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之殤
雨依舊下著,在鳥語中也可算上豪雨的天氣很不配合草薙萌的境地,但很符合她此時的心情。
……阿萌,草薙族的希望就拜託於你了……
想著,草薙萌的眼前仍是被雨滴模糊的街道,卻在這模糊中彷彿幻化著草薙葵嬉皮笑臉的樣子,似乎,肩上所背負的重量越發沉重,閉上眼再睜開,斜斜看向同與自己奔跑的合冰,可惜分析不出什麼顏色,彷彿已在這雷厲風行中入定。
「籐堂道場快到了。」合冰的聲音很淡,「阿葵早把香澄騙離了東京。那裡算是空房。」
「沒用的。小葵拖不住那些人,我們的速度也不是神樂族的對手……」
「而且,近在咫尺的草薙城竟遠水難救近火。」合冰側臉看向草薙萌,嘴角有些弧度,「似乎,你認為這是死局了——那你又為什麼忍心讓阿葵身處險境,而自己卻執著走向死胡同的盡頭?」
「一個人單獨反抗,的確於事無補;一千個人各自單獨反抗,卻能拖延可觀的時間。」草薙萌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波瀾不興。
「是啊,草薙城的團結與奉獻精神我又領教了。」合冰笑了,「不過,我既不是草薙城的人,也不至於飛蛾撲火。」
「在神樂宮鎖定勝局的一剎那倒戈於草薙城,實在看不出聰明。」草薙萌撇過頭去,不與合冰對視。
「是嗎?」合冰回頭望望,再看看已然可見身影的籐堂道場,「沒時間了,我也不講什麼大道理……如果我說我有可能保全草薙陽並讓兩家就此議和,你願意替我擋住後面的追兵嗎?至少,給我五分鐘。」
「可能?幾成把握?」草薙萌凝神起來。
「取決於你背上的草薙陽鼎盛時的實力。」
「……接著。」草薙萌回頭看看草薙陽低埋在自己肩頭的臉,神色一動,猛然轉身,背上的草薙陽因為慣性飛向合冰,「……我不信你,但我答應。」
合冰沒有回答,只順手抱著草薙陽,快速遠去,消失於籐堂道場的門口。
……合冰……
草薙萌再沒有回頭,靜靜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群,黑髮突然飄散,打在身上的雨水逐漸沸騰。
……我不信你能力挽狂瀾……但我相信草薙陽眼角溢出的那滴淚……
來人不想理會攔路的草薙萌,卻在臨近的時候被一道火牆擋住!
「無敵的風天王為了維持恐怖的龍捲風,最終敗在三神器的手中……就算你用火焰攔路,又能做些什麼?」背負著神樂潛龍的Richen最後一個到達。
「小葵呢?」草薙萌無視神樂潛龍的勸說。
「昏睡而已。」神樂潛龍輕歎一笑,雨衣下的神色不怎麼清晰,「草薙葵是草薙柴舟打算托付的人,如果殺了她,只會引發兩家不死不休的對抗。」
「是嗎?」草薙萌的眼中寫著不屑,「你卻不死不休地追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
「卻是草薙城唯一在我計算之外的潛在繼承人。草薙城不能容忍我傷害草薙葵,卻不會因為我抹殺草薙陽而選擇決裂,草薙柴舟始終不夠厲害……」看著覆蓋草薙萌的水份逐漸變成水蒸氣,最終被火焰所代替,神樂潛龍欣賞得玩味,「放心吧,當年草薙族在摩加迪休網開一面,而今我也沒打算滅亡草薙族。」
「沒錯,草薙族而不是草薙城。」草薙萌的語調很是譏笑,「你打心眼兒就沒正視過我族,或者說,你的仇恨至少希望把我族打壓回幾百年前的規模。」
「草薙萌的眼睛會說話了!」神樂潛龍大笑,「又何必拖延時間?在這樣的天氣環境下,你的火牆又能維持多久?Richen,你說呢?」
「絕對不超過十分鐘。」
「謝謝你的高估。」大概是被神樂潛龍識破了,草薙萌的表情又恢復了海底沉船式的平靜。
「可惜,十分鐘改變不了什麼,今天的東京,是神樂宮的主場。」
「所以你可以眼看著我油盡燈枯。」草薙萌的語氣似陳述,似反問,「或者,是突發奇想,打算成就又一段長阪破的神話?」
神樂潛龍凝望著草薙萌,眼神有些迷離,那火牆不怎麼寬廣,也不算旺盛,可一旦有人做出試圖越過的動作,必然會導致火牆的暴長——便是這樣,渾身裹著火焰的草薙萌很有天神下凡的味道。
時間不為人知地流逝著,或許,場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打破這詭異的安靜,除了那襯托安靜的雨聲與水份沸騰蒸發聲。
「人才啊!竟是如此地揮霍著,如關原之戰時的八咫與草薙……」幽幽一語,神樂潛龍埋下了頭,「給她一個格鬥家的結果……演義中的曹操被嚇著了,我卻不是……上吧,慢慢來,幾十個人圍攻一個要是還有陣亡,就鬧笑話了。」
「不知不覺快五分鐘了……謝謝。」火牆消失了,面對簇擁著神樂潛龍的人群幻化著無數身影的攻勢,草薙萌衝著神樂潛龍踏前一步,飛身而起——七瀨!
