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誾千代。
作為一個歷史人物,談不上大放異彩,甚至在日本戰國那個特定的時期裡也沒有多麼的叱吒風雲,僅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留下了一些傳說和痕跡。如此而已。
不過,既然神樂潛龍特地談及,便不由合冰不多思索。
車及甲府附近的機場,早有直升機等待著。神樂潛龍拉著合冰的手,在草薙萌的帶領下信步而上。那黑髮在螺旋槳的氣流中飛揚,紫墨鏡掩蓋了多數表情卻定格著別的氣質,加上那倒提的梧桐色吉他,整一個歐美大片中的橋段,而合冰,遠看去似乎真是個貼身保鏢的樣子。
但很顯然,神樂潛龍早發現他在走神,卻直到在直升機上並排坐定,才拉過他的手慢慢敲了起來。
「還沒想明白?」
「畢竟,我沒有第一手歷史資料。」合冰微微點頭,注視著神樂潛龍嘴角的弧度,然後看向別處,「如果說我能夠猜到什麼,便只有立花誾千代是戰國時期最有個性的女人,但以她的作為,似乎並不入神器家族的法眼。」
「我說過,個體事件不過是決定於概率的導火索。」神樂潛龍淺淺一笑,「但作為上位者,如何對待曾忠於自己的導火索,所造成的影響是細微而長遠的。」
合冰心神一動:「難道……」
「你再猜猜吧。等離開了日本,我會告訴你真相。」說罷,神樂潛龍放開手,撥弄起吉他,細緩而悠長,漸漸磅礡,如劉邦歌大風,似曹操臨碣石,琴音若飛龍吞吐,悠然寧遠不亞古箏,剛勁渾然直比編鐘。
慢慢的,合冰似乎迷失在這樂章之中,彷彿聆聽於聖者抑或王者……
「你的吉他,彈得不錯。」
下直升機時,草薙萌沒由頭的評價一句,旋即將直升機交付於接待的人員,自己先離開了機場。
看著她漸行漸遠,合冰有些迷茫:「這……」
「有些失禮是吧?」神樂潛龍也凝望著那有些孤獨的背影,「這正是我所刺激的。」
「什麼?」
面對合冰的茫然,神樂潛龍笑得似乎驕傲:「剛才我彈的曲子如何?」
「很不錯。怎麼了?」
「那是因為你心中沒鬼。」神樂潛龍呵呵輕笑,那對潔白的門牙在陽光下讓合冰聯想起某個時刻的金加藩,「聽說過黑色星期天嗎?」
「……殺人歌曲?」合冰大驚,「不是說早已封存了嗎?」
「市面上的確不會流通原版。」神樂潛龍大笑,牽著合冰的手往機場外走去,「但神樂宮呢?」
「你是說,你剛才演奏的就是?」合冰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在草薙族的飛機裡殺姓草薙的人?我只是告訴你,音樂能做的可不僅僅是被人欣賞。」笑意仍在,神樂潛龍舉起吉他,意氣風發,卻是只有合冰能聽清的聲音,「樂器在手,天涯之險,吾往矣!」
比起神樂潛龍此刻的登臨意,合冰顯然更在乎別的事情:「那麼,你剛才究竟做了什麼?」
「簡單地說,心理催眠。」逐漸,神樂潛龍神色凝聚,「不過,那個草薙萌的心理素質比我預期的好得多,至少,聽完之後還有心情道出評價。雖然如此,但也好,她沒機會藏拙了。」
「潛龍,你真像個荷蘭賭徒。無論結果怎樣,都是你賺。」
「因為我永遠只在當莊家時出手。」神樂潛龍挺滿意這個比喻,「而你剛才,便是我的荷官。」
合冰長歎:「總之,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厲害。」
「你也不差啊!」神樂潛龍拉起合冰的手,隨意招了輛TAXI。
從機場到柳川御花宅,車程卻也將近半個小時,一路上入眼的,不僅神樂潛龍興致勃勃,合冰也頗感新鮮。
「山町、樓區、市區。」
當車子逐漸減速停下時,神樂潛龍自個兒一歎:「有繁華,有古風,柳川是個好地方。」
「歷史的,才是珍貴的。」合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潛龍,你帶了錢沒有?」
「出門急了些,只有支票本。」神樂潛龍順手掏出手機,「……石源,帶點兒現金來見我。」
「算了吧,耽誤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好。」感慨著,合冰不禁笑了,眼中的女子也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正好,幫我問問,計程車可以刷卡不?」
說著,合冰摸出一張卡,卻沒等神樂潛龍翻譯,那本有些不耐煩的中年司機眼裡一下蔓延出崇敬,激動地說著什麼。
「你這卡是草薙家的?」神樂潛龍眉頭一動。
「阿葵放我這兒的。」合冰點頭,「他說什麼?」
「草薙城的人擠計程車是日本的福氣,他絕對不能收錢。」
「……」
目送車子慢慢遠去,合冰依然沉思著,神樂潛龍卻保持著一絲微妙的笑容。
「潛龍……」
「要讓草薙族的信用破產,還很長遠。」神樂潛龍打斷他的話,舉目望著就近的目的地——柳川御花宅。
「潛龍,」雖然神樂潛龍的話又一次讓自己心驚,合冰還是追問出口,「神樂宮之於英國,比草薙城之於日本,如何?」
「道不同,勢不同,根不同,俗不同。」神樂潛龍喟然一聲,「隨我去見見吧,立花家的十六代當主。」
合冰不知道什麼立花家,或者說,對於他來說,這個姓氏不過是幾百年前的一段歷史的載體,即使步入這古意昂然的和室建築,竟有一種離今越古的謬覺。所以,當一個望似花甲的和藹老人出現在二人身前時,合冰絲毫不能把他和名門之後的說法聯繫起來。
然而,神樂潛龍在介紹時卻是難得的嚴肅:「這是立花家第十六代當主,立花宗鑒先生,日本的伯爵,也是『御花』酒店的主人。」不過,下一句出口時便有了玩味,「而這位,叫合冰。是我,神樂潛龍的貼身保鏢。」
相處的房間是神樂潛龍點名的,非常地道的宅院室,坐在離地木版所構的地板上,握著那看不懂花紋的陶茶杯,合冰恍然有種身處戰國時代的錯覺。然而,這並不是什麼評定室,眼前的老人也看不出什麼武士階層的氣息,倒是神樂潛龍的舉手投足更多些貴氣,卻是隨身一把梧桐色吉他。
總之,合冰感覺荒謬。
「不知神樂宮的大人來此,是旅遊還是散心?」對於一個雙十左右年華的女子,立花宗鑒的口氣充滿了和善與尊敬。
「不。」
否定詞出得堅決,卻面對著立花宗鑒沉默。
和室裡約莫醞釀了一分鐘的寂靜,神樂潛龍慢飲溫茶,在放杯離手時猛然俯身,對著立花宗鑒行了一個禮——合冰不懂其中含義,卻也輕易知道這決不是上位者的姿態。
「這裡,沒有神樂代宮主,惟八咫潛龍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