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珺,容華娘娘第一次到我宮裡來,我想和她商量一下劍舞的事。屋裡準備了你愛吃的點心,你先去吃,好不好?」寧夙柔聲對白美人說道。
白美人一點都沒有猶豫地衝我們點了點頭,飛奔向屋子。
「妹妹,請坐。」
我揀了寧夙身旁的一張石凳坐下,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
「不知妹妹對於我提議的這個劍舞節目有什麼建議沒有?」見我坐定,寧夙淡笑著開口。
我思忖半晌,說道:「貴妃姐姐,我聽說這次太后娘娘的壽宴由柳嬪張羅,不知姐姐的劍舞是否已是非演不可的節目?」
「哦?非演不可如何?不是非演不可又如何?」寧夙淡淡地飛了我一眼,將紅潤的檀口湊向茶盞。
我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等待她將這口茶吞嚥下去。我覺得,聰慧如她,必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沒有得到我的回應,寧夙輕輕地放下茶盞,將如水的雙眸凝住在我的臉龐上,緩緩道:「妹妹,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兒。只不過,你的心性過於淡泊了。原本,在這後宮中,無慾無求是件好事。但是,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沒有能夠給你一個合適的位置。」
雖然我並非真正的無慾無求,我原先的希望就是能夠出宮,但是我深切地體會到了寧夙話語中表達出的身不由己的無奈。
也許貴妃寧夙才是這個後宮中真正無慾無求的人,但是我同樣相信她心中也是有萬般無奈的。
我仍舊沒有說什麼。
「妹妹,你捫心自問,現在的你還是無慾無求麼?」我沒有反應,寧夙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神情,只是依舊如與知己談心般平穩地說著字字句句。
我的表情雖然依舊平靜,但是我的心中已為寧夙的話泛起波瀾。我清楚明白的知道,寧夙所謂的欲求是針對後宮中的權勢、寵愛而言。此刻的我,滿是深藏於心的仇恨,我能說自己仍舊對權勢、寵愛無慾無求麼?
帝王的寵愛是後宮中晉身的階梯;權勢是我報仇的利器。兩樣我都想要!但是我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太后就要回宮了……我不敢希求她會忘記我這個小人物,但是無端地到她面前晃悠,定然會提醒到她我的存在。我想,這應當就是我答應了寧夙,卻仍舊在心中猶疑的原因。
在這種時候,我不想輕易得罪任何一個人。我想寧夙分明看出了這一點,卻還是對我說了這些話,她究竟是想說些什麼呢?
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在向我示好。
我沉默著,明顯是陷入了思考。寧夙也不緊追我,非要我給出一個回答,而是繼續說道:「妹妹,說實在的,現在的你,對某些人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甚至,你是死是活都和她們沒有太大的關係。因為她們知道,你在這後宮裡,很難再翻出什麼大的風浪……」
我的注意力登時被寧夙如此冷酷的話吸引住,我沒有想到,她會直接對我說出彼此的心中所想。
「當然,如果有機會,能讓她們順手不費力地除掉你,她們也不會放過。所以,在這個宮裡大多數人都在看你笑話的時候,你想保命並不難。但是你若想重新站起來,卻不是容易的事。」說到這裡,寧夙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我不相信你甘願以現在的狀態在宮中委屈一輩子。」
寧夙說的這麼清楚,我完全被她看穿,想繼續偽裝都不容易。雖然我仍舊沒有作出什麼回應,但是卻沒有再掩飾從心底蒸騰而上、直達眼底的火焰。
「要想重新站起來,甚至爬到別人的頭上去,你要讓別人看到此刻的你仍然具有的價值。讓某些抗拒你、排斥你的人,轉變為接受你、爭取你。當然,那些小魚小蝦是不管用的……」
寧夙說的道理我都懂。除卻那些小魚小蝦,比我有權勢的自然都是在我上面的人物。然而,太后是我最大的仇人、皇后看我極不順眼……在幾乎滿宮都是敵人的情況下,我可以爭取誰?貌似與世無爭的寧貴妃麼?
她對我示好了沒錯,但是她究竟是屬於哪一方勢力?我漸漸迷糊了——大將軍的權勢是很大沒錯,但是,他畢竟是在宮外。何況,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援手,寧夙,她要什麼?
想來想去,我決定直接問她,既然她已經對我如此開誠佈公了。此外,看在哥哥在大將軍麾下服役的份上,我也不想將和寧夙的關係攪黃。
「為什麼幫我?」一旁的宮女在又一次幫我們加完茶水之後,無聲無息地退下,我直視著寧夙的眼睛問道。
寧夙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道:「在這宮裡,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朋友。」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難道她和我說這麼多,只是為了利益麼?
「宮中的人都知道姚玉蓮姑姑醫術超絕,水平甚至在現任太醫院院正之上。而她對植物的運用能力更是鮮少有人能出其之右。不知妹妹掌握了多少?」
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皮毛。」
寧夙搖了搖頭道:「這個不是我想聽的答案。如果我是你,面對我這樣一個在宮中舉足輕重的貴妃娘娘,我會回答『十之八九』。」
我恍然明白了劍舞的意義。——即便是不摻入絲毫內力的劍舞,也要舞得精彩好看,令觀者以為你另有獨到之處。
被踩到宮廷底層的人,不該藏拙。
我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貴妃姐姐,聽說你也曾經有過皇上的孩子?」
寧夙望著我笑了。
而我無比真心實意地道:「姐姐,孩子還會有的。妹妹今日在此謝過姐姐乾清宮手下留情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