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索性一一為他介紹:「這位是安度因王子殿下,攝三兒子;這位是克勞德少校,憲兵隊隊長;這位是戴納先生,傭兵公會總幹事……這位是撒加先生……」
沈之默跟著她的話平靜地說:「我是薔薇街的鐵匠,各位要買刀具、鐵鐐、手銬什麼的儘管找我,八折優惠。」竟有王子在內,若放在大明朝簡直不可想像,不過他知道這個世界國家林立,每一個國家都只有中國的省那麼大,什麼王子公主多過牛毛,早不是希罕之物,而且國家當中皇帝與議會分權,並不能夠一手遮天,這個王子又是攝政王的第三個兒子,沒有掌握實權,邀請他來賞花算不上驚訝,甚至不少人敢當面對他大聲說話。
一干男人看到織蘿緹琳,都是眼前一亮,自動忽略了沈之默的話。
克利福德夫人扯開包裝用的稠布,看了看說:「原來是抽像派的畫,好像有點奇怪……哦,不,不……」眾人聽她語氣連連轉變,是什麼抽像畫能讓冷淡如冰的夫人發出驚歎呢?紛紛圍攏上來,連那些本來端坐在椅子上的貴婦人也都上前觀看,上次宴會中所結識猴子夫人也在,還朝撒加眨眨眼睛說:「我們剛提起您的詩呢。」
沈大師的《游春圖》擺在面前,眾人初看一眼,安度因王子自視甚高,便忍不住出言譏諷:「這算什麼?沒有任何秩序和構架的怪畫。」發現夫人目光停留不動,又想:「難道真有古怪不成?」再多看幾眼,那粗細不均的怪異曲線和勾勒彷彿隱含迷惑人心的魔力,竟漸漸變成絕妙風景,青山綠水撲面而來,自己好像置身於風和日麗的春天。坐在柳堤,頭頂是紛紛揚揚的落花,腳下清冷溪水,感覺無比愉悅,其他人地說話聲和笑聲通通聽而不見,心中有一個聲音激烈而瘋狂地叫喊道:「聖光在上,太美了,簡直比仙境還仙境啊!我要死了,誰能救救我……如果能夠鑽進畫裡居住。就是不當王子也甘願啊。」
大家見安度因王子雙眼緊閉,腰肢微微顫抖,雙手上下來來回回撫摸自己的身軀,一臉的迷醉,口中喃喃自語,如同喝了天堂水後的症狀,不禁上前扶住他關切地問:「王子殿下,您怎麼了?王子殿下?」
安度因王子驀然驚醒,發現自己還在這個庸俗無比的「夢幻花園」。不由大失所望,茫然若失地說:「哦,哦,沒什麼,不用管我。」
「撒加,可以告訴我,這幅畫叫做什麼名字嗎?」克利福德夫人終於醒過神來,停止觀賞,問道。
「游春圖。」
克利福德夫人又繼續追問:「是什麼人畫的?」
沈之默秉承著一貫的謙遜:「在下的拙劣作品,水平實在太差。入不得夫人法眼,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拿去墊桌腳吧。」織蘿緹琳真想當場把他打死:「明明畫得那麼好,為什麼偏說不好呢?這人性格怎麼那麼古怪?」
「墊桌腳?」克利福德夫人明顯愕然:「為什麼?這幅畫,真地是你畫的?」
沈之默笑道:「畫得很不好,讓夫人看笑話了。」
克利福德夫人緊緊盯著他說:「天哪,你真是個天才。這幅畫美得驚心動魄,它風格獨特,清新流暢,每一個部分的處理都是那麼明朗別緻,超越了我想像的極限,稱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師之作也不為過。」
除了傭兵公會的幹事戴納沒什麼文化之外,其他有眼力的人都點頭贊同,不過這黑頭髮男人與夫人的關係有些微妙,算得上是情敵之一,倒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因此大家心中雖是認可《游春圖》的地位,嘴上卻不肯做聲。
猴子夫人拚命地想擠進來,被安度因王子毫不講究騎士風度地一把推開。
克利福德夫人喜滋滋地說:「這幅畫若拿去秋季拍賣會上拍賣,可以拍出天價,你真地要送給我嗎?」
沈之默沒細想過畫的價值,說:「當然,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希望您接受。」
一干深有表現慾望的貴族都不說話了,顯然是被這個才華橫溢的男人所震驚。
安度因王子眼光在《游春圖》上戀戀不捨。甚至有些神魂顛倒,說道:「夫人……這個……呃。我有個小小的不情之請,可以把《游春圖》轉送給我嗎?做為交換,您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這樣的話說出來已經十分有
