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了兩張桌子,十多人圍得滿滿當當,哈馬爾端上大盤的奶酪和火腿肉,拿出刀叉請大家吃,沈之默當先掂起一塊送進嘴裡,說:「不要客氣,這是我請你們的。」
奧布裡皺著眉頭用髒兮兮的叉子叉起一塊肉停在眼前就是不動嘴。傭兵團收入豐厚,每日不光有美酒,那些香煎鱈魚、香蔬烤雞腿、煙熏素燒鵝、燴羊臀肉、洋蔥烤飯,哪一餐不是吃得滿嘴油光的?這塊有點變味的劣質火腿,上面居然還有兩顆小小的齒印,看樣子已經被老鼠啃過了,實在提不起胃口。
沈之默眼光直掃過去:「奧布裡先生,您對我提供的食物不滿意?」語氣雖然溫和,但眼光凜然不可逼視,好像只要說個不字,那柄刀叉下一秒會插進對方咽喉。奧布裡迫於淫威,哪敢作聲,苦笑道:「您的火腿香甜美味,只是我們剛來的時候已經吃飽了,所以暫時吃不下。」
之默點頭稱是:「既然我們是朋友,更是合作對象,那就不要有什麼隔閡。我知道你們不喜歡這種低劣的火腿,但這已經是我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
西蒙見鐵匠鋪陳設簡陋,他的穿著也非常陳舊,知道說的實話,不禁有些感動,叉起一塊吃下,說:「撒加先生,您是值得誇耀的朋友。」
這時學徒唐恩提著兩瓶麥酒,哭喪著臉走進來。
「啊哈,看看我們的唐恩買了什麼好酒回來。」沈之默彈開木塞聞了一下:「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十個銀幣就買了兩瓶普通麥酒?」
「先、先生,雪夜酒館的老闆說就是這個價錢。」唐恩看起來有些喪氣。
沈之默笑了:「是那傢伙,呵呵,他還記得被我坑了一筆,算了不管他,反正不是什麼大事。大家快吃,吃飽就動手。你們的刀磨利了嗎?」
「吃完就動手?你當深水鱷魚是池子裡的金魚想撈就撈啊?沒個計劃怎麼成?」
「沒計劃當然不成,你就跟我談談伯尼的弱點吧,我相信在長年的對戰中你們一定積累了相當多的經驗。」
西蒙略一思索,說:「弱點是有,不過難以把握,因為事前沒有經過準備。你知道,我們每一次行動之前都要籌劃好幾周,有的甚至長達半年精心籌備才敢動手。撒加先生,雖然您力量強大,但仍然會有危險。伯尼喜歡在下午七點,太陽落山的時候去龜殼餐館用餐,路線不固定,有時候他要先處理完手裡的事才去,一般都有五名以上保鏢,這算是他的薄弱環節吧。」
「嗯,那我們還是好好算計算計,不能有任何疏漏。」
喝了幾口酒之後,沈之默突然湧起一陣邪惡的預感,非常強烈,而且來得莫名其妙。這種感覺上一次出現時是五年前,當時他受青城派余觀主邀請前往青城山觀禮,事先毫無防備,遭遇十多名武林高手偷襲圍攻,險些喪命,武功也廢去大半,足足花了兩年才恢復過來。這預感是源自對危險的一種的觸覺,只有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才能擁有這種感覺,往往在沒有任何病痛的情況下卻突然心悸緊張,那就是危險來了。
莫非剛才那食人族是內奸,已經去向深水鱷魚報信,現在伯尼打算來個先發制人?
沈之默環視四周,只見在座各人神色如常,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西蒙還在擔憂地向對幾個新手述說深水鱷魚輝煌的過去,泰瑞希爾就站在自己身後,看樣子不願意和這幫粗俗的傢伙坐在一起,而哈馬爾縮在廚房裡不時伸出頭來打量各人反應,兩個學徒則有些畏首畏尾,一切似乎都沒什麼不正常。
是不是多慮了?
西蒙說得滔滔不絕,把皮甲脫去,擦掉汗水說:「怎麼越來越熱?往常這時候應該有點涼意了啊,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撒加先生,能不能再讓您的學徒去多買幾瓶冰鎮麥酒?實在有點受不了。」
奧布裡附和道:「確實太熱了,難為你們鐵匠鋪開到現在。能不能先把火爐熄滅了?」
哈馬爾囁嚅著說:「不,不是的,以前就是連開兩個火爐也沒這麼熱的,我看應該是天氣原因才對。不如把桌子移到天井裡面,那裡涼快些。」
目前只是傍晚時分,西邊的天空殷紅如血,突然之間,海港的上空籠罩了一大片黑雲,周圍的光線迅速暗淡下來。
哈馬爾伸頭望望天空,嘀咕道:「要下雨了?那也不錯啊。」平時的這個時候,還能端張小板凳坐在門口看看《海港日報》,眼前卻已經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老鐵匠,還有蠟燭嗎?點幾支上來,人都看不見了。該死的,等下一定會有暴雨。」奧布裡說。
西蒙靈機一動:「撒加先生,您覺得下暴雨的時候向深水鱷魚動手效果如何?這將變成對我們極有利的環境,暴雨可以最大限度掩藏我們的行動,還可以讓敵人降低警覺性。」
沈之默讚道:「你倒有點腦子,懂得利用天時地利,如果再多爭取一點時間,安插幾名內應,那就連『人和』的因素也有了。」
西蒙說:「所以您要求今晚上動手,確實太過急迫了,很多事情都沒能好好佈置,未免太過可惜……」
話沒說完,一陣狂風鋪天蓋地捲過港口每一寸土地。哈馬爾拿好蠟燭剛取出火石點燃,立即呼地熄滅。門口邊的窗口啪啦一聲猛然拍打在牆壁上,力道之大,竟連腐朽的窗欞也震斷了。火爐裡呼啦啦騰起迷人眼睛的灰塵撲進每一個角落,在鐵匠鋪內激盪著,迴旋著。
天井裡的幾個碗盤紛紛打落,沒收拾整齊的傢俱都被狂風移動了地方。附近街道漫天捲起晾曬的衣物和枯枝斷葉,巨大的風聲充斥耳朵,一時竟聽不到別的聲音。
奧布裡狠狠打了個噴嚏,大聲咒罵道:「莫非是今年的『海龍』颱風提前來了?」
這時確實比先前涼快多了,肆虐的風帶走所有體表溫度。西蒙敞開肚皮歡笑:「他媽的!風越大越好!」