風格各異的神速之祝詞在極短的時間內命中草薙萌,直接將騰空的她砸跪在地上。
不過,落地的草薙萌沒有絲毫停滯,毫不猶豫地站起,側身——會是荒咬?
可惜,僅僅是一個起手式的動作,便又是幾十記神速之祝詞奔襲而來——側身的草薙萌用左臂格檔著,強撐著沒有後退,卻無法避免身下的路面龜裂。
「百八十二式?」距離草薙萌不足一米的Richen微微一笑,她肩上的神樂潛龍連頭也沒有抬起來。
Richen的話指導了眾人,連綿不斷的神速之祝詞打向草薙萌。
「如果是單打獨鬥,這的確是引誘對手兩敗俱傷的辦法。不過,你面對的不是一個人。」Richen看著眼前的草薙萌越來越矮——不是她被打彎了腰,而是腳下的地面破碎得越來越嚴重,「只要保持著快速而持久的攻擊,我不信你的百八十二式能攻擊出來。」
背負著神樂潛龍的Richen很悠閒,咬緊牙關的草薙萌卻沒有可能理會她的調侃,只渾身燃燒著堅持。
最終,沒有奇跡,或者說,這算是毅力上的奇跡。百八十二式還是流產了——不是草薙萌放棄,而是她的整個左臂被打得寸斷而一截截斷裂,無法格擋之下,被砸趴在地上。
「你可以放棄的,至始至終,我只要草薙陽的命。」神樂潛龍抬起頭,俯視著一身火焰被雨水澆成青煙的草薙萌——的確是俯視,她所在的地面已然有一米多的落差。
「Richen,白癡。」草薙萌單手努力支撐著,將半個身子爬出所在的那個「洞」,「我只是練習了一下荒咬。」
「什麼?」Richen睜大了眼睛。
「此時此地,我根本不可能到達你跟前。」草薙萌抬起頭,眼中全是嘲笑,卻是如此艱難,「我不過……換了個方式……拖延時間。」
「你一共爭取了七分鐘左右。」神樂潛龍溫溫地看著她,那創口浸透著血液,從那煙霧中看去,彷彿積蓄生命的塑料瓶有了個無可奈何的漏洞,「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是……嗎?」草薙萌張大眼睛,甜甜一笑,「或許……吧。」
「她死了。」默默看著草薙萌的頭無力地垂下,Richen淡淡開口,似在提醒神樂潛龍,似在提醒別的什麼。
「那麼,繼續追吧。」神樂潛龍又一次埋下頭。
人群快速地奔去,訴說著火焰燃燒過的雨中煙也由濃轉細,最終消散,只留下殘破的地面以及那地面上越來越多的鮮血,好似從泉眼中漫溢而出。草薙萌趴倒著,擠壓著地面的臉上扭曲著笑容,或許那是滿足,或許那是安詳,至少,哪怕這麼扭曲著,也沒有絲毫的崢嶸……那隱約的眼眸中不知焦點的光芒如同燈心,似乎是倒記時中的最後一絲生命之光……
……柴舟叔叔……小葵……陽……
……為了那與生俱來的責任……
……為了那無謂有無的希望……
……我不信,卻義無返顧……
當神樂潛龍一行完全消失時,草薙萌的手指似乎痙攣了一下,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