身份了,但世界上第一幅水墨山水畫在眾人看來是如魄,人人都欲得之而後快,因此大家都不覺得意外。
克利福德夫人微微一笑:「實在抱歉得很,出於對朋友的敬重,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
安度因王子深深失望,轉而對沈之默說:「您叫撒加先生對嗎?我是否可以請您也為我作一幅這樣地畫?當然,我會支付給您相應的報酬。」
沈之默倨傲地哼了一聲:「這樣的作品是想畫就畫得出來了嗎?你以為是木器廠裡的傢俱,只要有原料和力氣,想做多少就做多少嗎?錯了!藝術品是用『心』來做的,沒有靈感,什麼都免談。」
安度因王子急急問道:「那個……您什麼時候才有靈感?」其餘幾個貴族也眼巴巴地望著沈之默,猶豫著要不要拉下臉皮討一幅畫收藏。處在上流社會見過無數世面的人都意識到,這種非凡地畫作在實際意義上已經開創了一門新的流派,重要的不是它能在拍賣會上賣出多大價錢,而在把它掛在家裡大廳能為自己掙到多大面子。用腦子想一想吧,當你的朋友前來作客,當他面對《游春圖》時震驚羨慕甚至嫉妒的表情,是多麼令人愜意。
沈之默倒背著雙手仰首望天,神情蕭索得像是死了俞伯牙的鍾子期,淡淡地說:「你看得懂我的畫麼?」
話說得頗為無禮,安度因王子求畫心切,基本忽略了,彷彿聽老師訓話的學生恭敬說道:「懂的懂的,怎麼會看不懂呢?」
「我足跡踏遍整個伊利達凱大陸,遊歷十年,閱歷無數人情世故才醞釀心境畫出《游春圖》,你又要我再畫一幅,知道必須付出什麼樣地代價嗎?」
「知道知道,撒加先生請說吧。」安度因王子繼續點頭哈腰。有些人看似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可是如果有一件突如其來的東西觸及他們心靈的話,性情就會發生大的改變,以至於性格前後迥異,令人驚訝,王子目前就是如此。
要不是礙於身份,幾名皇家侍衛就想衝過來阻止王子卑躬屈膝的行為了。那幾個先前還在做詩讚美金蓉花的貴族完全被晾在一邊,尷尬異常,他們覺得畫是不錯,卻沒王子那麼深入靈魂,非要追求到手不可。
沈之默說:「我目前在荊棘鳥城區治安所體驗人生,你到週日時過去找我,我可以教你如何畫出這樣的畫。」
「好,一言為定!」王子握住吹牛大王的手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去的!」
沈之默心道:「攝政王地兒子應該有點小錢,老子賺些銀子花差花差不知算不算劫富濟貧?順便搭上攝政王這條線,對今後的計劃又多個幫助,要是惹老子不高興了,就直接綁架這個花癡兒子。」
安度因王子不知自己是自動送入虎口地白羊,兀自興致勃勃地稱謝。
一旁默不作聲的克勞德少校突然說:「一幅沒有比例、色彩不調和的畫怎麼算得上好作品?」自是看沈之默大出風頭,心中不太服氣。
克利福德夫人認真說道:「誰規定繪畫一定要按照比例了?反正這幅《游春圖》的含義已經突破比例的限制,我覺得您應該回美術學院再上幾節基礎理論課。」不再理他,吩咐貼身女僕裝好畫拿回內室收藏,轉頭對沈之默說:「撒加先生,請一邊喝咖啡一邊觀賞金蓉花。盛夏炎炎的季節裡,靜下心來賞花無疑可以袪除煩惱,相信您會這麼覺得的。」
沈之默心道:「有這一大票貴族在旁邊滋擾,煩惱反而更多。那幾個人為她神魂顛倒,卻又不敢當面褻瀆,奧布裡說寡婦人家無依無靠常受欺壓,應該是想當然耳的瞎話,但看她邀請了這麼多當權者,心機絕不簡單,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的死鬼丈夫生前經營勢力,絕對沒人敢惹,只是查德初生牛犢不畏虎,才那麼放肆,要是那天沒有我,她照樣能打發掉。」
這回沈之默的座位與夫人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有人在喝酒談天,更多的是聚在一起吟詩。
「剛才到哪裡了?應該輪到王子殿下作詩了。」夫人微笑著朝還沒回過神的王子伸手示意,她站在花叢邊上,肩頭的皺褶蝴蝶結與金蓉花互相映照,引不少男人伸直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