子是個有良心的,自家孫女在這個時候嫁給了他,他心裡存了愧疚之意,將來必會待文怡好。他已是沒了父母,最近的親人又是那樣的,日後必然會親近這邊多些,文怡便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事,也有娘家人幫著排解。
想到這裡,盧老夫人便露出了笑容,對柳東行道:「那你現在還要不要押後婚期了?」
柳東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盧老夫人笑得更深了兩分:「既如此,這時日可不等人,你快回家去籌辦喜事吧日子緊,我們也不必太講究了,文怡她乾娘說,二十九那日宜納徵,初一宜嫁娶,另外幾個日子,都不合適,你若沒有意見,就定了那一日吧?」
柳東行連連點頭,想了想,又道:「此前……晚輩因想著要辦喜事了,所以……」
「什麼晚輩?」盧老夫人打斷他的話,「太生分了」
柳東行笑笑:「是,東行先前因想著要辦喜事,已是備下了一份聘禮,婚事要用的東西,也採辦了幾樣,剩下的正陸陸續續地做呢,只怕已經做好了。還有……那一日要請誰來吃喜酒,以及迎親的儐相等等……祖母有沒有什麼主意?」
盧老夫人聽了他這聲叫喚,心裡便隱隱覺得甜,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大傢伙都是商議過的,羅家哥兒知道,你去跟他商量那些繁文縟節就算了,只要三書六禮齊全,該有的規矩都辦到了,隨你們折騰去」她往裡間看了一眼,「咱們要辦喜事,是為了自己高興的,管別人怎麼看?」。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