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有什麼,都不是我能妄加揣度的,想必彩兒那一眼的含義也在於此。我沒有想到,剛到仁壽宮,就有了接觸後宮核心的機會。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機會對我來說,是幸或是不幸?
不一會兒,聽得殿外隱約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淑、賢、德三妃結伴而來,似乎彼此之間的關係頗為親近。
三人衣裝華貴的進來,齊齊拜倒在太后跟前:「兒臣恭請母后聖安。」
「都起來。」太后極為隨意地道。
三妃也不作態,紛紛站起來。其中一位穿著霞樣紗制千褶裙、肩搭淺黃銀泥飛雲帔的妃子指著一桌膳食巧笑倩兮地道:「母后,這些可是為我們準備的?」
太后笑起來:「德妃,你想吃就坐下來吃吧。」
「謝謝母后!」德妃趙煜毫不客氣地揀了張圓凳坐了下來。
一旁穿著用絲織就、薄而透明、上繡百花爭艷圖案花籠裙的淑妃鄒瑤琳按捺不住,也坐了下來。立刻就有宮女給二人面前擺上了碗筷。
只有賢妃站在原地有些猶豫不定。
太后對她道:「素雲,你吃過了?」
鄭賢妃點了點頭,聲音清脆、中氣十足地道:「吃過了,母后。」
太后道:「吃過了也坐下來吧,你一個人站在那裡成什麼樣子?」
鄭賢妃微微一笑,也揀了個圓凳坐在桌旁。
我這才看見她竟然穿著前後沒有縫合的水藍色趕上裙。步履微動之間,裙下的重合履露出裙裾,高翹的履頭用丹羽織成,履上鑲嵌著雲狀金鈿。腳下生風,整個人如行雲流水。
在浣衣局待的一個多月,令我能分辨出這些衣裳的講究。雖然見得算不少了,我還是因為三妃的服飾而微微吃驚。她們打扮得著實美麗的叫人挪不開眼。只聽太后說道:「我說你們三個是不是存心穿成這樣來寒磣我的?」三妃面前,太后不再自稱哀家,讓我對她們之間的關係有了些感想。不過聯繫太后的這句話,再用太后身上淡青色的窄袖對襟衫襦長裙與三妃相比,確實樸素多了。
正不知三妃會如何回答,只聽唯一嘴巴閒著的賢妃嬌柔地笑道:「母后,兒臣們哪兒敢啊!咱們只能講究下衣著而已。像母后頭上的髮髻,這宮裡就沒有幾個人能梳得出來。兒臣們是望塵莫及。」
聞言,太后似乎是得意地大笑起來,道:「賢妃,你莫不是又來討賞了?」
「兒臣不敢!」說是不敢,賢妃的眼睛卻帶著笑,不斷地往太后的髮髻上瞟。我這才發現,太后今天的打扮雖然整體看起來樸素,卻在樸素中透出奢華——淡青色的裙裾上流淌著不起眼的暗紋,細細看去,竟然是繡得活靈活現的鳳凰棲梧。頭髮雖然梳成散松無拘的慵妝髻,但髮髻上點綴的珠翠髮簪,卻無一不是傾城之物。
太后淡淡吩咐道:「彩兒,去把前幾天尚服局送來的那幾件首飾拿過來。」
「奴婢遵旨。」彩兒離開前望了我一眼,我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淑妃、德妃齊齊放下碗筷,並賢妃道:「謝母后賞賜。」
「你們這三個丫頭……」太后沒好氣地道,話語中卻透漏寵愛,「吃完了?吃完了這些就撤下去吧。」太后召來隨侍的宮女。
三妃捧上了剛換好的茶水,德妃才如剛看見我般,問太后道:「她就是柳美人想要的宮女?」
太后微微側首,鳳眸凌厲的餘光在我身上掃過,我更是膽戰心驚,不由垂下頭去。
淑妃道:「看模樣真是挺齊整的,就是可惜了。」
賢妃抿了口茶水道:「就是這樣可惜了才好,不然誰會巴巴地搶著要她?」
賢妃這話我聽得明白——就是因為我臉上的瑕疵可憐了齊整的模樣,皇帝對我沒有興趣,這樣的宮女待在主子身邊才安全。宮嬪們不用在這女人眾多、君恩少的可憐的後宮中防備自己人、尤其是下人的爭寵。
可是,假如她們知道這顆瘊子是假的會怎樣?
然而,不容我多想,太后說道:「你們莫不是也在打湘兒的主意吧?」這話登時給我驚出一身冷汗。一個宮女過於搶手想必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德妃道:「母后,兒臣們怎麼捨得和您搶人呢?只是,我聽說柳美人她,懷孕了。」
「真的麼?」太后似乎是很不經意地問。只有站在她身後的我能感覺到在她聽到那三個字的一瞬間,後背幾不可察覺得緊繃了一下。
淑妃道:「是真的。前兩天皇上到我那去的時候,我求證了。」
太后道:「這後宮裡有這樣的喜訊,是天大的好事,怎麼沒有人來告訴哀家?」太后似乎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只是稍微有些不滿她沒能早點知道。然而,只有我,發覺她似乎並非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高興。我想不明白,就要抱孫子了,她有什麼理由不高興?
三妃沒有發覺太后的微妙心思,只是迎合地笑起來,說些恭喜的話。而後,賢妃話題一轉,道:「皇上已經在準備冊封柳美人為貴人了,想必過不了幾天,她就要來拜見太后了。」
我暗暗乍舌:從美人到貴人,連跳三級。這腹中有了龍種,待遇果然不同。不過,柳美人的父親是當朝兵部尚書,如此背景,剛進宮時卻只被封了個小小的寶林,雖然宮嬪眾多是原因之一,但即使晉陞為美人,這位分也和她的背景不相匹配。晉封為貴人,倒是恰如其分。如果她能順利生下王子,在這宮中,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僅次於皇后的三夫人至今尚未有人。
德妃望了望太后,壯著膽子道:「不知道柳美人會借這次參見的機會提什麼要求不提?」
太后沒有說話,我可以想像得出此刻的她,臉上定然又浮著淡淡的笑容。
賢妃看了我一眼,道:「不知她會不會向母后討要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